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軍隻需等到趙燕和劉廣開戰之後,突然行動,突襲公安。公安一破,那江陵城便再無防禦。到時,我軍隻需攻破江陵,取得糧草。而後再出一支奇兵突襲紹興,將陛下帶到我們這裏來,便可撤回撫州。有陛下在大人手中,那距離大人霸業大成,豈不是又更進了一步?”

這名偏將的話讓夏誠不由得心動,挾陛下以令諸軍。這其中的好處,自然是不可限量了。要是夏誠心中沒有這個念頭,那肯定是騙人的。隻是現在的問題卻是夏誠是否有那個能力攻破公安和江陵,並在信王趙榛大軍回援之前,撤回撫州。

不過這名偏將的話,卻是大大助長了主戰派的氣勢,以王康為首的一幹武將紛紛拿這名偏將的話來反駁張賽良等人的觀點,一時間,誰都無法說服誰,整個議事廳內一片混亂。看著這混亂場麵,夏誠又感覺有些頭疼了。看了一眼眾人,卻是突然眼睛一亮,夏誠忙喊道:“張華軒。你可有何意見?”

原來在眾人當中,就連一開始還是保持沉默的張賽涼也都加入爭辯當中了,除了楊林作為眾將之首不好發表意見,隻有另一位謀士張華軒坐在那裏沒吭聲。聽得夏誠開口,議事廳內原本都在爭辯的眾人都是靜了下來,一個個都是把目光投向了閉目養神的張華軒。

張華軒慢慢睜開眼睛,卻是嘿嘿一笑,對夏誠說道:“不知大人希望屬下說些什麽?”

“呃。”張華軒的反問卻是讓夏誠有些摸不著頭腦,朝著張賽涼和張賽良兩人望去,而他們兩人也是搖了搖頭,最後夏誠也隻有再次問了一遍:“我是想問問張華軒大人,對這次信王趙榛與劉廣開戰之事可是有什麽意見?”

聽完夏誠的問話,張華軒又是看了一眼周圍眾人,這才淡然說道:“大人。其實此事應當如何去做,已經是很明確了,大人又何須來問屬下?”

“呃?”夏誠依舊是滿頭霧水,反倒是張賽涼和張賽良叔侄倆在聽完張華軒的話之後,眼睛突然一亮,似乎是明白了什麽。夏誠思索了片刻,最終還是確定自己的智商比起張華軒來,根本不是一個等級的,隻能是苦笑著對張華軒說道:“就還請先生明示。”

這次張華軒倒是沒有再賣關子,而是正色說道:“如今天下之勢有兩大勢力,分別為信王軍與金國。而齊國與名存實亡的南宋趙構,其實都名不副實了。而在南方,又分為三分,分別是趙燕一派、大人與諸路義軍首領則是瓜分諸地,另一派乃是趙構官軍。半個月,諸路軍將之間的關係曾一度緊張,可為何最後趙構卻是主動分封諸路義軍?原因無他,唯均衡矣。現在,正是打破這個格局的時刻。”

張華軒寥寥幾句,卻是點明了當年的勢力局麵,聽得夏誠等人不住地點頭,而張華軒則是話語一轉,又說道:“而時至今日,先有劉廣起兵謀取武功山。現趙燕又大舉出兵謀圖臨江軍。此戰,不管是誰勝誰負,甚至就算大人能夠順利攻破江陵,可到時諸路義軍與趙燕軍之間的均衡必將被打破。天下之勢,正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均衡一被打破,必然會引起天下各大勢力之間逐鹿。屬下想請問大人,現在大人是否已經做好準備,與天下群雄包括金國與信王軍去正麵逐鹿中原?”

“這個……”夏誠卻是沉默了,他心裏很清楚,信王軍與金國暫且不談。就說南方,雖然一年來夏誠的勢力得以休養生息,但相比起周圍各路義軍來說,夏誠的實力還不足以震撼天下。別的不說,就拿彭友來說,實力絕對不在夏誠之下,要是天下大亂的話,以當夏誠和彭友之間的仇怨,彭友必定要向夏誠動兵。到時候別說是謀取江陵了,能不能防住彭友的攻勢還是兩說。

