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蓮阿普斯特小姐躺在地上。她已經感受不到致命傷口的劇痛,隻覺得身體似乎越來越冷。她的雙目開始渙散,仰頭看著夜空。因為烈火,因為濃煙,因為導力和魔力的光紋,還因為那個懸掛於天際的龐大要塞,她已經看不到星空和明月了。

她聆聽著腳步聲向自己接近,擠出來了一個譏諷的笑容。

“生命女神的眷者……嗎?嘿嘿,如果您想要問我是不是邪能術士的殘留者,是不是秘密在祭奠陰影和恐懼之神弗爾達拉,那可就是大錯特錯了哦。”

“我知道的。”羅莎莉走到了她的身邊停住。

雖然已經受了致命的重傷,莉蓮阿普斯特的感知卻沒有受到太大影響,或者說,作為一個弗爾達黑暗術士,此時她的感知反而是一直以來最靈敏的。她能夠感覺到,對方的影子中似乎隱藏著好幾個龐大的力量波動,每一個能力都不在自己之下。和這個小女孩戰鬥,與其說是和她戰鬥,倒不如說是和一大群幻獸之王作戰。

“幻獸使,生命女神的眷者,天生的自然德魯伊,確實,完完全全就是我的克星啊!而且,別看年紀似乎很小,但戰鬥經驗可是相當豐富呢……”莉蓮阿普斯特有些想笑,笑她自己,也笑她的親戚長輩盟友們。他們總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捕捉到了那個人的極限,但最後的事實卻隻是證明了他的淺薄。

“為什麽你這樣的人,會來摻和這種事呢……”

“因為我姑且也算是那家夥的朋友吧。另外,這裏的事不覺得很有趣嗎?”

另外,我若是遇到了麻煩和生命危險,他應該也是會來救我的。而且他姑且也算是我的老板,要是不來的話,扣我的稿費和工資可怎麽辦?不過這種事情就不用告訴你了。

“那就換我來提問了哦,天上那玩意,你知道多少?”

“嗬,什麽都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也一定不會告訴你。”她露出了一個慘笑。

“哦,好嘛,那就請你躺在這裏慢慢地去死吧。”羅莎莉布爾瑞德爽朗地揮了揮手,當機立斷地離開了。

……等等,這好像不應該是這種展開吧?你難道不是應該暴跳如雷留下幾句狠話但就是拿我這個將死之人沒辦法隻好無能狂怒嗎?

另外,我還沒有問剛才偷襲我的那個是誰呢?連麵都不露一下不是太不講究了嗎?

莉蓮阿普斯特是真的笑不出來了。她微微顫顫地想要摸到自己腰間的致命傷,卻連傷口都摸不到。將死的她根本感覺不到,自己已經其實已經被攔腰打成了兩截,腰部所有的骨骼肌肉髒器都被轟成了一堆碎肉。

她已經模糊的視線穿過了時間和空間的阻隔,三十歲的她,看到的卻全部都是自己十六歲時候的身影。

那個時候,我也過真愛啊……隻是,我的父親拿著一萬米拉甩給他,讓他離開,他卻不願意,決定帶著我私奔。我同意了,趕到了約定的那個地方,卻看到了家族的護衛和父親,卻沒有看到他。

父親說他已經走了,我也信了,開始不再信任男人。父親說我的心態似乎研習弗爾達術士的黑魔法,我做了,做的很好。父親說我的美貌可以成為工具,我也做了,做得仍然很好。然後,他給了我一個禮物,一個水晶小盒子,永固著冰凍魔法。我打開了,裏麵放著他的頭。

我親手殺掉了父親,沒有瘋狂,而是非常冷靜地用陰影腐蝕了他的血管,讓他一點點地感受著黑暗替代了他的鮮血,倒流回心髒和大腦的感覺。這個時間持續了將近一個小時,他很恐懼,大小便甚至都失禁了。這就是鼎鼎大名的“金手套”拉曼大師最後的死相啊!我很愉悅,但是,我真的很冷靜。

我的弗爾達黑魔法從此大成,原本以為會被家族處決,但祖父卻告訴我,我已經有資格接管未來的阿普斯特家族了。

……嗬,然後又是那麽多年了?說起來,他的名字是什麽來著?他叫什麽來著?

莉蓮阿普斯特小姐正式斷氣的時間大家已經不知道了,反正也已經沒有人關心了。羅莎莉布爾瑞德騎著自己的超大號冬狼,向著剛剛從遠處現身的妮可打了個招呼。

“其實你也不用多此一舉的,最多再有三分鍾便能分出勝負了。”羅莎莉道。

“那也是時間咯。我們是在打仗,又不是在什麽矯情嗦的榮譽決鬥。”精靈公主這樣回答著,將雲空之槍抄在手裏,走到了莉蓮的屍體旁邊,用輝煌神器那華麗的槍頭撥弄了那半邊的屍骸一下,確定對方確實是死了,這對身邊一副“我雖然出現了卻一點卵用都沒有那我到底有啥用”的馬卡洛夫道:“馬卡洛夫先生,其餘小組的進展都順利吧?”

