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位大人是希望我能發動居住在貧民區的大家，在適當的時候發動叛亂是嗎？”在自家小樓的地下室中，塔蘭蹙著眉頭，麵對著麵前這隻可以說話的肥雪豹。
“是起義！”肥雪豹正聲分辨，似乎覺得這個區別非常重要。
這有什麽區別嗎？
塔蘭依然覺得現在的一切都缺乏現實感，而對方所提出的要求更加重了這種感覺。天可憐見，老塔蘭在伊萊夏爾的貧民區縱橫了二十多年，一言九鼎，甚至被一些好事者稱呼為“灰蟲巷之王”，靠的可不是能打能拚好勇鬥狠，而是足夠的審時度勢。不識字的他談不上什麽政治遠見和戰略眼光，隻能管好眼前的事了。
現在，要讓手無寸鐵的貧民去麵對武裝精良的憲兵、警備隊和治安隊，還有那些呼風喚雨引雷挫火的法師，那豈不是一場屠殺嗎？
“我的主人並沒有讓你們去攻擊裝備精良的敵人主力，甚至也不希望你們去衝擊伊萊夏爾的重要目標。他隻是希望，您能想辦法發動伊萊夏爾的底層市民，四處煽風點火，在必要的時刻製造出一種全城都要陷入動亂的局麵便可以了。”
“什，什麽意思？”老塔蘭心想這操作聽起來就特別高難度，和我一個普通的貧民區民意代表有什麽關係？
肥雪豹身處肥爪子，向鋪在地麵上的伊萊夏爾的全城地圖畫了一下。
“糧庫、軍械庫、軍港、奧法學宮、大貴族們大多數官邸所在的白光山別墅群，還有城郊西島上的憲兵司令部、北島上的魔導器工坊以及南島上的造船廠……”
“等等，您是想要我們去攻打這些地方？”
“不，這些地方你們都千萬不要去！”肥雪豹說。
媽誒差點把勞資這個四十歲的老爺們都嚇哭起來了。塔蘭心有餘悸地吐出一口氣。
“相比起來，南城的農場和酒莊，一直都在用魔法手段保證足夠的產量，隻為貴族們供應特供品，那裏倒是很值得的目標。還有，除了軍用糧庫外，糧商的倉庫位置標出來了，你們也可以搞搞事情。”
這些倉庫規模都不大，但分得很散，確實有可能製造出一種全城大亂的效果。
塔蘭微微地點了點頭，隨即反應了過來，大聲道：“等等，我沒說我同意要搞事啊！我的確在貧民區有一點點人望，但這隻不過是我們這些伊萊夏爾的下等人們抱頭取暖，需要一個活泛點的人和老爺們打交道而已。女神在上，我們明明隻是一群老實巴交的可憐人，搬搬磚扛扛木頭倒是可以，但現在卻要讓我們去戰鬥？用什麽，木棒嗎？”
“……這個，我並不能回答您的問題。實際上，我也並不讚同把你們卷進來。戰爭，一直以來都是超凡者們，以及他們的追隨者的事。手無寸鐵的普通民眾不屬於戰場。可是，我的主人卻說，正因為幾千年來，戰爭都不屬於手無寸鐵的民眾，所以戰後的利益也永遠和他們無關。”肥雪豹道。
塔蘭頓時啞然。
“另外，您也並不是手無寸鐵啊！東城區最大的社團黑尾貓幫不就是您的部下嗎？另外幾家有影響力的團體也都會賣您麵子的。”
“這這這，這你怎麽知……不，這都是謠言！不負責任的謠言！我隻是一個組織雜工幹活的工頭！是大大的良民！”
“呃，伊萊夏爾所有有影響力和人望的人，在學識聯盟那裏都有備案的，更不用說您這樣的‘灰蟲巷之王’了。”
“所以這種說法是從哪兒傳出去的啊？孩他娘去得早，我還有五個孩子要撫養呢你們明不明白？”
“所以以下才是我的主人，陸希·貝倫卡斯特想要傳達給您的話。他說：您雖然是灰蟲巷之王，但難道會希望孩子們永遠都在灰蟲巷嗎？一個退休老神官辦的私塾確實可以教會您的孩子們識字讀寫，但又真的能改變他們命運嗎？時代變了，就算是您，當看到這份報紙的時候……”老帕看了看放在旁邊的《伊萊夏爾時報》，繼續道：“也應該知道，聯邦的未來，已經掌握在我的主人手裏了。”
“嗯，那就必須要恭喜大師了。我們曾曾祖父那一代就居住在東城區的貧民窟了，梅洛之亂時的故事，也是聽老人們講過的。短短的三年之內，蔚藍宮和奧法學宮裏的主人就換了好幾輪，但大家該怎麽過不還是怎麽過？這個貧民區是伊萊夏爾的下水道和垃圾場，被人鄙夷，被人厭棄，被人忽視，被人遺忘。在這裏的大家，便是連活著就已經竭盡全力了，真的沒工夫管上麵坐的人是誰……”