“那,依著徐大人的意思,我們這次就不出兵?”坐在張華軒身邊的一位文官緊皺著眉頭問道。

“不,我們要出兵!一定要出兵。”張華軒卻是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說道:“隻不過這出兵的方向卻不是江陵。依屬下之見,大人應當出兵武功山,助劉廣一臂之力。”

張華軒的這話一說出口,在座的幾名謀臣就已經明白張華軒的意思了。既然對於夏誠來說,現在開始天下大戰還為時過早,那就最好還是保持現在的這種局勢。這樣一來,劉廣在這一戰就絕對不能敗給趙燕。隻是以劉廣的實力和趙燕軍的實力對比,光靠劉廣的那些能力想要獲勝,隻怕是很困難了,唯一的辦法,那就毗鄰劉廣的夏誠動手相助了。

“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了。隻是這麽做,那劉廣可不見得會領情啊。還有那彭友,難道他不會趁著這個時候,在我們背後捅刀子嗎?當年信王趙榛就靠了彭友的牽製,才可以心無旁念地攻打江陵南軍寨啊。”雖然明白張華軒所說的道理,可夏誠對於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情,顯然不是很感興趣。

張華軒似乎早就看穿了夏誠的想法,搖頭說道:“關於彭友這一點,大人盡管放心。別忘了,上次因為辰州、益陽和嶽州等地,撤退東進的彭友已經和信王趙榛鬧翻了,差點沒有撕破臉皮。隻要沒有特別的利益,彭友是不會輕易出兵的,更不要說是幫信王趙榛牽製大人。”

張華軒的話說得很有道理,議事廳內的大部分謀臣也都是點頭讚同,甚至還有不少理智的武將也是一個個都肯定了張華軒的說法。隻有那王康等人還是有些不甘心,可卻找不到什麽由頭來反對,隻能是低著腦袋嘀咕著一些聽不懂的話。

“好吧。”夏誠長歎了口氣,還是做出了決定,“既然先生都如此肯定了,那我就按照先生所說的去辦。楊林。此次援助劉廣的行動,就由你全權處理。”

雖然現在楊林已經不能算是夏家的人了,可在夏誠心目中,楊林永遠都是自己最值得信任的一名部下。聽得夏誠的任命,楊林立刻便站起身,對著夏誠就抱拳喝道:“大人放心,此事就交給末將了。”

“大人。”這時,張賽涼卻是開口說道:“此事先不要著急,且等到趙軍和劉廣軍交戰到一定程度之後,楊林將軍再出發也不遲。”

張賽涼這個建議一說出口,夏誠也是立刻就猜出了張賽涼的打算,這是要借著趙軍的手,來大幅度削弱劉廣的實力啊。別看現在夏家軍還要與劉廣聯合,但逐鹿天下,夏家軍和劉廣遲早還是要成為敵人的。自然沒有人希望自己的敵人強大了。

而張華軒也是點頭同意張賽涼的建議,夏誠這才拍著大腿說道:“好。就依張家兄弟之言。楊林,多多派出斥候南下打探消息,等到最佳時機,再西南而下支援劉廣。”

“遵命。”楊林的眼中閃爍著濃濃地戰意,抱拳大聲喝了一聲。

交代了一些必要事情之後,夏誠一擺手,便示意眾人退下,眾人則是以楊林為首,紛紛倒退著退出了議事廳。出了議事廳之後,一眾文臣武將,紛紛三兩成群朝著江南東路經略使府外麵走去,而在眾人當中,王康則是一臉不甘,幾次都想要回頭去找夏誠,卻是被他的手下吳誥副將給拖住。

而一直走在眾人身後的張華軒見了,卻是嘴角微微一翹,對身邊與他結伴而行的幾名官員告了個罪,卻是快步走到了王康、吳誥副將兩人的身後。

張華軒對著王康便拱手一拜,說道:“大人,小子有幾句話想要和將軍談談,不知將軍可否借一步說話?”

