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裏即便再枯燥的秘籍,王語嫣都能看得進去,可今日夜裏卻是無論如何也看不下去。

長歎了一聲之後,王語嫣戀戀的放下了手中的典籍,鬱鬱寡歡的走出了閣樓欄杆,和衣依靠在那朱漆所刷的柱子邊上,深秋的晚風習習吹來,帶著深深的涼意將王語嫣的兩鬢的頭發拂了起來。

“唉,小姐這回可慘了,夫人說不準給她送飯。”曼陀山莊另一側,兩名身著蛾黃色丫鬟裝束的丫鬟,正躲在暗樁裏麵,守衛的曼陀山莊的安全的同時,隔著遠遠的距離看著那半山壁上,懸空建造的那座樓台裏麵,那朦朧的***旁的那抹白色的身影,小聲的為她們的小姐歎息著。

“可不是嘛,小姐今天闖了大禍了,聽說是送她回來的那老頭大開殺戮,把孫婆婆她們全部給殺了,就連平婆婆武功這麽高都被他打成了重傷。”

“我還聽說呢,那個老頭很喜歡我們家小姐呢…

“咳,咳咳。”

“啊,是小菊啊,那個,那個…今晚的月亮好圓啊,恩,是不是,我們正在賞月,小菊姐姐,你要不要一起啊。”兩個小丫頭突然聽見有人咳嗽,探出頭來一看,居然是王夫人身邊除去平婆婆,最為器重的婢女小菊,當即嚇得連呼吸都不暢快起來,結結巴巴的亂找了一個借口,試圖蒙混過去。

小菊抬頭看了眼頭上那大片的烏雲,別說是月亮,連星都沒一顆,不禁又是好笑有是生氣,這些小丫頭撒謊也不找個合理的借口,當下小聲的說道:“好了,沒事打起精神來看樁吧,別亂嚼舌根子,被夫人或是婆婆們聽到了。別說我不幫你,到時候被拔舌頭可別怪我手辣。”

那兩個小丫鬟鬼怪的吐了吐舌頭,完全沒有了百天時候那種喊打喊殺的凶勁。

“多謝小菊姐姐提醒,我們再也不敢了。”

小菊無奈的搖了搖頭,尋常女兒家像她們那個年齡。可正是天真可愛,無憂無慮的過著花季呢,哪會像她們這樣整天打打殺殺的,夫人這些年真的對了嗎?想到白天那幾個婆婆被人慘殺地樣子,就連小菊,也是第一次感到害怕,殺人與被殺,似乎並不是可以相等的。隱約間。也竟然對這些年來夫人所發的命令,究竟是有哪些是對的。

抬頭遠遠的看了眼那***裏地白色身影。小菊一如先前的兩個守夜的丫頭一樣,無奈的歎了口氣,暗暗的在心裏祝福了一句自己的小姐之後。打起精神,繼續巡邏。

哐啷!吱呀——琅寰玉洞大門被人從外打開,走進來一道身著名黃色宮裝的美婦。

王語嫣似是未曾聽到一般,依然癡癡的坐在欄杆之上,就著身旁蠟燭投下去搖逸不定地黃芒。看著那微微起伏地鱗鱗波光出神不已。

王夫人看著王語嫣的神態。又是心疼又是生氣,輕輕地放下自己親手熬出來的小米粥和小菜之後。慢慢的走了過去,無聲地站了一會之後,終於說出了一句話:“嫣兒,還在恨媽嗎?”

