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越往北走,離南部港灣區越來越遠,離主要是最下層勞動人民居住的舊城區。不知不覺中,周圍的行人已經從衣冠楚楚的紳士淑女,變成了短打扮的苦力腳夫。腳下的街道開始出現了各種各樣的坑坑窪窪,顯然是很長時間都沒有修補過了。路邊的建築物也逐漸變得低矮破舊,不少陰影的角落裏甚至開始散發出讓人不快的腐臭氣息,也不知道是垃圾,還幹脆就是倒斃的屍體……雖然隻不過是步行了幾十分鍾的距離,但就仿佛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似的。

遠遠地跟在身後的那位懷藏利器,麵露凶光,氣息紊亂,心懷不軌的家夥,為了趕上目標的腳程已經很努力了,甚至都開始喘起粗氣了——以陸希此時的身體素質,哪怕是輕鬆輕鬆地散步,不知不覺中地步頻也比普通人快得多。至於雪豹帕納爾西斯,別看他現在就是隻人畜無害的肥貓,但好歹也是隻大型貓科動物,走起路也不會太慢。當然咯,就算是街邊的地痞小混混也都會有幾個小夥伴,等到陸希已經進入舊城區陰暗的街道上時,跟著他身後不懷好意的人群便在不知不覺中達到了五人以上。

安吉已經第三次提醒陸希要不要動手“清理”,卻依舊被他阻止了。他曾經用氪金狗眼遠遠地掃了其中一個跟著身後的心懷不軌者,卻發現對方隻不過是個黑鐵高階,估計也就是某個地方小黑幫的雙花紅棍,亦或是個強壯一點劫匪罷了。這樣的人,就算是來上一百個,也都不夠他一個群攻魔法滅的。

“哎呀呀……依舊是一點危機感都沒有。說起來,自從到了涅奧思菲亞之後,之前那種充滿了緊迫感的生活就隨我遠去了。人在安逸的壞境下很容易變懶,可是,我果然還是最適合這樣的生活方式吧?”

“這樣的生活方式本來也沒什麽不好嘛,我敬愛的主人。”肥雪豹認真地道:“要是大家都願意像您這樣。如此地熱愛日常,整個世界都會美好起來的。”

“而整個世界也不會有任何進步了。”陸希斜視了一下對方,一邊說一邊道:“這麽說起來的話,你當初是在涅奧思菲亞住了十年嗎?在這裏幹掉什麽呢?不會就是吃喝玩樂吧?”

“……那個。

主要就是要享受人生嘛。”帕納爾西斯居然在貓臉上擠出了一個不好意思的表情:“當然,要是就吃喝玩樂也很快就空虛了。我就在這座舊城區和港灣區連接的街區上租了一棟二層的小樓,二樓是我住的地方,一樓開了個學館,教孩子們讀書認字。”

一條黑龍。啊不,一條吞了紅龍的黑龍叫熊孩子們識字開蒙?我勒個去,這個畫風我實在是無法想象,不過仔細琢磨一下,貌似還挺適合這個廢材宅龍的……他的脾氣足夠好,體質當然也足夠強,完全能hold住各種熊孩子們的無法無天。另外,他夠電波腦洞也夠大,而且對各種青少年向小說充滿狂熱的興趣。說白了,就是一個無可救藥的草食型中二。理論上和孩子們還是很有共同語言的。

“開學館掙不了什麽錢。而實際上,來我這裏上課的大多都是港灣區和舊城區的孩子,都是水手啊搬用工啊漁民家庭出生的,所以我基本上也都沒有收學費。不過不管怎麽說,帶著一群孩子漸漸長大,叫他們讀書習字,而且還認識了不少朋友。逢年過節的時候,孩子家長們也會送來各種各樣的禮品,有他們自己醃製的香腸和鹹魚,有他們做的糕點。還有主婦們親自做的衣服被子之類的……嗯,那位老大姐做得蜜糖蛋糕,現在想一想,竟然還覺得嘴饞呢。”

“……怪不得你說過。雖然隻有十年時間,但卻比你之前的萬餘年漫長壽命更值得回憶。”陸希歎了口氣。果然,每一個長生種的生物,隻要懂得什麽叫“生活”,其經曆都堪稱一篇波瀾狀況的史詩。

