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的時候,便有幾百號人圍著軍港碼頭上那艘最顯眼的船敲敲打打忙碌不休。這種行為不管是多隱蔽,也不可能做到完全隱蔽的。如果是在平時,軍港上那些平日裏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衛兵們估計也不會在意。反正奧魯賽羅號上的衝鋒隊員幾乎每天都是天不亮就開始起來訓練了,衛兵們大約是會罵上幾句“精力過剩的鄉巴佬”、“知道鬧騰的窮棒子命”、“天生就不會享福的泥腿子”之類的腹誹。

然而,昨天不是才發生過超大的各種boom大事件嗎?而且整個伊萊夏爾還進入長時間戒嚴期了。軍港的守備部隊兵營裏也多了一個小隊的憲兵,一個個凶神惡煞仿佛一群嗅著腐肉聞風而動的鬣狗似的。要不是憲兵隊的人數有限,有限的兵力需要維持伊萊夏爾更加重要部門和交通要道的秩序,怕不是連軍港的防務都得直接接管了呢。

發生了這麽多事,守備部隊們會有些敏感也是說得過去的。他們派出了一個小軍官帶著幾個懶懶散散的大兵過去詢問了一下,隨即便被“正常作訓”這個一點都沒誠意的理由給懟了回來。

好吧,軍港守備部隊雖然也隸屬於中央艦隊司令部,但說白了就是一群打雜的保安員。就連大刀闊斧的“女神”司令官上任之外,在整個艦隊中都搞起了大清洗,卻也懶得和軍港的守備隊們一般見識。說白了,在軍隊的鄙視鏈中基本上屬於最低的那個級別,甚至還比不上勤務兵和炊事兵。

而奧魯賽羅號上直屬於司令部的衝鋒隊,卻個個都是驕兵悍將,自然不會把守備隊們放在眼裏。

守備軍官們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退了下來,隨後便漫不經心地上報了一下。等傳到了中央艦隊司令部那裏的時候,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後了。

而受到這份命令的時候,中央艦隊參謀長裏夫斯中將才剛剛起床,來到將官餐廳吃早飯,聞聽此言似乎是愣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

“哦,既然是正常作訓,那就沒什麽可說的了嘛。不必緊張。”他這樣地道。

中將閣下和藹可親地和所有正在用早餐以及帶著家人前來蹭早餐的中高級軍官們打了個招呼,慢條斯理地走到了自己最常坐的一個桌子,剛剛坐下,一名穿著黑衣的憲兵上校便已經衝到了他的麵前,合腿敬禮,接著沉聲道:“閣下,我方才聽說,方才憲兵來報,奧盧賽羅號有異動?”

“船員的正常整備訓練,到你這裏就成異動了?”中將不冷不熱地瞥了對方一眼:“海恩斯上校,作為一個長者我必須要認真的勸你幾句啊,恪盡職守當然是好事!但是也不能老是擺出一副看誰都是罪犯的樣子吧?我理解你的工作性質,也明白你的艱難之處,畢竟嘛,身為執法部隊就是要幹得罪人的工作。可是,工作歸工作,做人歸做人。你既然來了艦隊司令部,就算是大家的同事了,偶爾也是需要考慮一下人際關係的。知道嗎,你才來了半天時間,我就已經接到十次以上的抱怨和三封匿名舉報信了。”

……誰特喵有空聽你在這裏說廢話啊?上校大約是想這麽說吧。然而,一個非魔法師的上校,在聯邦的社會中,怎麽敢對一個魔法師的將軍炸刺呢?

“知道舉報信上說什麽嗎?說你老是調戲司令部的女秘書,而且還上了廁所不衝,此外每天還用邪**的目光盯著男性同事們的屁股。有一位中校就因為受不了你的目光性騷(喵)擾,請求病休了。”

臥槽居然還能這麽告狀不過這種操作也未免太過分了吧喂!

“我明白,這些都是詆毀。不過啊,你老是用這種看嫌疑犯的目光看著我們這些為國拚殺的老兵,那也是會讓人寒心的。你能明白嗎?中校!”裏弗斯中將忽然壓低了聲音。他明明就是一個隻是憑著資曆混吃等死的軍界老官僚,但這時候卻莫名地有了些許壓迫感。

“……下官明白了,多謝閣下的教導!”上校滿頭大汗地道。

中將孺子可教地點了點頭:“嗯,這樣的態度就很好嘛。相信我們會有一個好的開始。那麽,解散吧。”

“下官明白……”上校走開了兩步隨即便意識到,自己既不是對方的下級剛才也不是就集合訓話,解個哪門子散啊?他趕緊走了回來,眼神已經非常不友好了。

“閣下,我……”

這時候,裏夫斯中將已經坐了下來,對旁邊的勤務士官道:“傑米,給我湯、兩條炸魚、兩片熏肉、三根肉腸、三個煎蛋、一碗雞蓉土豆泥、以及四片土司要澆蜂蜜,然後……”

您是和牛一樣長了六個胃嗎?上校想要這麽說,但隨即意識到對方好歹也是上官,隻能生生地咽了回來。於是,他隻能瞪大了眼睛,憋著氣,直到中將閣下慢條斯理地點完了自己需要的餐點。然後,對方這才慢吞吞地道:“對了,你剛才說什麽來著?”