帕納爾希斯用前所未有的果斷的口氣，略顯無禮地打算了對方：“可是我的主人說過，這是因為他不坐在上麵。”
塔蘭不由得怔住，然後聽對方繼續道：“隨後的伊萊夏爾東城區，將要以新型導力工業區進行規劃改建。”
“導什麽來著？”塔蘭心想你們這些文化人，啊不文化貓又開始鄙視自己這個沒讀過書的粗人了，可這又不是我自己想的。除了本人這樣深謀遠慮的大人物，整個貧民區有幾個家長會拿積蓄送孩子去讀書的啊？
“剛才那個爐子您看到了嗎？導力就是這個東西，用來發熱，用來照明，甚至用來製冷，還有好多好多用途呢。新規劃的東城區就是造這種東西的工廠。”
塔蘭這才恍然地點了點頭，覺得這麽好用的玩意倒的確不錯，比魔法師老爺那些花裏胡哨連上麵的“花紋”都看得人腦袋疼的道具實用多了。
“到時候必然會對整個城區都進行大規模的工程改造，必然會涉及到方方麵麵的問題，必須一個在東城區極有人望且熟悉這裏的人的幫助。所以，在未來的新政府，主人希望您能成為議員，並且組建一個伊萊夏爾東城區委員會，負責協調工程方和當地民眾的關係。”
“媽誒，我不是說了我不識字嗎？議員，還有那個什麽來著？委員會？”
“會有一大群識字的人來給您做助手的，要是不放心，還能讓您的兒女來當秘書嘛。他們雖然年輕，可都挺優秀的……”
“他們還是孩子！”塔蘭大聲道：“還有啊，就算是我這樣沒讀過書的粗人，也是知道的哦，所謂議員是必須要選的……”
“對啊，就讓東城區的大家投的票就是了。至於投票權的問題，小主人說了，當他抵達奧法學宮的那一天，就是所有的貧民獲得投票權的那一天！”
塔蘭嘖嘖了兩聲，依然不為所動，冷笑道：“所以，這算是買我們命的價錢了，是吧？”
“聯邦政府會在規劃設計新的住宅區，免費提供給搬遷的大家，另外，還會給居民們開辦免費的掃盲班。當未來我們的導力工廠建起的時候，也會優先雇傭大家為產業工人，提供正式的勞動合同。是的，在渥金女神和烏頓女神注視之下的，受神恩和法律保護的合同！不管怎麽說，比起饑一頓飽一頓還要時不時被人克扣的零活雜工，比起如同耗子一般住在陰暗的巷道中還有被人驅趕，這樣的未來，至少值得期待吧？”
塔蘭這一次是真的愣住了，臉上閃過了一絲紅潤，神色複雜。過了好一會，他才幽幽地道：“所以，這就是……您之前所說的希望？”
“不是我說的，是我的小主人。”肥雪豹吸了一口氣。他知道，對方總算是心動了，頓覺得愉悅。不管怎麽說，這還是她第一次單獨去完成小主人交代的正式任務，若是能成，便能證明他不隻是個寵物了吧？
嗯，還是個可以用來捎口信的超厲害的寵物！
“我……還有五個孩子。若是失敗的話。”對方囁喏著開口。
“又不是讓你們現在發動，沒有萬無一失的把握，我的小主人絕不可能讓你們去送死的。嗚，他還說過，這不是要讓您一定信任他的人品，而是請您務必相信，他真的不敢期待你們的戰鬥力。”
這話雖然不好聽，但對塔蘭這樣的老油條來說，卻比“請務必相信我們”這樣的漂亮話有用多了。這不，對方果然點了點頭。
“另外，說到您的孩子的話嘛，我的主人這麽說過了：涅奧斯菲亞的海洋大學、紅山大學，奧克蘭的王立大學、聖百合花女子學院，以及正在籌備建立的卡爾加裏技術大學，以上這些，您的孩子們想要去哪一所，他都會提供推薦信，還可以幫您聯係可靠的預科學校，免費免試入學。”
不等到肥雪豹說完，塔蘭大叔卻已經一步跳到了他身前，抓住了肥大的爪子搖了幾下：“早說啊……啊不對，為了伊萊夏爾和聯邦的將來，我老塔蘭就把這200斤豁出去了。旗下黑尾貓的100多兄弟，我還能聯係上至少兩千人的兄弟，都是能扛能打能做苦力的好漢子，願意聽從大人的命令！”
而幾乎在同一時刻，和東城區灰蟲巷中這座小房子隔了大半個伊萊夏爾城區的星卉區，也即是被普通市民稱之為學院區中，那占地麵積最大的校園中的，最高的那座塔樓裏，類似的談話也在進行中。