“有沒有想過去找找以前的學生?你離開涅奧思菲亞也就隻有二十年嘛,現在他們應該都活著。這時候應該也都成家立業了。動作快一點的說不定都當祖父了哦。如果你有名字,我現在就可以讓人去查哦,應該挺簡單的。”

帕納爾西斯沉默了一下,接著喟然一歎:“謝謝您了,小主人。不過,我現在這個樣子,就算放在他們麵前,也都認不出來吧?實際上,自從奧沙重新恢複了身體的掌控權,我以為自己便完全和涅奧思菲亞永別了,現在又能活著看到七海之都的鍾樓和街道,哪怕現在就是,我也已經非常滿足了。”

“別話說八道了,老帕,作為一頭亞特拉斯雪豹,你應該還有三十年的壽命呢。

你還有的是時間,看到我怎麽改變這個世界,當然,也包括你的涅奧思菲亞。另外,你可是說過的,你知道四處諸神紀元遺跡的隱藏入口,現在咱們才挖了一處,我可是準備好好壓榨你的哦!”

一人一(龍)喵一邊說著話,一邊這樣穿過了兩條大道的十字路口,中間還有一個已經廢棄的噴泉。

“嘖,當年這裏明明還是好的嘛。”帕納爾西斯幽幽地道。

“現在你又想起來了?明明讓你找自己的房子都找不到的說。”陸希白了對方一眼,掃視了一下周圍,這才在一個路邊看到了一個歪倒的路牌,當下便拔腿走了進去,嘴上還嘟囔著道:“綠蘿巷?應該就是這裏了吧?特麽的,已經有綠蘿了,我最愛的紅羅和經常被大象吊著打的藍羅何在?”

“……嗯,尊敬的主人,雖然您每次講的笑話都高深莫測,但這背後一定有一個波浪壯闊的恢弘故事吧。”他一本正經地道:“真不愧是主人!”

“老帕啊……再這麽發展下去,你可是就越來越有弄臣加小醜的傾向了哦?不過,據說每一個大人物身邊都會有一個到N個用來逗悶子取樂的小醜,無論他英明與否。這說不定也是我牛掰的表現呢。”

“真正英明的領袖可以讓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讓他們各司其職物盡其用。現在,就連我這樣的廢物,都能在您的身邊找到存在意義,這不正是您英明神武的體現嗎?”

“哇哦,這拍馬屁的功夫至少有本主人三成的功力了。而且本人真心表示很受用!”

現在已經是暮色漸遲的地步。小巷老街中的人流卻反而比外麵大路更有生活氣息一些。路麵狹窄,街左邊的人仿佛隻有伸手,就能夠到街另外一邊的窗戶;長長的走道上鋪著的石板已經斑駁得看不清上麵的花紋,中間的縫隙已經轉出了長長的野草;街道兩邊的鄰裏街坊開始做晚飯。

直接將鍋子架在了街道上,冒出了沸騰的水汽,夾雜著一絲香氣;二三樓的主婦直接將不知道做什麽用的水從窗戶上倒了下來,引來了路過行人的跳腳叫罵,然後又引來了更激烈的回應;慵懶的流浪貓躺在二樓的房梁上熟睡著。一直到帕納爾西斯這遠比他們龐大許多的“同族”亂入,這才真正驚走了它們。

這的確是非常有生活氣息的場景,但組成的場麵的人卻一看都是掙紮在溫飽線上的市井小民。像陸希這樣穿著精致華貴(其實本人已經覺得自己很低調樸素了),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生的絕美“大小姐”,還帶著一頭肥雪豹,就仿佛是亂入到沼澤地的白天鵝一樣,仿佛一個光源似的,散發著完全不同於這個畫麵,乃至於這個次元的氣場,這就仿佛是自然規律似的。當然也理所當然地引來了所有人的注目禮。

這些目光中的成分太多無從分辨,而陸希表示自己被人注視的情況已經太多了,這種場麵隻是毛毛雨了。他依然保持著自己輕鬆而慵懶的步伐,慢悠悠地走了十幾分鍾。讓他覺得有趣的地方卻是,似乎是因為巷子裏的人比外麵的“大路”上還多,那些一直跟在自己背後的業餘貨色們反而被甩開了一些距離。

