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紈紈噗的一笑。

上官凝道:“表弟,今日舉辦宴會有一半是為你,你可不要辜負母親的心意。”

“為我?”

“請了許多姑娘,”上官凝朝他眨眼,“大約有二十個。”

林嘉言都不知說什麽,他一無所知。

“都這麽過來的,習慣就好。”上官凝拍拍他肩膀。

在皇上沒有賜婚之前,林秀清為給兒子定門好親事,沒少往家裏請人,當然別家也很熱情就是了,隻是四年前的事林紈紈記得不太清楚,林嘉言確有印象——當時姑姑挑的眼花繚亂,上官凝也不知選誰時,一道聖旨突然而至……

現在輪到他了,林嘉言心想,這恐怕也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

此時的陳蓮錦心情很差。

有些事一旦做錯難以挽回,上回帶著堂妹去赴約,這回雲陽伯府派貼來,竟然也是請她們姐妹。

不得已,仍要繼續偽裝。

這雲陽伯府的上官鴻本身就是伯爺,妻子是林首輔的親妹妹,兒媳是嘉善公主,哪一個都不好惹,陳蓮錦悉心打扮,出來時就見陳蓮珠已等到門外。

比起平日裏的穿著,她身上的裙衫顯然是上了一個檔次。

祖母昨晚說:“林老夫人如今既知你堂妹,便不能太過隨意,你記得隨時提醒她,別丟了陳家的臉麵。”

現在這臉麵可真是光鮮多了,陳蓮錦掃她一眼:“到得伯府,記得少說少做。”

“是。”陳蓮珠答應。

她其實內心頗為納悶,為何林家的人會突然關注起她這個默默無聞的二姑娘,想來想去,或許是與林紈紈有關,因為她見過自己。當然,林嘉言也見過,隻陳蓮珠有自知之明。

她隨堂姐坐上馬車去往雲陽伯府。

到得那裏,陳蓮錦才聽說林秀清不止請了林家,還請了別家的許多姑娘,這牡丹園裏已經是紅飛翠舞,美人如雲。

可見她在林家人眼裏並不重要,陳蓮錦心裏驟然升起一種危機感,今日敵手眾多,如果她表現不好,也許就會失去做林家兒媳的機會——而這是她最好的選擇,決不能允許失敗。

老夫人此時才叮囑孫兒:“嘉言,秀清真是煞費苦心了,你可要好好挑一挑……你的婚事定下了,我們也放心。”

林鏡清一直忙於公務,也不知此事,看看妹妹:“就為嘉言的婚事,這般大費周章?你們啊……如果他真遇到心儀的,哪裏需要你們做什麽,自己都急著要成親。”

這話把林嘉言說得臉色微紅。

林秀清卻笑了:“哥哥是在說自己呢!”

薑玉真的臉又紅了。

“反正已經請來了,看看有什麽,又不少塊肉。”老夫人斜睨兒子,“你整日不著家,兒子的事情真的等到你來辦,頭發都要白了!”

林秀清推一推丈夫上官鴻:“你帶哥哥他們去別處……去書房喝喝茶吧。”

上官鴻領會,做出請的姿勢。

等男人們走了,林秀清就同老夫人等人去牡丹園。

牡丹園中花簇錦攢,各有異姿,姑娘們已經看得如癡如醉,便是林紈紈常見,到得這牡丹盛放的季節,也被這妍麗的色彩所吸引,挪不動腳步。

見到主人出現,姑娘們紛紛上前行禮。

京都炙手可熱的家族十個手指數得過來,雲陽伯府,林府就是其中之二,故而便算不為嫁給林嘉言,也是想打好關係的。

林秀清笑著環顧一周:“你們在,這牡丹園也增色不少……都不要拘束,有句話道‘鮮花贈美人’,牡丹種出來便是為給美人兒欣賞的。”又令丫環端來各色吃食,茶水,怕姑娘們曬,甚至還有花傘提供。