馬卡洛夫在一秒鍾之內無縫切換出來了幹練得體卻又帶著三分謙恭的笑意:“現在,已經幾乎可以確定控製了學院區所有重要目標。倒是卡羅爾少校那邊正率領獨孤堡軍團攻擊中央煉金實驗室,我們可以去支援……”

“不,我們到軍港去迎接一下。”妮可笑吟吟地道:“人家不是太認路,您和我們一起去吧。”

這位聯邦秘密警察的統帥的眼眶一瞬間收縮了一下,但笑容依然沒變地道:“自然願意效勞,隻不過……您所說的迎接,是有什麽客人嗎?”

“當然啦,遠道而來的,而且還是人家的親戚呢。”精靈少女自顧自地便準備離開了,但還記得轉告了羅莎莉一句:“那這邊就還是交給你了唷,如果卡羅爾先生那邊需要支援,就讓卓爾小姐帶人過去吧。可以嗎?卓爾小姐。”

半精靈的暗行禦史看了看長官,發現對方並沒有反對,自然也沒什麽意見。她其實已經下意識地覺察到氣氛似乎有些微妙,但身為精靈的第六感告訴她,這時候就當什麽都不知道便好了。

馬卡洛夫果然是擅長變化魔法的高手,給自己加了一個高等豹之極速和馭風術,雖然愁眉苦臉,但腳下的步子卻是飛快,快得普通人根本隻能看到一個殘影。可是,精靈公主那邊,也沒看她有什麽太大的動作,卻依然跟他跟得緊緊的。她提著自己的雲空之槍,腰間扣著幻想之玉,甚至還哼起了小曲。

看到這一幕,秘密警察頭子的表情便更顯得更加苦惱了。

“不用著急的,該來的是會按時來的,想走的自然也是走不掉的。現在,至少這城裏的大局已定了,我們大可以悠閑一點的。”妮可很好心地安慰了一句。

那些“該來的”是什麽,馬卡洛夫倒是不知道。而那些想走的,現在卻正在軍港附近的船塢裏惶惶不安,暴跳如雷,仿佛一群熱鍋上的爬沙蟲。

金鳶花伊爾斯家族的族長,伊萊夏爾最為優雅迷人的老紳士,艾德米斯伊爾斯爵士拽著船務技師長的衣襟將他整個人都提了起來。他的臉頰鼓著,雙目泛著血絲,抽搐的嘴角滿是猙獰和森然,仿佛隨時就會把他提仔手裏的可憐弱小又無助的九尺大漢一口咬死。

“現在還不能啟動嗎?”艾德米斯爵士咬牙道。

技師長便連呼吸都有點困難了,但這時候若是說不出話大概便連命都會丟掉吧,於是便努力地從被壓得隻剩下一半還能出氣的喉管中斷斷續續地擠出了一點點話來:“蒂,蒂斯魯核心,這些還需要一輪的調試。”

“多少年了?我們把納希比亞號交給你多少年了?為什麽到現在還沒有整備好?”

“這,這,我們,我們一直在等材料啊!我們兩年前就發過申請了,說能不能用普通的船材修補,但上麵卻說納希比亞號是我們的驕傲,要修就必須用銀橡木,可是船隻損傷得太嚴重了,銀橡木不夠用啊!”

“你,你們這些碩鼠,我真想把你們的腦袋掛在伊萊夏爾最高的教堂尖頂上!你們,你們難道就沒有提前準備好船材嗎?”

夭壽咯你說我一個普通的船塢負責人平時從工廠裏偷拿點木頭回家去糊籬笆都要戰戰兢兢的小透明,居然被你們這群門閥**oss們稱呼為碩鼠了?這特麽該是個什麽體驗啊?