“沒有。”王語嫣頭也沒回,似是很遠又似是很近,無意識的答了一句之後,便有默不作聲。

“媽其實不是很恨你跟你表哥來往,媽隻是不喜歡你表哥和你表哥家的任何人,媽不希望你跟慕容複有任何的牽連,可你這次倒好,不但大膽到跟著鄧百川逃出去,更是把丁春秋給惹上了門來,你知道丁春秋是什麽人?他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大魔頭,若非你惹上那大魔頭,孫婆婆她們也不會死,你難道不覺得你這麽做是錯地嗎?”王夫人一副語重心長地開導著王語嫣。

可王語嫣一聽王夫人提及丁春秋,心裏便莫名其妙的想到了那個讓她想愛卻又不能愛,想恨,又恨去起來地人,當下出言為丁春秋分辯道:“不是你想的那樣,你把全天下人都想成了你以為的那樣,不關表哥的事,也不關丁前輩的事,丁前輩不是你想的那種人,他隻是奉呂大哥的命令護送我回來而已…

話一出口,王語嫣立刻醒悟過來,連忙收住了話頭。

王夫人突然聽到平日裏一向都是逆來順受的王語嫣,此刻居然以這種語氣跟自己說話,居然還以前輩的稱呼冠到了江湖上人見人怕的大魔頭的身上,心頭大怒,正想發火,可突然間意識到王語嫣話裏最後那個“呂大哥”心下大異,當下厲聲喝問道:“你老實跟媽說,那個呂大哥到底是誰?為什麽他能知使丁春秋!”

王語嫣聽得王夫人厲喝,大感委屈的禽著滿眼的淚水不說話,低下頭去任由王夫人喝問都不回答。

眼見硬的不行,王夫人似是意識到自己的方法的錯誤,連忙放緩了語氣,以溫和的聲音說道:“嫣兒,媽也是為你著想,天下間的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想當初,要不是哪個負心人,我們母女兩也不會至於像今日這般可憐,不是媽騙你,你也是親眼見的,這些年,媽收容了多少被臭男人拋棄的女人?媽收養了多少無家可歸的少女?這些少女,有多少不是因為被她們那不是人的爹給賣的?再說了,別看媽平時老是殺人,可媽殺的都是負心的男人,你這麽鹵莽的逃到外麵,要是遇上壞人怎麽辦?你叫媽這個老婆子怎麽過下半生喲,泣,泣…。”說著說著,往日裏殺氣萬分,威風凜凜的王夫人,竟然就那麽哭了出來。

王語嫣看著自己的母親就那麽在自己麵前痛哭,心裏也泛起一陣陣的疼痛,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無意識的抬頭看了眼牆上那副茶花圖,幽幽的說道:“女兒隻是出去見識了下外麵的世界而已,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外麵的人,並不都像你說的那麽壞,甚至好多人都比你還要和氣。”

“什麽,你說什麽?你是說媽不和氣了?”王夫人大怒。這哪還像個女兒該說的話。

“算了,反正你也聽不進女兒地話,女兒還是不說了。”王語嫣歎了口氣,知母莫若女,王語嫣明知王夫人的脾氣不可能接受得了自己所說的。也隻好不再多說。

王夫人惱怒之下,反而被王語嫣氣得非常想知道下本,看看這個女兒出去了一趟,究竟變得有多壞回來,當下不鹹不淡的說道:“你說好了。反正你現今年紀大了,不用聽我話啦。”

王語嫣一聽自己母親又用這種語氣跟自己說話,當下又是大受委屈的落淚道:“媽,你…你這樣恨男人。難道全天下地男人都跟您有仇恨嗎?今時殺一個。明時殺一個,你到底要殺到何時才能殺得完?你知道外麵的人怎麽評價咱們曼陀山莊嗎?外麵的人都說咱們曼陀山莊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凶地。誰來誰死!女兒在外麵都不敢承認自己是曼陀山莊的人。還有…

“啪!夠了!你給我住口!後麵的我不想聽!”王夫人氣得狠狠的打了王語嫣一巴掌,差點沒把王語嫣給打暈了過去,滿頭的雲鬢也被王夫人這一巴掌給震得散亂不堪。

“你瞧瞧你現在成什麽樣子了。瞧瞧你還成人樣嗎?出去了一趟,回來就敢指手畫腳地教訓起我來!你眼裏還有我這個當媽地沒有!”王夫人看著撲倒在柵欄之上,披頭散發,悲戚不已的王語嫣,心中怒火就赤騰騰地直往上冒。大有恨鐵不成鋼的氣火。