王康和吳誥副將回過頭,立刻王康就滿臉的不高興,剛剛在議事廳上,就張華軒的建議讓王康想要偷襲江陵的計劃被拒絕了。這還是多虧了這些年王康的脾氣已經被磨平了不少,要是換作以前的王康,非一拳敲過去不可。

總算他身邊的吳誥副將是個精細人,一看張華軒的模樣,吳誥副將立刻便拉住了王康,然後對張華軒抱拳說道:“當然可以了。張大人,請。”說著,便對張華軒做了個請的手勢。吳誥副將可是清楚得很,這張華軒眼下可是夏誠的大紅人,他們兄弟二人在夏誠帳下沒有任何依仗,可是得罪不起此人。

張華軒淡淡一笑,便與這兄弟倆移步到了旁邊的一個小院內,至於其他人嘛,一看這情況,雖然心裏有些好奇,但也不好自降身份去偷聽,隻能是各走各的。

來到小院內,心裏極不痛快的王康瞪了張華軒一眼,說道:“好了,就在這裏吧。有什麽事就快說,我還有事要做。”王康的話語裏透著不耐煩,而在旁邊的吳誥副將見了,也隻能是暗暗叫苦,對自己這個兄長那也是無可奈何。

張華軒卻是一點也不在意,笑著說道:“大人,小子隻想問將軍,既然是要找趙燕報仇,那將軍是想要一刀把仇人給殺了,還是想要讓仇人一無所有,嚐盡世間苦楚之後再死?”

被張華軒這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弄得是滿頭的霧水,王康和吳誥副將都不明白張華軒這麽說是什麽意思,不過王康還是咬著牙說道:“這還用問?自然是要讓仇人嚐盡世間所有的痛苦再死。光是一刀宰了他們,那豈不是太便宜他們了。”

“嗬嗬。”聽得王康的回答,張華軒嗬嗬一笑,說道:“既然如此,那小子就奉勸將軍,這次不妨跟著楊林將軍南下,把趙燕軍這次的行動給破壞掉。這就讓將軍仇人的計劃無法實現。將來再一步一步的破壞趙燕的所有計劃,讓他越打越弱,豈不是被殺了他還要痛快?嗬嗬。”說完,張華軒也不管愣在原地的王康、吳誥副將倆人,嗬嗬笑著,便揚長而去。

三日後,在臨江軍城的首領府內,如今已經是執掌臨江軍城大權的張陵,會同劉廣派到臨江軍城擔任主將一職的晁廣和擔任軍丞的吳誥景分坐在議事廳內,商議如何應對這次趙燕軍的大舉進攻。

晁廣作為臨江軍城首領,自然是坐在議事廳的最上方,看著坐下兩人,晁廣沉聲說道:“怎麽樣?都已經這麽多天過去了,難道我們就這麽幹耗著?哼。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該聽你們的,玩什麽詭計。真刀真槍的,比什麽都痛快。”

對於晁廣的質問,坐小子麵的張陵和吳誥景兩人也隻能是相視苦笑,晁廣是最早跟隨劉廣的老將,跟著劉廣出生入死,就連吳誥景平時也得對他禮讓三分。現在晁廣這麽發脾氣,他們兩人也不敢反駁晁廣的話。

張陵有些尷尬地輕咳了一聲,說道:“將軍,前幾日探子已經送來了密報,我們的計劃進行得很順利。隻是趙軍似乎很謹慎,到現在都還不能完全掌握他們的行動。不過,至少我們已經將趙軍給拖住了,就算他們不會來鑽我們這個圈套,我們也可以趁這個時候等候大人派來的援軍。”

“哼。”對於張陵的話,晁廣卻隻是回以冷哼,顯然是不太給這個張陵家主的麵子。看到晁廣的態度,張陵就算是心裏有氣,可也不敢發,沒辦法,現在的張陵可不比得以前。如今劉廣的人已經牢牢控製住了臨江軍,這些世家子弟根本就翻不起什麽風浪,若是不聽劉廣的命令,等待他們的,就隻有滅亡。

晁廣轉過頭望向了吳誥景,說道:“將軍。我可是聽說這次率領趙軍的,是信王趙榛手下第一大將單宏飛,這人可不是好騙的。”

聽得晁廣問起自己,吳誥景也是愣了一下,卻是轉頭望向了張陵。對於派出去的間諜,吳誥景可是不太了解,隻能求教於這臨江軍城的地頭蛇張陵了。

而張陵也是連忙回答道:“將軍請放心,我派出去的幾名探子都是機靈之人,應該不會失手。我們隻需再靜候一些時日,必能將趙軍騙入我們的陷阱。”

“如此最好。”晁廣點了點頭,卻是用力握緊了拳頭,說道:“單宏飛!哼。我可不管他是不是什麽荊湖北路第一將。我們損失了大量軍將的仇,我是非報不可。”