“下官是說,奧魯賽羅號戰列艦那邊似乎是有異動。”

“可我也說過了,奧夫雷沙上校和凱米爾中校都是恪盡職守的優秀軍官,在現在艦長尚且沒有到任的情況下,每天都在厲兵秣馬,從來沒有放鬆過對士兵們訓練的要求。”

“他們是衝鋒隊員。閣下!平日裏不都是在軍港的競技場鍛煉嗎?現在卻圍在船上亂七八糟的,這怎麽看都太可疑了吧?”

“嗯,你知道的,作為艦船上的衝鋒隊,除了能衝鋒陷陣,一些起碼的戰艦整備、操作以及維修之類的技能都是需要掌握的,必要的時候也必須承擔士兵的職責。今日的訓練內容大約就是這些吧?”

“可,可是……”

“你真是個頑固的人啊!海恩斯老弟。”裏夫斯中將拿起了一塊塗著蜂蜜的土司,不耐煩地看著對方:“好吧,好吧,如果你有什麽懷疑,就派人過去查查吧。我會通知軍港守備部隊配合的。”

“多謝您的支持,閣下!”上校趕緊點頭,想了一想又道:“那個,到了今天,尤利西斯上校和摩爾少校還沒有回來嗎?”

“她們是提督閣下的副官,不歸我管!也沒有義務向我備案告知每天的行蹤。”裏夫斯麵無表情地道:“如果你們真的覺得她們有什麽問題,大可以從憲兵總部發布通緝令嘛。”

海恩斯上校悻然地準備離開,心裏卻忍不住腹誹著“哼,區區一個混吃等死的老官僚卻也這般無禮!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今日受到的屈辱,總有一日我一定要回報!”

“上校……”

“嘎……”海恩斯上校抖了個激靈,哆嗦了一下,趕忙回頭擠出了一張可憐巴巴的諂媚笑臉:“閣閣閣,閣下……”

“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麽,我也不知道你的上司們想幹什麽。但作為一個長者,還是姑且提醒你一下吧。我們這些凡人啊,不求鐵骨錚錚,不求寧折勿彎,但至少也不敢把事做絕。無論如何,這就是我們這樣的凡人嘛。”

海恩斯上校怔了一下,敬了一個軍禮,然後垂頭喪氣地離開了餐廳。當然,在司令部外,自己的士兵麵前,他又盡量擠出來了一個相當鎮定的笑臉,仿佛一個對完題知道自己連三本都考不上卻必須要在朋友和父母麵前保持冷靜淡定外加上陪笑臉的高考生。

“我能考上98……啊不,出發!將奧魯賽羅號上所有的水兵、衝鋒隊員以及工程師都繳械!”上校對自己的士兵們道。

一百多人的黑衣憲兵排著齊整的隊伍出發了,再加上軍港守備隊的一千人,兵力至少是對方的四倍以上,應該是可以完成對奧魯賽羅號的鎮壓的。海恩斯上校自然是有這個信心的,不過,他想了一想,還是拉過了兩個傳令兵。

“快去通知丹迪萊恩長官,我總覺得,這其實有點問題……”

當然,我們必須要承認的是,經過了哈爾達丹迪萊恩上將地調(喵)教,駐紮於伊萊夏爾的憲兵部隊其實戰鬥力和警覺性都還是不錯的。在城裏的援兵們趕到之前,駐紮在軍港的一個小隊憲兵便已經發現了不對。

“去讓他們停下!”帶隊的憲兵中尉道。

“為什麽?我們已經去問過了,都說是正常的作訓訓練。”守備隊軍官理所當然地道,完全就是一副“我沒有犯什麽錯也不準備升官反正就是混吃等死的老兵油子就是不想賣你們這群精英官僚軍官的賬”的嘴臉,順便還摳了摳鼻子。

“好,你不管,我去管!”出生精英職業組的年輕憲兵軍官大約是個很有責任感的人,惡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帶著自己的人手去了。

當然了,他雖然熱血沸騰,卻並不是傻子,至少還知道點齊人手帶齊裝備。每個人都換上了鎮壓大型暴亂用的重甲和大盾,其中有三分之一還戴上了雷暴標槍。

“我們這邊沒有戰鬥法師啊!”中尉的副手提醒道。

“嗚……把我們的破魔弩都帶上。還有,配發給我們的這幾台鋼鐵傀儡!”