“你給我好好反省反省一下自己吧!哼!”怒哼了一聲。王夫人一甩袖子,看也不看王語嫣一眼。快步的走了出去。

哐啷一聲,大門再次被鎖上,腳步聲也漸行漸遠。

“嗚…嗚。”王語嫣再也忍不住委屈,一下從進了屋裏,撲在牙床之上痛哭不已,斷線似地眼淚,簌簌直下,染濕了整張被子,也染濕了王語嫣那張傾國傾城,但此刻卻引著一個通紅巴掌引子的玉臉。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嗚嗚…。

王語嫣此刻心中的悲苦,被王夫人這一巴掌給徹底的引發了出來,無助,彷徨,疑惑等諸多人類的負麵情緒,全都在這一瞬間給引爆,若非王語嫣拿著被子死死地捂住自己地嘴巴,或許整個山莊都能聽見她那淒涼的哭聲。

遠處地山頭之上,一道身著與夜色十分接近的黑紗戴著黑帽的身影,正站在一處並非十分高的山岡之上遠遠的看著王語嫣的窗口,即便距離在遠,似乎對她來說都存在什麽距離似的,王語嫣的一舉一動,都被她盡收入眼底,眼見王語嫣撲倒在**痛哭,同為女人的那種細膩的感情也被引了出來,當下也細細的歎息了一聲。

良久之後,王語嫣止住了哭聲,也擦幹了淚水,呆呆的出神好久之後,臉上也連連變換了好幾種神色之後,才露出一副決絕的神色。起身理順了頭上的發鬢之後,步履蹣跚的走到了屋子中的桌子旁,提起那小茶壺裏的水,又往那梳妝台走去,倒了些水到墨研之中。

晃如元神出竅了一般,王語嫣連自己什麽時候磨好了墨都不曉得,直到覺得手上有些冰涼,才發覺到自己磨墨的手,兩根手指浸到了墨水裏麵才發覺。

傷心欲絕的提起了狼毫,蘸了點墨水之後,略做思索些許,小手便握著毛筆在白紙之上飛快的揮毫了一陣,便看都不看一眼,將手中的毛筆放下,從硯台旁拿起了一塊碧玉紙鎮,壓在了那張信簽之上。

剛想起來,又坐重新坐了下去,把先前的那張信簽給挪開了一點,重新鋪開了一張白紙,提起毛筆再次細細的揮灑了起來,半晌之後,王語嫣已經把那張信紙給寫得滿滿的了,細細的檢查了一便之後,王語嫣臉上先是露出一陣幸福的笑容,然後才是露出絕望的神色,隨手挑了個信封,把那張寫滿了字的信簽塞了進去,又用米糊封好了信封,提筆在信封之上輕鉤了幾筆,便放了下來,置於梳妝台上,拿過先前的那張信簽,壓到了信封之上,又把紙鎮壓到了最頂上。

遠處山頭之上的那黑色人影看著王語嫣的舉動,心頭閃過陣陣不安的感覺。

小丫頭到底想幹什麽?別不是…。

壞的預感,往往都是很靈驗的,這邊山頭正惦記著王語嫣生死的黑衣人,不多久便看到了王語嫣後麵的行動。

別了,娘親。

別了,呂大哥。語嫣對不起你,但願有來生,語嫣一定不會拒絕你。

王語嫣緩緩的踏上了那欄杆之上,夜風似是也感覺到了她心中的不甘,愈加憤怒的刮了起來,不但把王語嫣兩鬢的秀發給吹拂得散亂不堪,就連湖邊所有的柳樹都被吹得搖擺不定。

閉上眼睛的一瞬間,一滴晶瑩的淚花流淌了下來,王語嫣就像放開了心中所有的掛慮,輕輕的鬆開了扶住柱子的手,整個人便緩緩的倒了下去,如同白色的蝴蝶一般,張開了雙手飛落向那波光鱗鱗的太湖裏麵。

原著中,王語嫣是叫王夫人做媽的,而不是我們想象中的娘,這點,請大家不要誤會元嬰犯了稱呼上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