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傍晚的空氣異常潮濕,天邊低垂著濃濃淡淡的雲層,夕陽西下,半個臉藏在山頂,餘暉將整個麻粟坡山脈整個中隊營區整個犬舍整個訓練場曬成一層層向日葵般燦爛的金黃色。白歌踏上通往訓練場的草路,遠遠的看見一個孤獨的背影坐在光芒中。

白歌的眼淚幾乎湧出眼眶,立刻向戰歌跑去。

戰歌依舊坐在原地,一個多小時了,它一動不動,任憑熱辣辣的陽光撒在身上,長長的牽引帶盤在它的腳下。白歌的腳步忽然放慢了,難過,羞愧,自責……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起,他的有些恍惚,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它。

戰歌已經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耳朵向後轉動了一下,卻沒有回頭,因為這腳步聲再熟悉不過,天天聽夜夜聽,訓練的時候聽,睡覺的時候聽,生病的時候聽,作戰的時候聽……

它一動不動地保持在原地,黃褐色的眼睛微微眯起,額頭上的銀色毛發被風吹起。

白歌走得越來越近,心中不禁一陣寒冷,換成平日,戰歌早就激動地向自己撲過來了。

白歌被這個念頭擊中了,疾步走到它的麵前,叫了它的名字,“戰歌!”

戰歌繼續端坐在草地上,一點動作也沒有。

白歌又接著叫它的名字,戰歌依然沒有反應,隻是抬頭望了主人一眼,又低下頭去。白歌仿佛被子彈打中了,渾身一顫,出了一身冷汗。他沒想到戰歌的態度會發展到這個地步,連親和力都下降得如此之快。白歌穩定了一下情緒,又從口袋裏掏出熟牛肉,撕成一小塊,送到它的嘴邊。戰歌連看都沒看,雙眼盯著地麵,一動不動。

白歌情急之中又喊了一聲“叫!”

戰歌低沉地叫了起來,一聲聲的吼著。一時間白歌忘了喊停,這叫聲和以前訓練時的叫聲完全不同,這更像是一種悲鳴,如泣如訴,冷沁人骨。白歌聽得淚花盈盈,他知道,這是戰歌心中的委屈與悲傷,化做吠聲,發泄著長時間的痛苦與孤獨。

那吠叫聲仿佛包含了深刻的含義: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你為什麽要踹我啊?我做錯了事情你可以告訴我,批評我,為什麽要用那麽粗暴的手段啊?

叫聲中,白歌的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他用手背擦去眼淚,大喊了“停”。

戰歌停下了,眼睛還是看著地麵,頭也不抬。白歌又發出了幾個口令,戰歌很利索地全部執行,沒有一絲懈怠,但動作僵硬,似乎隻是為了執行命令而做動作。白歌看得膽戰心驚,熱帶叢林10月的黃昏中他突然覺得冷。

白歌不再發出任何命令。

戰歌還是保持坐姿,一聲不吭地坐著,眼睛依舊看著草地。白歌試著又下了一次“立”的口令,戰歌抬起前腿,騰地一下站起,足足有一人多高,它的小圓眼睛平視著白歌。

頓時,人與犬四目相對。白歌看見戰歌眸子裏的傷痛中化作一把柔軟的繩子,在這片經曆無數次汗水的訓練場上,他聽見它傷心欲絕的喘息。

短暫而冷淡的對視後,白歌輕輕說了聲,“坐。”

戰歌照舊執行,縮身,坐下,低頭,看地。

白歌明白,戰歌真的被他傷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