“都用光了啊!然,然後暮光島和諾爾達那邊都漲價啦,事務長官說遲早是會降下來的,叫我們先等等。我們上了幾次申請都是被這麽駁回來的呢。”說到這裏,技師長先生頓時意識到,分明自己才是有理的一方嘛,態度更加地理直氣壯起來。

“還,還有啊,艦隊事務所還說要在納希比亞號上安裝最新型的十字弓型魔晶炮,還準備和北方工業那邊談談購入導力炮什麽的……要我們把炮位流出來,船艙內部也要改裝。我們是這麽做的啊,可是,大人,我們等了那麽久,這些東西都沒有來啊!一直到上次政……啊不,上次發生了那些事,就拖到現在了。”

而且啊,這段時間船廠的技工日夜加班拿到的工錢還不夠家裏老小啃黑麵包,記得上次拿到吃到肉的時候,還是拉瑟爾大人在的時候了。你們這些搞政變的貴族大老爺們都應該抹脖子吊死算了!不然女神也一定是會懲罰你們的。

技師長心裏是這麽想的,但臉上至少還是擠著一個討好的笑臉,然而,艾德米斯爵士卻並沒有在乎,他隻是一收手,覆蓋了鋼鐵皮膚的手指便捏碎了對方的喉嚨。

技師長的屍體癱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拿這些可憐人泄憤隻能表明你現在的無能而已啊!艾德米斯。”胖乎乎的林諾阿普斯特譏誚地笑道。他此時還不知道自己最得意的孫女已經戰死,當然,就算是知道了,可能也不會有什麽特殊反應吧。

“叫我爵士!”艾德米斯對大家道:“納希比亞號既然不能啟動,那便坐上各自的遊輪,逃命去吧。”

“這是當然的,你最好把你的天空綠洲號留下,那玩意就是個靶子!”卡裏斯凱林格爾斯冷笑道。

“其實逃命最好還是用門修斯的家的南極隼號,那才是真正的競速冠軍呢……不過,盧卡爾那老家夥好像不在這裏啊?”邁先歐倫蒂安道。

“他回家去了,所示等女婿回來了,全家一起走。嗬嗬,真羨慕啊,到了這個時候,至少還有願意等候的家人呢。相比起我們……”林諾阿普斯特羨慕地嘖了一下嘴,看了看在場幾個孑然一生的老頭,長歎了一聲:“真是太悲哀了。”

“其實我們可以不用走的。天上的那個東西……”邁先道。

卡裏斯冷笑道:“紫羅蘭家的老不死一準是瘋了,那個東西,那個東西……他這是想要讓我們舉世皆敵嗎?離開這東西的保護,我們便是列國的大敵。真等到局勢在惡化,來的就不是奧魯賽羅的小崽子了,龍騎士團還是雲中城牽頭的列國聯軍?況且,我們本來是平起平坐的,但有了這東西,大家是得向他匍匐跪地了嗎?我們不就是為了不向奧魯賽羅的小崽子跪拜才努力到今天的嗎?相比起來,七彩薔薇的女……呃,英雄,和紫羅蘭家的老不死,我還寧願要前者呢。”卡裏斯冷笑道。當然,可能最後一句才是他的真心話呢。

“算了,這裏已經不安全了,大家都散了……各安天命吧。”艾德米斯爵士疲憊地道。

就算是真的能這麽逃掉,我們在未來的史書上的形象怕是就成了小醜了。林諾阿普斯特想。家族經營了數百年的,世界上最大的魔導器製造企業阿普斯特工坊將會成為那個勝利者的戰利品,而轉移到了涅奧斯菲亞的無數產業也都不可能再保留下來了……可是,有了那麽多戰利品,大概不會再趕盡殺絕了吧?實在不行就說動標準航運協會的亞修特伯爵出麵做個和事佬吧,自己以前可是給他老人家的宅邸看過幾次風水的。

和他抱有同樣想法的還有艾德米斯爵士。他琢磨著,自己年輕時候好歹也在太陽王的宮廷中當了七八年的魔法顧問,和現在的樞密卿科爾涅利元帥還有點私交,在奧克蘭諸侯中也有一定的人望……是的,雖然女皇陛下是那位勝利者的枕邊人了,但隻要自己放棄一切的權利,隻保留一點點養老的錢,應該是能得到寬恕的吧?

至於歐倫蒂安和凱林格爾斯家的那兩位,當然也有自己的門路了。他們就連自己的嫡親孫女都送到那位摩爾小姐身邊當“通房丫頭”了,還能如何呢?就不能換一條老命嗎?

作為堂堂的門閥貴族領袖,這可真是丟臉啊!可是,活著本來就是很艱難的事嘛。

這一群心思各異但目的相同的老人家們,這便準備帶著自己的扈從親信各自去開動自家的高速私人遊艇雖然是“遊艇”,但武裝防護速度和機動都是上上之選,用來逃命是再好不過的了。然而,這個時候卻已經遠了,卻聽到夜空之上傳來的清亢的龍吟聲,由遠及近,宛若洪鍾長鳴。

家主們不由得抬頭望去,卻赫然發現,一金一銀的兩位成年的真龍已經撲打著雙翼懸停在了軍港上空,離地麵不過百米。

兩位女性的精靈騎士披著華麗的龍騎士甲,居高臨下地俯瞰著他們,麵容凜然,視線宛若用寒冰凝結成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