東宮的宮女已經在收拾行李。

碧霄宮的皇貴妃又有何不知的,笑著與陸璟道:“真是一份好差事呢,你記得,送一送你皇兄。”

“是。”陸璟答應。

出來後,有小廝稟告:“二殿下,林姑娘剛才入宮了。”

宮裏每日來了誰,出去了誰,多少是要知道一些的,才能把握情況,陸璟心想,許是太後把林紈紈請過來的。

不過這小姑娘著實奇怪,那日殿試後,仿佛變了個人似的,竟然會親近起陸昭。他這皇兄沉默寡言,素來不招人喜歡,倒不知林紈紈為何如此?他駐足片刻,改道走向東宮。

之前聽林秀清說了陸昭要去雲城的事,林紈紈就纏著林秀清,說突然想見太後,讓林秀清去捎個條子好讓她入宮。

林秀清哭笑不得:“莫不是嘴饞又想吃宮裏的點心?”

林紈紈就頂著小饞貓的名頭承認了。

知道太後也喜歡林紈紈,之前她去宮裏太後也問起的,林秀清便依了這侄女兒。

太後喜不自禁,馬上派轎子來接。

剛才已經在永安宮坐了會兒,林紈紈明白太後的心思,說從姑姑口中得知陸昭要去雲城,想與他告別。如此喜聞樂見的事,太後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便讓芸香帶林紈紈去東宮。

誰想在半路居然遇到陸璟。

當麵也不好拂袖而去,林紈紈上前見過。

不知是不是走得急,她白玉般的臉上浮起一層紅暈,好像個飽滿的小桃子似的,陸璟略彎下腰,裝作一副和善的樣子:“你這是要去何處?”

林紈紈如實回答:“去東宮,臣女聽說太子殿下要去雲城。”

“確有此事,許是在做準備了。”陸璟道,“我正好也要去見皇兄,帶你一起去吧。”

他什麽鬼心思,林紈紈自然曉得,在眾人麵前表現下兄弟情深,實則不知如何高興,陸昭這一趟去並無凶險,但卻會掀起一陣風浪,這風浪早晚也會傷到他自己,這本不該是他管的事情。

“雲城路途遙遠,二殿下是否也擔心太子殿下?”她故作天真的問。

“是啊,如果可以,我倒想陪同。”

“那殿下可以去勸皇上,讓皇上收回成命。”

陸璟眼眸一眯,低頭看向林紈紈:“紈紈,你何時這麽關心我皇兄?”

“臣女是發現上回誤會太子殿下,並不是他推臣女,故而臣女很是愧疚。”林紈紈並沒有看陸璟,目光落於前方一棵海棠樹上,“太子殿下光明磊落,不似有些宵小之徒,成日將個人私利掛在心頭,藏頭藏尾,盡做些見不得人之事。”

九歲的孩子說出這番話,陸璟莫名的臉龐一熱,竟不知接什麽好。

“都是聽長輩們說的。”林紈紈忽地側頭盯著陸璟,“二殿下想必不是這種人。”

小姑娘的眼睛十分清澈,仿佛一汪泉水,將他心裏藏著的私念全照了出來。陸昭過得會兒才能開口:“不愧是林首輔的女兒,我在你這年紀可沒有這般伶俐。”

真是謙虛,他九歲的時候怕已經會笑裏藏刀了吧?林紈紈暗地哼了聲,不再言語。

行到東宮,二人才知陸昭不在,黃門說是去練劍了。

“臣女打算在此等候。”林紈紈堅持要見。

陸璟原是想親近林紈紈,但被她剛才說的話弄得有些不是滋味,便留下她告辭走了。

林紈紈被黃門領去殿內。

宮女給她上了蜜茶,專門解釋:“聽說姑娘喜歡吃甜的。”

林紈紈喝得幾口,側頭打量。

前世,她與陸昭關係很差,故而到十五歲時方見到東宮。

看擺設,才發現陸璟被封為太子後,東宮所有的東西都被換掉了,她記得殿內是沒有這道雲石屏風的,也沒有刀劍架……林紈紈站起身,走到架子前,盯著最上麵的一把長劍看。

這把劍外表很是樸實,鐵質的劍鞘包裹著有幾處破損的鹿皮,刀柄是木質的,油潤有光。

下麵的幾把刀劍都比之華貴,有些甚至鑲嵌著各色寶石。

是否劍不可貌相,能放於頂端的,多半也是削鐵如泥的好劍,林紈紈狐疑。

身後忽然傳來清冽的聲音:“你怎麽過來了?”

回過頭,隻見陸昭立在殿門口,穿著利落的短打,額頭上汗津津的,目光卻一如既往的犀利。

林紈紈上前見過:“臣女聽太後娘娘說,殿下要去雲城。”

他接過黃門遞上的帕子擦汗:“是。”隨即揚眉,好似在問,這與你有什麽關係。

難關來了。

林紈紈也知道自己找的借口十分牽強,可別無選擇:“臣女前幾日做夢夢到殿下,正好殿下要去雲城,所以臣女有些擔心……”

陸昭動作沒有停頓,把帕子扔給黃門,叫他備水。

看著不信的樣子,林紈紈進一步解釋:“是個很不好的夢,臣女覺得不是吉兆。”

父皇給他看的奏疏,雖是盧鬆一人被彈劾,但盧鬆背後是什麽勢力,他雖不清楚但也大致能猜到。這肯定不是一樁可以輕鬆解決的事,所以父親一直拖著,如今交給了他……

還給他尚方劍,給予他權利。

皇祖母也說,倘若把此事順利辦好,能鞏固他太子的位置,也能讓一幹官員刮目相看。

而此時,這個九歲的小姑娘居然因為一個夢在擔心他。

陸昭覺得不可思議。

“殿下能否不去呢?”她捏著自己肉嘟嘟的小手,有些猶豫的樣子,“夢裏殿下捅了馬蜂窩,被蟄了一頭的包。”

他不太願意想象自己在夢裏是什麽樣子。

林紈紈眨眨眼睛,等他回答。

陸昭揚眉:“定好的事豈能反悔?”

憑一個夢果然是不容易說服的,雖然她覺得“馬蜂窩”這詞極恰當,林紈紈垂下頭頗為苦惱。倘若不說出重生之事,真得很難表達清楚,但她又不敢冒這個險,便是連家人都沒有說,怎會告訴陸昭呢?

陸昭打量她片刻問:“你過來便為說這些?”

“是,臣女怕殿下遇到危險,殿下真的不能不去嗎?”

“不能。”

林紈紈低歎一聲。

看起來擔心極了,陸昭心頭疑惑,隻因為之前的誤會,這小姑娘的態度便這般大相徑庭嗎?

“你為何如此?”他問,“往前不是討厭孤?”

認真的語氣。

她以前的討厭也是認真的,林紈紈斟酌言辭:“因臣女發現殿下實在是個大好人……臣女誤會殿下,殿下也沒有怪責,還在生辰日送臣女琉璃燈,故而心裏總是過意不去。”

是這樣嗎?陸昭仍有點懷疑,可林紈紈這麽小的年紀,喜惡都寫在臉上。

念及那日端午,她也端了櫻桃糕想給他吃,想讓他高興,陸昭沉吟片刻:“孤會記住的。”

她一怔。

“記住你剛才說的話,”他彎下腰,輕拍她梳著的花苞頭,“多謝。”

林紈紈沒想到他會做出這種動作。

父親母親,哥哥等家人摸她頭是疼愛,可連陸昭居然也要摸,長得矮真不是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