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滅亡也要轟轟烈烈嗎?嗬,這難道不是一種病態嗎?”從山頭上下來的凱爾·門修斯元帥一想到這裏,原本便依然頹喪的心緒中也同樣湧出了一股病態的鬥誌。

他扭過頭,冷眼看著剛剛跑步出現滿頭大汗的德森·蘇洛斯中將,全軍的軍法官。然而卻是一個沒什麽個性也沒什麽脾氣更沒什麽能力的中年人;或者說,也正是這樣除了家室便一無是處的家夥,登上這個位置才會讓大家都放心吧。

“你看到了吧?”門修斯道。

“看,看到了什麽?”他不明所以地看著元帥,呆愣了將近一分鍾才終於恍然。

“是,是的,軍中不可飲酒。”

“還有呢?”

“軍中重地,不,不應該有外人在此。”

話雖然這麽說,但蘇洛斯中將依然有點迷惑。說白了,像法度啊軍紀啊規章什麽的不都是用來約束下等人的嗎?可這裏的不都是門閥子弟嘛,乃是高貴的奧法貴族啊,這個……貴族嘛,都是體麵人,需要開宴會,需要喝酒,需要美食珍肴,當然身邊也是需要美人的,要不然怎麽能和下等人拉開距離呢?自古以來,咱們的奧法貴族們不都是這樣的嘛。

軍法官很想要認真地和元帥閣下探討一下軍法和貴族們自古以來的,體麵而高貴的約定俗成到底哪個更重要,但很快就被對方那令人心悸的眼神壓迫得連頭都不敢抬了。

“我,我,這個……呃,那個……校長,我們是不是……”

門修斯元帥沒有再去理會對方,隨手一會,驟然騰起的氣流便將身旁一個華麗的帳篷給掀了起來。內裏的大**發出了好幾個女人的尖叫聲,鴨絨背中波濤洶湧,人形湧動,一陣混亂之後,背子的邊緣才終於露出了一張油頭粉麵酒色過度的臉,用明顯是喝啞了的嗓子大聲吼:“誰,誰敢打擾我斯凱少爺的……”

他惱羞成怒的表情就這樣凝固在了臉上。脖子上不知道何時出現了平滑的血縫,然後直接斷裂,腦袋便這樣直接落在了地上。

女人們在被血染紅的鴨絨背中發出了更為恐慌的尖叫聲,到了這個時候,周圍駐紮的貴族軍官們才反應了過來,衣衫不整罵罵咧咧地出了帳篷,然後卻都被這一幕嚇了一個哆嗦,酒頓時便醒了大半。

此時此刻,身為傳奇法師的門修斯元帥已經將自己的魔力威壓擴散到了全場。在這些貴族紈絝子弟的眼中,這位立在中央的全軍統帥就像是一個黑洞,無論是風雪、嚴寒、火光還是眾人的視線,都被他吞噬得一點不剩。此時的門修斯元帥,簡直和他們的童年故事和史詩傳說中的魔神們融為一體,是最恐怖最莫可名狀的存在。

“把他的腦袋掛起來。其餘的,你知道該怎麽做了?”元帥冷冷地留下了一句吩咐,隨即拂袖而去。

“我……下官明白了!”蘇洛斯中將用前所未有的高亢聲音在元帥的身後大聲回答,然後又用自己從未表現過的魄力對跟在自己身後的憲兵們揮了揮手。

“把這些人全部拿下!這幾個,對,帶了妓(喵)女進來的全部斬首示眾!這裏是聯邦窯子,不是讓你們來逛陸軍的!”

“其餘的,一人一百鞭子!給我狠狠地抽!然後五天禁閉!什麽,你說他們都是各級指揮官?指揮個屁啊!交給他們的家臣或者副手指揮都要可靠得多!就這樣了!”

門修斯元帥沒有再去理會那些或求饒或怒罵或歇斯底裏的醜態,大步向前方走去。他不擔心自己的態度和命令會被打折扣,身為全軍統帥,身為大魔導師,身為桃李滿天下的“校長”,他有這樣的威望和實力。至於事後會不會這群紈絝們的家長報複,那也是以後的事了。反正,他和這一大群門閥貴族們有沒有以後,都還是很值得商榷呢。

“轟轟烈烈啊……”他在心中低聲念叨了一句。

副官和護衛們依然跟在元帥的身後,卻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甚至連自己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咯吱”的聲音都會讓他們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

門修斯元帥並沒有回到自己的大帳,而是徑直來到了己方大營的邊緣。在往前走上百米,便是第一和第二軍團的陣地了。他的視線穿過了前方三萬大軍布好的陣地,看向了更遠處那仿佛連接了天地的巨大雲牆,想要看得更遠一些,看到雲牆之後的敵軍的樣子,但卻又什麽也看不到。

“尤彌爾。”他張開呼喚自己的副官。

“校長?”

“昨天確實是有施法者穿過了雲中要塞,在我們軍陣上空盤旋了一圈吧?”

“是的校長。足足盤旋了三分鍾,我們緊急讓空騎兵和施法者升空,還讓魔晶炮進行了威嚇炮擊,這才驅逐了他們。”

“不是驅逐,是他們已經了解足夠多的情況了。我們這裏所有的軍力情況,對方已經盡在掌握,但我們對他們,卻一無所知……嗬嗬,這雲中要塞到底是我們的城牆,還是我們的牢籠呢?”元帥將最後這句話壓在了心裏,表情隨即沉重了起來,對尤彌爾上校道:“讓阿瑟馬上過來!”