其中當然有芋粉團,林紈紈坐下來吃,眼睛已經捕捉到陳蓮珠。

她故意讓姑姑請她們來,又說比試,其實並不是為讓哥哥挑選,而是另有目的。這目的關乎陳家姐妹倆最後的結果。

正思忖,耳邊聽到陳蓮錦的聲音:“紈紈,你的腿傷好了呀,我本想去看你呢,誰想到就收到帖子。”林紈紈無意間救了皇帝的事情已經傳遍京都。

“是,也是才好的,不然我就去你家,陳二姑娘的閨房裏坐坐了。”見陳蓮錦麵色微微一僵,她指指芋粉團,“陳姐姐,你嚐嚐,我最喜歡吃的點心。”

陳蓮錦嚐後讚不絕口。

嘉善公主與她們是平輩,又有公主的尊貴身份,很快就提議以書畫會友,請姑娘們各自發揮,出彩者可得雪塔一盆,以添熱鬧。

雪塔顧名思義,顏色如雪,花瓣重重,開花時,株頂常得一朵,越往下,開得越多,上下相連,遠遠看去便是如白色的小塔,近看各花又分明,極為罕見。

姑娘們都喜歡,聽說這是彩頭,摩拳擦掌。

林秀清命丫環置書案,擺筆墨。

心知堂妹的本事,陳蓮錦生怕被搶了風頭,急忙將陳蓮珠拉到遠一些的地方警告她:“等會怎麽辦你應該清楚,最好給我放聰明點!”

“此話何意?”陳蓮珠一愣。

“別給我裝樣,你知道是何意思。”

陳蓮珠想一想,明白了:“你是說我的字畫……”

“是,所以你最好不要寫!不管什麽字畫從你手裏出來便是粗鄙,不若不要動筆,省得被人指指點點的。祖母出來時就說,不能讓你丟了我們陳家的臉麵。”

嗬,陳蓮珠忍不住笑了,她的堂姐竟厚顏到這種地步!明明是怕她越過她,卻用這種話來遮掩。

“你笑什麽?”陳蓮錦皺眉,“你以為我在說笑嗎?你看看二叔,再看看你自己,你們難道不是我們陳家的恥辱?”

恥辱?

陳蓮珠目光閃動。

“要不是我父親支撐著陳家,哪裏有你們的好日子?陳蓮珠,你今日能來雲陽伯府,也是沾我們的光,不然憑你……所以你最好不要給我惹什麽麻煩!”

陳蓮珠看著她不屑的神色,淡淡道:“我曉得堂姐你的意思了。”

“曉得就好。”陳蓮錦轉過身離開。

盯著桌上的筆墨,陳蓮珠沉吟片刻,伸手拿起筆。

原先她是不想與誰一爭高低,可陳蓮錦竟與她說這一番話。

這些年,他們二房沒有對不起誰,也沒有占誰的便宜,父親為了不辜負祖母,兢兢業業,好歹也做上了禮部主事。而她,從未有過任何要求,隻鍾情於書畫,偏偏在祖母眼裏,在堂姐眼裏,他們竟是如此下賤!

她還有可退的地方嗎?

不,她不退了。

陳蓮珠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林紈紈將一切都看在了眼裏,見嘉善公主使人把書畫收集起來後,建議道:“不如給父親去看看,”仗著小姑娘的身份,揚聲道,“我爹爹是首輔,如果讓爹爹評定,沒有人不服氣吧?”

哥哥始終是年輕男子,不若父親,這樣不會有人說閑話。

要是能得首輔稱讚幾句,定是榮幸,誰不知道林鏡清當年也是狀元?而今是吏部尚書,官員升遷都要他來做考評。

姑娘們都笑說:“服氣。”

老夫人,林秀清也覺得這主意好,使人把書畫,詩詞送去書房。

林鏡清正與上官鴻對弈,各自的兒子在旁觀,就聽來人說,讓他做評判。

“荒唐。”林鏡清冒出一句。

上官鴻卻笑:“秀清也是為嘉言,就請首輔大人費費心吧。如今都拿來了,還能一句不提就送回去?”