隨著巷道越來越深,他也終於來到了今天的目的地門外。一個紅色為底,黑色樹木組成的招牌掛在了門邊,在過路的風中發出了“叮當叮當”的聲音。足足有將近三米高,麵露凶光的獸人大漢守在門邊。用仿佛鬣狗般的眼神掃視著每一個過路的人。喝得爛醉如泥的流浪漢躺在酒吧旁邊的垃圾堆裏,一邊都沒有在意自己身上和周圍惡心的氣味,若不是發出如雷的鼾聲,或許會以為這家夥已經死了吧。此外。還有一些一看就沒做什麽正經工作的年輕人,三五成群地蹲在周圍。要麽是在聚在一起玩花牌,要麽就是在交換抽著廉價的紙煙——是的,那還真是夠廉價的,僅僅從煙氣的氣味就能判斷出質量,而且中間似乎還摻雜了一些低檔的麻(喵)藥。老爺子平時抽的特質煙絲。估計一鬥就能頂這裏的十幾條吧。

而到了這個時候,周邊的畫風似乎便又一次變了。剛才還是充滿了生活氣息的老街鄰裏的溫馨景象,這裏卻變成了頹廢消極粗野的古惑仔風格尤為濃厚的小混混聚集地,就仿佛是突然從文藝片的片場到了黑幫片中。

可惜這個世界的小混混們還不知道什麽叫殺馬特什麽叫莫西幹什麽叫城鄉結合部式的重金屬龐克,不懂得在衣著和發型上包裝自己,便總覺得還是差了點氣候。

“噓!”有個小混混看到了漫步而來的陸希,驚豔到呆滯的視線在他的臉上停留了半分鍾,隨後便吹了一個口哨。可惜這家夥的中氣太弱,吹出來的口哨直接就破音了。

小混混們,包括門口的大漢都停下了手中的話,上下打量著陸希。這很正常,無論是誰見到畫風不合的存在都會很介意的。不過他們一時之間卻沒有下一步的動作,這一點讓陸希感到稍微有些悲哀,這幫沒見過世麵的家夥明顯畏懼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腳邊這頭肥雪豹吧。畢竟,再怎麽肥得像豬,也終究是隻大型貓科動物呢,幹掉七八個手無寸鐵的普通成年男子應該是問題不大的。

有一個小混混小心翼翼地將手放到了桌子下麵,握住了一根鐵棒。

陸希輕描淡寫地看了對方一眼,然後邁步走到了大門邊。在他的身後,那個小混混揮起棒子,卻狠狠地一下砸翻了麵前賭桌的混亂。引來了他同伴一片喧嘩和吵鬧。

那個大漢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很顯然,這一位應該是見過不少世麵的。比起那些搞不清楚狀況的小混混,他第一時間猜出這應該是麵前這人的手筆。

施法者嗎?而且是相當強力的施法者!

“這不是您這樣的人應該來的地方。”他道。

“這裏不是酒吧嗎?那就應該人人都可以來。”陸希道。

“……您的寵物。會嚇到不少客人的。”對方又道。

“一個魔力暴走的魔法師有可能會把這條街給炸毀,但我的寵物卻安靜溫柔,隻會一個人默默地喝牛奶。相比起來,您這間酒吧裏的任何一個人,都比他要危險得多。”

對方沉吟了一下。接著似乎就這樣接受了陸希的解釋,點頭推開了門:“我們不收門票,但所有初次來的客人都願意為店的發展貢獻一點點心意,通常來說都是100貝克左右……”

陸希將500貝克的紙幣丟到了門邊的一個類似於籌款箱的東西中,這才帶著帕納爾西斯進了屋。他聽到了那個獸人巨漢門衛關門的聲音,將小巷中的嘈雜,以及那些尾行自己的業務癡漢們,完全地關在大門之外。

讓人驚訝的是,外麵是破敗狹窄的小巷,內裏的環境卻相當地寬敞。卡座的沙發、高腳座椅,以及長長的吧台都放置得非常妥當,明顯是經過專門的考量,留足了過道和活動空間。正對著門廊的牆壁一麵,甚至還有一座不大不小的舞台。整個店麵的裝修風格雖然算不得典雅,卻有著一種粗獷的美感,當得上是好品味的評價。