構裝傀儡並不是一定需要煉金法師在場才能使用,隻要率先用符文設置好口令和行動編碼,還是能進行起碼的戰術行動的。

當然,中尉也知道,這麽一點人不一定真的能完成對奧魯賽羅號的鎮壓。可是,若能堅持到大隊援兵趕到,他就會成為聯邦的英雄,前途從此更加敞亮。哪怕是不慎戰死,也一定會成為英雄名垂青史,未來的學校、博物館、街道會以自己的名字命名,整個家族也將因此而受益!

抱著這樣的心情,大約有百人上下的聯邦憲兵部隊,外加上五台鋼鐵傀儡“浩浩蕩蕩”地衝向了奧盧賽羅號停泊的棧橋。他看到了白船上那些正在忙碌的衝鋒隊員們,秩序井然;他也看到了正在船頭指揮的海軍軍官,一個幹練知性的漂亮姑娘。

“呃?賽希琉摩爾少校?”

中尉認識這位鼎鼎大名的海軍軍官,甚至對她還有些幾分少年人式的憧憬。當然,算時間,他在軍校讀書時,也正是賽希琉他們立下大功被聯邦政府當做典型連篇宣傳的時候,會有一定的感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一腔熱血正氣凜然的年輕中尉很快就搖了搖頭,將那一點點私情壓倒了心底,大喝了一聲:“馬上停下,下船接受檢查!”

船員們停頓了一下,看了看這一群軍官,又看了看正在甲板上指揮的賽希琉。

賽希琉立於船頭,居高臨下地看了看這一群憲兵,用關愛zz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剛才開口喝止自己的中尉,然後便轉移了目光,對身邊人道:“繼續工作!”隨後,她又來到了甲板的樓梯口,衝著裏麵大聲道:“老爺子,引擎的預熱差不多了吧?”

“最多一分鍾!”矮人的聲音從船艙內響起。

好吧,對這時候的賽希琉來說,她真的懶得和那邊的憲兵打交道了。要知道,在不遠的雲海那邊,已經封鎖了伊萊夏爾的貴族聯合艦隊似乎已經發現了一定的異常,正有三首巡洋艦大小的浮空船慢慢地開了過來。

棧橋上的憲兵明顯是也看到了正在接近的巡洋艦,或許是這些給了他們勇氣;當然了,中尉先生被自己的女神無視了,有些惱羞成怒便也是原因之一吧,於是,他的聲音又大了幾分,而且還多了很明顯的威脅:“馬上停下!接受檢查!否則將視為違令叛國!”

“馬上停下來,沒聽到中尉閣下的命令嗎?你們這群鄉巴佬!”有人厲聲吼道。

“放下手裏的東西!需要把刀劍塞到你們的屁股裏,才聽得懂上等人的話嗎?”有人發出了桀桀桀的笑聲。

在那一刻,倒是不太像精銳軍隊的對峙,更像是兩邊小混混街頭混戰之前的罵戰呢。

憲兵們大多都是伊萊夏爾的小市民出生,雖然被操練出了一點點血勇,但本質還是一群兵痞粗漢的習性,大多數時候更像是能打的街道流氓而不是正氣凜然的騎士。另外,身為首都地區的小市民,對這些鄉下自耕農出生的衝鋒隊員自然都是滿滿的優越感。

當然,稍微有點軍事知識的官員都很清楚,至少在這個中古時代,自耕農出生的士兵平均士氣就比城市小市民不知道高到哪裏去了,所謂的百戰精兵,其兵源也大多來自於此。然而,這並不能讓城市小市民們的優越感有半分的削弱。

有一些衝鋒隊員放下了手裏的活,抄起了兵器。隻要上麵有下令,便絕對會衝上去砍人的。不過,在此之前,憲兵的那邊的攻擊便先開始了。中尉一聲令下,隊伍強烈的十台構裝傀儡便率先發起了衝鋒。

然後,便隻聽見“咣當”的一聲巨響,如同重錘砸在了鋼板上似的。最前麵的一台傀儡被一柄突如其來出現的,如同風車臂一般的大劍撞在了身側。它便如同被一巴掌扇在身上的木偶似的,身體一邊扭曲著一邊向著側麵飛了出去,然後“咚”地撞在了一個身邊的另外一台傀儡上。

那便宛如兩台在以超高速行駛卻迎麵相撞的車輛似的,伴隨著巨大的撞擊聲之後,當場便碎成了一地的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