這上官將軍也是太縱著妹妹,林鏡清放下棋子,叫小廝把一幅幅書畫攤開來。

他瞄一眼然後目光就定格在了一幅水墨畫上。

畫中是一位文士,他身穿半舊衣裳坐在江邊,白馬沒有拴住,悠閑的在飲水。遠處是群山,近處有杏林,看得片刻就有一種身臨其境之感。

安靜,卻又隱隱透著幾分孤獨。

林鏡清不由自主拿起細看,隻見畫旁十個字,“山水蒼茫茫,舊鄉在何處。”他側頭問林嘉言,“此書畫如何?”

林嘉言唯二字評語:“難得。”

很快,結果就出來了——陳蓮珠的書畫拔得頭籌。

能得首輔肯定,必然有其獨到之處,老夫人等人欣賞之後便傳與姑娘們。

老夫人道:“難怪紈紈對這二姑娘念念不忘呢,果然是很有才情。”

嘉善公主也很喜歡這幅畫:“我就畫不出來,不說這意境超然,便是筆觸之細膩,也難描繪。”

她親手將雪塔贈與陳蓮珠,還問她可願意教她畫畫。

陳蓮珠笑著道:“公主喜歡,自是臣女的榮幸。”

姑娘們內心也佩服,紛紛誇讚。

這就是陳蓮珠說得“知道她的意思嗎”,陳蓮錦恨不得撕了她的嘴!她連一刻都忍不住了,眼睛直冒火。

這種情況會做什麽,林紈紈不用猜都知,馬上就讓綠芳盯著陳蓮錦,她自個兒找到林嘉言,拖著他出來。

“做什麽?”林嘉言一頭霧水。

“看好戲!”林紈紈道。

上官凝一聽,忙跟上:“什麽好戲,紈紈?”

“表哥你來作甚?”

“不來的話,等會舅父就要讓我跟他對弈了,我怎麽贏得了……”丟人的事不說也罷,上官凝性子活潑,眨眨眼睛,“可是讓表弟來偷看哪位姑娘?今日來的姑娘,莫非有貌比天仙的?”

林紈紈打趣:“表哥也想看嗎,我去告訴表嫂。”

上官凝:“……別胡說,我是在幫表弟把關。”

三人說話時,綠芳過來了,告知林紈紈那姐妹倆在何處。

假山之後,就見兩位姑娘對麵而立,其中一位不陌生,正是陳蓮錦。

林嘉言皺眉,為何妹妹要讓他來看陳姑娘?正待要走,就聽到陳蓮錦憤怒的聲音:“我讓你不要動筆,你為何不聽?陳蓮珠,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就知道你不安分!”

“我怎麽不安分了?我就不能書畫一幅嗎,你以為我沒有資格,但我告訴你,此前我種種退讓,隻是不想與你計較,並不代表我不如你……至少在這方麵,你陳蓮錦是不行的。這話,你可以去告訴祖母,祖母大不了禁我的足,這樣,我以後也不用再與你出門,扮好姐妹。”

“你……”陳蓮錦氣得胸膛起伏,“你別把話說得這麽冠冕堂皇,你這麽做就是想嫁林公子,可他,是你能配得上的嗎?就算你得了第一,拿了雪塔又如何,你這身份配嗎?”

“我從未想過嫁林公子,”陳蓮珠語氣淡淡,“你別把誰都想得與你自己一樣。”

嘖嘖,上官凝瞄一眼林嘉言,這姑娘看不上他啊。

陳蓮錦氣瘋,抬起手就往陳蓮珠臉上扇去。

結果陳蓮珠一讓,沒打成,她再次伸手時就聽到林紈紈的聲音:“陳姑娘,你在做什麽?”

陳蓮錦回頭一看,隻見不止林紈紈在,她身邊還一左一右站著兩位年輕男子,其中一位就是林嘉言,她腦中轟的一聲,隻想找個地洞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