已經有不少客人來了,一邊喝著酒,或是竊竊私語,或是大聲喧嘩。陸希這種畫風很讓人出戲的存在剛剛進屋的時候。確實讓所有人都驚訝了一下,甚至都紛紛轉頭行了一個整齊劃一的注目禮,不過這也僅此而已了,很快便收回了目光。又開始回答了各自的話題中。實際上,他們並沒有放棄對陸希的觀察和考量,隻不過是換了一種更隱蔽的方式而已。這種欲蓋彌彰的“隱蔽”,當然不可能瞞過陸希的靈覺,但這至少可以說明,這些酒客們都不是省油的燈。這其中不少人都衣冠楚楚。看起來都像是行走在寶石海岸大街上的紳士,和舊城區的後巷當然格格不入;更有許多人身上都帶著微妙的血腥和精悍之氣,明顯是有過人命見慣了廝殺的主兒。

肥肥的巨型喵星人在外麵的大街上顯得很紮眼,可是在這個幾乎算得上是群魔亂舞的酒吧大環境中,就真心不算什麽了。陸希看到了和門口那個獸人門衛幾乎是同一種尺寸的人類巨漢,卻偏偏穿著加大號的考究西服,腳邊趴著正在打盹的寵物分明是頭尚未成年的座狼,也不知道是怎麽帶進來的。另外一邊角落的卡座裏,腦滿腸肥珠光寶氣的肥碩商人,摟著卓爾精靈和泰夫林的妖豔侍女,發出了歡快卻庸俗的笑聲。

“這特麽算是和平飯店嗎?涅奧思菲亞的城市中央居然還有這樣的地方。”

“因為這裏本來就是一個特別開放包容的國際性都市啊!法律和製度的約束在這裏降到了最低,隻有金錢才擁有真正的統治地位。如果您願意遵守金錢和商業至上的原則,哪怕是一個深淵惡魔,也能在這裏混得很好呢。”帕納爾西斯無奈地道:“當然了,有的時候,就連我也覺得開放過頭了。可若非如此,我一個來曆不明的外來戶,也不可能很快便在這座都市中找到自己的位置。現在想想,還真是挺複雜的。”

“複雜了才多元,多元了才有魅力,所以你才會這麽魂牽夢繞嘛。”

“您總是這麽聖明。”他點了點頭,看了看四周,又道:“總之,這裏的客人都絕非善類,應該就是一些見不得光的人物約定俗成的私下聚會點,您一定要小心。”

老帕有一點倒是說得沒錯,這裏說不定還真的是個地下世界的聚會點和交易點呢,做濕活的傭兵,殺手,走私商人,甚至是在大陸列國遭到通緝的要犯,以上的人群便構成了紅森之友的主要客戶人群。他們聚集在一起,一方麵是為了抱團取暖,另外,也不知道有多少見不得光的交易,是在這家小酒館裏達成的。

他將靈覺開到了最大,一邊確定這裏並沒有能威脅到自己的強大實力者,一邊擠到了吧台前。正在那裏工作的酒保一共有三人,一個妙齡的女子,一個看上去就很有故事的滄桑大叔,一個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一臉弱氣和清秀的少年。

突然,陸希仿佛又發現了什麽似的,不由得停在吧台前。

“主人……”帕納爾西斯一直就跟在陸希的腳邊,這個時候,他的聲音不由得沉了下來,甚至有了一絲很容易就察覺道顫抖。

“嗯,我也發現了……不愧是真龍呢。完整的加強版龍魂就算是安置在肥喵星人的體內,靈覺也依舊如此驚人。不過,你有啥好怕的?人家又不會吃了你。我該說,真不愧是你嗎?”

陸希白了老帕兩眼,隨後遲疑了幾秒鍾,這才慢吞吞地坐到了吧台前,表情顯得有些怪異。而在那位大叔準備開口招呼之前,忽然卻對那位正在洗杯子的“少年”道:“您是蒙德森先生吧?我要一杯調和酒,3分的紫橄欖搭7分的紅莓,最後再加三塊冰。”

除了那個少年之外,另外兩個酒保麵麵相覷,那個紋著身的妙齡女子已經將手按在了吧台下麵,應該是藏著武器,或者說是有什麽很犀利的機關。

“紅莓酒需要客人親自來挑。”他看著陸希,一雙如同灰霧般的眼睛中看不到任何情緒,就仿佛死屍一般的沉寂:“那麽,您請跟我來吧。”(未完待續。)

PS:今天依舊是大章,求票票。不過,我15號要到11區玩,25號回來,是不是該請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