雖然晁廣也知道單宏飛的厲害,但生性粗曠的他,對單宏飛卻是沒有絲毫忌諱。反倒是在得知李千死在單宏飛手下之後,一心便想要找單宏飛報仇。

對於像晁廣這樣整天就知道喊打喊殺的莽夫,張陵打心底瞧不起,可現在的形勢,卻是不容的張陵對晁廣有絲毫不敬。

臨江軍城的官宦軍將們,原本是以張陵和淩山統領為首,可自從劉廣掌控劉廣之後,最早投靠劉廣的朱家和張家其他人卻是得到了劉廣的重用,反倒是張陵和淩山統領兩家漸漸沒落。

淩山統領與他兒子接連兩代家主死了之後,聲勢已經大不如前。隻剩下張陵一個人再苦苦維持著原本臨江軍城官宦世家的勢力局勢,要是在得罪了晁廣,隻怕將來張陵就要徹底淪為朱家和張家後輩的附屬了。這可是張陵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而坐在張陵對麵的吳誥景,看著張陵臉上的表情變化,卻是淡淡一笑,顯然是猜出了張陵心裏的想法,不過卻沒有說破,而是笑著對晁廣說道:“將軍放心吧。有張陵相助,將軍一定能夠為李將軍報仇。是不是啊,張先生?”

“呃。”聽得吳誥景的話,張陵不由得一愣,不過看到吳誥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張陵立刻便明白吳誥景的意思,忙點頭說道:“當然!當然!請晁廣將軍放心就了。張陵一定全力協助晁廣將軍。”張陵一邊說著,一邊思索著吳誥景剛剛為何要助自己,這吳誥景怎麽又會突然幫自己?

“嗯。”雖然心裏還是有些不耐,但事已至此,晁廣也不再多說什麽,擺了擺手,便對吳誥景和張陵說道:“就這樣吧,這幾天多派些人去北邊看看,大人派來的援軍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到。哼。要是大人的援軍來了,我就用不著管這麽多了,直接殺過去。說不得連武功山都給他奪了。”說著說著,晁廣又是滿臉怒意,顯然是想起了廣宗山和李千的死。

見到晁廣又有要發脾氣的前兆了,吳誥景和張陵兩人連忙起身告辭,免得被晁廣把氣撒在他們身上。可還沒等他們走出議事廳,就聽得從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士兵麵色慌張地跑了進來,差點沒有把張陵給撞倒。而還未等張陵發飆,那士兵卻是不管不顧地徑直跑到議事廳內,朝著晁廣就跪拜下來,大聲喊道:“將軍,不好了,不好了!城外突然出現了大量的軍隊。”

“什麽?”三個聲音同時響起,晁廣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吳誥景也是轉身跑進了議事廳,而張陵更是顧不得去追究剛剛那士兵的無禮,三人全都是瞪大了眼睛看著士兵,不敢相信自己剛剛所聽到的話。

那士兵臉色發白,顫抖著指著議事廳外的方向,對晁廣說道:“將軍。剛剛,就在剛剛,從城外方向趕來了許多許多的兵馬,至少也有五六千人。全都,全都是騎兵。”

“不可能。”最先叫喊出來的,卻是張陵,隻見張陵一個便抓住了士兵的肩膀,喝道:“怎麽會突然出現這麽多的騎兵?不可能。你再胡說八道。小心你的人頭。”

“張陵。”這士兵跟隨晁廣多年的部下,晁廣此人沒有別的,唯獨就喜歡護短。見到張陵竟然在威脅自己的部下,晁廣立刻就不高興了,暴喝了一聲,上前一個便抓住了張陵的手腕。張陵平日裏養尊處優,哪裏經得起晁廣這個粗人這麽一抓,頓時就疼得叫喊了起來。而晁廣則是冷哼一聲,直接將張陵給甩在一邊,扔到了地上,然後轉頭對那士兵喝道:“可曾看清楚對方是什麽來曆?”

在一旁的吳誥景此刻已經是心生不妙了,這個時候能夠出現在臨江軍城城外的大軍,而且還是如此多數量的騎兵,隻能是那傳聞中趙軍的輕騎。隻是讓吳誥景想不通的是,輕騎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臨江軍城?按照前幾天間諜頭目吳亮送來的情報,趙軍應該還停留在江陵南部才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