“我聽說過塔蘭這個人，雖然是個黑（喵）道幫派眾人，但處事還有些底限，也救助過一些無依無靠的孤兒老弱什麽的。東城區，尤其是貧民區幾乎都被聯邦政府遺忘了，便連巡邏的治安隊都取消了快五十年了，這樣的人存在，至少還總算是維持了那裏的平衡。”聯邦國立中央魔法學院校長，學識聯盟現存的三位大魔導師之一，也是年紀最大的帕隆·阿瓦拉姆點頭道。
他是站在雲端上的超凡傳奇，但是對塔蘭這樣在泥濘中掙紮求生的小人物卻也有一定的了解，這倒是有點出乎妮可的意料。
“他應該還是能收集到一些武器，大概能武裝幾百人吧。可是，黑（喵）道中人也就是如此而已了，這個城裏還有將近一萬人憲兵部隊，一萬人的衛戍兵團和擴編後達到兩萬人的治安警備隊，都由哈爾達·丹迪萊恩統一節製。在陸希和你們眼裏自然是一觸即潰的烏合之眾，卻也不是塔蘭他們幫派打手和搬運雜工們能對付的。”
“是的，所以才不能讓他們負責重要的目標。這既是為他們負責，也是為我們負責。”
“那不如……”
“可是，老爺子，陸陸說過的，哪怕是為了將來，也一定要讓他們參與進來，哪怕隻是站站街喊喊口號什麽的。”精靈少女搖頭道。
“……是這樣嗎？嘿，我都這把年紀了，還是搞不懂他們七彩薔薇島的家夥們到底怎麽想的，是準備做什麽。老青皮在的時候不懂，現在那隻小狐狸依然不懂。”老法師複雜得一笑，帶著幾分緬懷，帶著幾分欣慰，卻也又幾分說不出道不明的低落情緒。
“所以，歸根結底，你們應該是準備等到陸希小子的大軍進入奧爾索天區，畢竟伊萊夏爾，等到緊急狀態委員會那幫家夥盡起所有的力量迎擊的時候，才準備發動吧？”
妮可點了點頭，這並不難猜。帕隆老爺子能猜到，門閥派的人其實也能猜到。
“他們不會清空伊萊夏爾的力量，任由你們煽風點火的。更何況，到現在獨孤堡還像一根釘子似得紮在他們心口上呢。”
“可是，如果陸陸的大軍真的抵達了奧爾索天區，他們也沒有別的選擇了吧？無論如何，市內的力量都會進一步削弱的。這就給了我們配合陸陸迅速解放伊萊夏爾的機會。這也是他交代給我們的此次任務。畢竟，您也不希望在伊萊夏爾的城區中打一場曠日持久的巷戰吧？”
“可是，你們的力量依然不足……”老法師直白地道。
“是啊！至少那位門修斯元帥，就是一位跨過了境界的傳奇之人。跨過了那個門的人，和沒有進入的人完全就是兩個層次，就算是我們全部一起上，會造成的損害也是不可控的。所以，在必要的時候，您能夠出麵製衡他的力量嗎？”
“別看他邁過那個境界才幾年時間，但我可不是他的對手……”老人歎了口氣，還沒等到精靈少女期盼的表情完全僵硬下來，他又道：“而且，現在的我無法幫助你們。”
“自從那群雜七雜八的什麽緊急狀態委員會上台之後，就往學院裏派了個什麽亂七八糟的督學組，一棒子血腥味來我隔著八百米都能聞到的外道施法者。他們非把學生們分了個貴族派和平民派。祖上三代出過魔法師的就是前者，其餘的就是後者，把大家住宿和上課的地方都分隔開了。平民的校舍和宿舍每天都有這些家夥在巡邏監視……在這裏，所謂的平民派學生反而是少數，大概隻有不到五十人的樣子。可正因為如此，才好控製。我知道，他們不是衝著那些孩子們來的，而是衝著我來的。”
“如果有什麽風吹草動，那夥人會衝著孩子們動手，是嗎？”
“明擺著的啊！我是這裏的校長，孩子們的父母把他們交給我，他們都是自己的家庭，乃至家鄉的希望，是來這裏學習的，我就必須要對他們的生命負責。緊急狀態委員會的那幫家夥知道我的脾性，隻要不傷害我的學生，我和學院的老師們就不會有什麽動作。”
妮維雅·林歌微微頷首：“可是，若有的話，他們就一定會傷害學生了……嗯，很好！”
“很好？”帕隆茫然地看著精靈少女露出了興致盎然的明媚笑容，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是啊，我知道下一步應該幹什麽了。本來在和您溝通完之後，陸陸交代的事就算是完成了，剩下的他叫我自己決定。那麽現在就決定啦……”小姑娘握緊了拳頭衝著天空用力揮舞了兩下：“就由我妮維雅·林歌小姐親自出動，救出那些可愛的孩子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