名叫阿瑟的人全名是約瑟夫·哈道爾準將。這是一位敏捷有力仿佛豹子一樣的年輕將領,大約三十五六歲的年紀,此時的他穿著一身考究的煉金鎧甲,腰間佩劍,一看就不是施法者。不是施法者卻在這個年紀成為將軍,要麽就是後台特別硬,要麽便是特別優秀。看這位隻花了兩三分鍾就趕到了現場,再看看他的氣場,應該是後者。

“校長。”他沒有多話,隻是敲了敲自己的胸甲,等候命令。

“你們神機隊的武器,在大雪中可以正常使用嗎?”

“沒有問題!”準將果斷得點頭,但隨即又道:“但是,學生的部下們並沒有在這種氣候條件下訓練的經驗,所以不能保證攻擊效率一如既往。”

“嗯,這樣也可以了。讓你的人馬上出動,在第一和第二軍團的後方,按照原有訓練隊形立即展開!另外,派人通知麥塔倫和索泰,若戰況有任何不利,可以往我軍兩側……”門修斯元帥看了看周邊:“沿踏龍橋往小溫特島和仗島重整陣營,我會讓施法者在當地接應他們。務必通知他們,不可慌亂,大可以把正麵戰場讓給我們,但絕不能衝擊你們的陣列。”

一旦讓出了正麵戰場,那哈道爾準將的軍隊就將是麵對敵人的第一前沿了,然而他依舊沒什麽話,隻是微微頷首,然後迅速離開。

副官和衛士們麵麵相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最後還是首席副官的尤彌爾上校鼓足了勇氣道:“校長,敵人的話……”

“瓦儂大師說得對,陸希·貝倫卡斯特可不會等在外麵什麽都不做!我現在必須要在他已經找到了突破雲中要塞的前提來考慮戰術,希望我不會太晚!”

讓門修斯元帥欣慰的是,他應該沒有晚。因為在半個小時後,當自己的愛將哈道爾率領的部隊在前方列陣完畢的時候,雲中要塞依然屹立不倒。然而,讓元帥悲哀的是,他最終還是料到了。因為,再全軍又等待了半個小時之後,在那用雷雲匯集而成的高牆之中,在那仿佛用無窮無盡的陰影和雷電匯集而成的雲中要塞之中,忽然透過了一絲若隱若現的白光。

那光暈原本隻是一縷,卻在透過黑沉沉的雲中要塞時,開始慢慢地綻開,盛開成了一朵巨大的光之花。

雲層之後的貴族軍士兵們被這忽如其來的強光照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可是,他們卻並沒有感受到雙目和身體被刺燒灼烤的痛苦。明明身處大雪之中,一時間竟然再感受不到寒冷,而是舒心的溫暖。

“……果然。”門修斯元帥也在強光之中閉上了眼睛,但讓他自己都驚愕的是,他竟然一點完全沒有底牌被人破解的驚駭恐慌的感覺,甚至竟然有些興奮。

而在這個時候,聖潔的白光終於擴散到了整座雲牆之中。烏黑讓人心悸的色彩仿佛是被光暈所中和淨化,那高聳直入天際,兩邊的也幾乎看不到盡頭的巨大“雲之城牆”,已經從集滿了狂暴雷電的烏雲之牆,便成了明快的白雲。

雖然那巨大的雲中要塞依然屹立在他們眼前,但一瞬間所有不吉和恐怖的色彩卻都完全褪色了。

然後,異變開始了。那滾滾的雲層猛烈的顫動,掙紮,扭曲,就像是身處地震之中即將崩塌的牆壁似得。不,那不是牆壁,分明看就像是大山在震動。

貴族聯合軍們開始嘩然了。他們覺得自己就像是身處世界末日這種,那大山若是垮塌了,一定會將他們一瞬間淹沒在其中。他們隻是感覺,身處這樣的天地浩劫之中,人竟然是這等的脆弱,此外便再無別的想法。此刻的他們手足俱軟,全身冰冷,甚至連逃跑都要忘了。

況且,這麽大的一個“城牆”,真要是倒了,誰又能逃得了呢?

好在,這樣的恐怖並沒有持續多久。數分鍾後,雲中要塞的顫抖已經停止了,其形態也穩定了下來。

貴族聯合軍的士兵們這才覺得已經提到了嗓子眼的心髒似乎又落了回去,驚魂未定之餘,發現自己已是出了一身冷汗。

“呼……”尤彌爾上校也覺得自己的嗓子異常的幹涉,想要對元帥說點什麽,但卻發現後者的臉色有些灰白,表情有些扭曲,似乎在壓抑著痛苦。

“校長!”

“隻是一點小傷,不可聲張!”門修斯元帥低聲喝道。

從古老元素戰旗上的反饋告訴自己,在雲中要塞中存在著的大量無序狂暴元素已經被安撫下來了。這說明,在方才的精神力對抗中,自己已經輸了。在這種情況下自己也隻是受到了一點點魔力反噬,已經算是反應敏捷了。

我比他年長了四十歲,而且還是主場作戰啊!難道差距就這麽大嗎?門修斯元帥自嘲地歎息了一聲。然而,此刻也不是感慨這種事的時候了。

“來了!全軍!準備戰鬥!”

要想滅亡得轟轟烈烈,這時候也隻能戰鬥到底了吧?

門修斯元帥聽到了悠揚的號角聲穿過了雲中要塞的阻隔,響徹奧爾索的列島和長空。

這時候,是1228年11月27日的早晨七點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