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忽然看到樹動了一下,意識到中了圈套。它想就地打滾閃開,可已經來不及了。“黃魔鬼”積蓄已久的力量爆發了出來,豹子的後腿狠狠蹬在樹幹上,像支黃色的箭撲了上去。豹子用鋒利的牙齒死死咬住野狼的脖子,野狼嗚嗚叫著,拚命地用前爪撕扯著豹子的胸口,幾下就挖出了兩個血坑。豹子忍著疼,鐵了心不鬆口,抖著脖子甩來甩去,野狼的動作逐漸慢了下來,無奈而遲緩地掙紮著。

忽然在旁邊的草叢裏響起一聲淒厲的狼嘯。“還有一隻狼!”白歌心裏一緊。他看到又一隻黑色的身影飛向“黃魔鬼”的腰,這一下撞得豹子幾乎是飛了起來,狠狠地砸在樹幹上,墮在草地上動彈不得。脖子受傷的野狼被甩到一邊,倒在地上無力地擺著尾巴。

“這是母狼。”莫少華小聲對白歌說,“受傷的是公狼。”

那隻母狼跑過去飛快地幫公狼舔傷口,它希望自己舌頭上流淌出來的是醫治百病的藥水,希望公狼現在就站起來。可是公狼的尾巴越擺越低,一會漸漸不動了。而“黃魔鬼”自從挨了母狼一撞後就再也沒站起來,不知是死是活。白歌心裏奇怪,這隻母狼應該和公狼埋伏在這裏很久了,為什麽沒有和公狼一起進攻“黃魔鬼”呢?他看到莫少華也在低頭琢磨著什麽,低聲說了句,“進攻吧。”

武警訓導員們發出攻擊的口令後,四條飽嗅狼血和豹血味道的警犬像四顆子彈一樣從草叢中躍出,狂叫著向前衝去。“風翼”的速度最快,它一下就撲倒目瞪口呆的母狼,藏獒“咆哮”帶著高原犬與生俱來對狼的仇恨心情,一口咬住母狼的後腿。另兩隻警犬分別撲向動彈不得的公狼和豹子,各自在它們身上咬了咬,又回頭加入戰團。可憐的母狼被四隻訓練有素的警犬圍攻,小聲哀叫著求饒。白歌和莫少華帶著其他戰士趕過來時,母狼已經被警犬們咬得奄奄一息了,警犬們的訓導員喊“停”後,“咆哮”叼著母狼的小半截腿向主人跑去。渾身是血的母狼躺在地上,眼睛裏流露出恐懼的光,一條斷腿露出森森白骨。白歌他看著可憐的母狼,動了惻隱之心,又想想最近沒有什麽狼害的報告,就對莫少華說,“算了,讓它自生自滅吧。”

莫少華笑了笑,說:“你是排長你說了算。”

公狼流血過多而死,而“黃魔鬼”的腰早讓母狼撞斷了,它是死不瞑目,兩隻眼睛睜得又大又圓。莫少華對白歌說,“咱們這回是‘巧借狼風’了。”

白歌笑笑,問,“我還是沒弄明白,為什麽兩隻狼一前一後進攻豹子呢?”

莫少華撓撓頭皮,說道,“按理說,狼都是群攻性動物,遇到敵人時有幾隻上幾隻,怎麽今天母狼等了這麽久才出手……”

“報告。”一個新兵打斷了莫少華的話,“發現,發現……”

“發現什麽了?”白歌問。

“發現一隻狼,不,一隻犬。”

“到底是什麽?別著急,說清楚。”

“報告排長,在狼窩裏發現一隻犬。”新兵激動得滿臉通紅,手指著母狼躥出的草叢說,“就在那裏。”

白歌和莫少華趕到草叢中時正看見“風翼”和“咆哮”對峙著,那隻小狼,不,小犬正被“風翼”攔在身後,怒視著叼狼腿的“咆哮”,張牙舞爪地不停狂叫,若不是“風翼”阻攔,恐怕早就撲上去和“咆哮”拚命了。

“咆哮”兩隻眼睛盯著“風翼”,甩掉口中的半截狼腿,生氣地從喉嚨裏發出不滿的聲音,意思很明顯,一隻小狼崽子,你幹什麽要護著它?“風翼”回頭慈愛地舔舔小狗身上的毛,讓它少安毋躁,用同樣低沉的聲音回應“咆哮”,你看清楚了,這明明是隻中國昆明犬的後代,怎麽能說是狼?“熾天使”和“利爪”站在一邊,看看“風翼”,又瞅瞅“咆哮”,不知該聽誰的才對。

莫少華右手高舉,手心向前,喊了聲“定!”警犬們立刻不動不叫了,吐著舌頭仰頭看他,仿佛在等待一個裁判。

白歌蹲下,輕輕拍著手,從“風翼”身邊抱起小野狗,小野狗在他懷裏撲騰著,小爪子將白歌的手抓出一道血痕。“小家夥還挺厲害!”他把小野狗放在草地上,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幹牛肉,“先堵住你的嘴。”

小野狗大約有半米長,耷拉著尾巴站在兩人麵前。它全身披著細細的絨毛,後背呈青黑色,淡黃色的四肢比一般幼犬略為粗壯,小黑鼻子又尖又長,耳朵筆挺挺地豎著。肉落下來,它的兩隻前爪瞬間牢牢按住牛肉,低頭聞了聞,立刻齜出小牙,咬起牛肉,仰頭吞進嘴裏,大嚼起來,兩隻琥珀色的眼睛卻一閃一閃,警惕地盯著白歌。

“操,連吃肉都和狼一樣。”莫少華仔細看了看,說,“才4、5個月大,的確像昆明黑背係的犬種,怎麽會在狼窩裏?”

白歌搖搖頭,仔細端詳著吃肉的小野狗,自言自語道,“小家夥怎麽跑狼窩裏來了?”他忽然發現小野狗的額頭中間有一小撮長長的銀毛,在黑暗中仿佛閃閃發光。“好像在哪見過。”白歌對這隻犬產生一種莫名的親切感,他想了想,回頭看莫少華,發現他也在看著自己。

“看這縷銀毛!”他指給莫少華看。

“恩,真是罕見。”莫少華說,“我還沒見過額頭上生銀色毛發的犬。”

“這犬有點意思,怎麽處理?”白歌故意問莫少華。

“你是排長你說了算。”莫少華還是那句話。

“那就帶回去了。”白歌衝莫少華一樂,“不要說,這犬算我的。”

莫少華沒想到白歌出了這麽一招,一隻小野狗還能帶回正規的警犬班?警犬班的規矩是絕對不收留任何野狗,怕血統不正、怕傳染疾病,怕影響其他警犬訓練,雖說這隻小野狗從體態特征上看像是中國昆明犬的後代,但畢竟是在狼窩裏發現的,被狼養大的犬還能說是犬嗎?可排長話已出口,自己又不好頂撞,但又不能不說,莫少華猶豫了一下,提醒道,“白排,這樣不太好吧?這是野狗啊。”

“一條小狗而已,莫‘狗頭兒’還怕什麽狗?出了事我擔著。”白歌開了個玩笑,拍拍莫少華的肩膀,旁邊的幾個檢查草叢的新兵低頭偷偷地笑。白歌不知道,他一句“莫‘狗頭’兒”把莫少華的肺都快氣炸了!這名字本是中隊長段輝給起的,因為段輝當過莫少華的新兵連長,所以他覺得理所應當,可自段輝以下,誰也不敢叫他為“狗頭兒”。莫少華覺得中隊長叫他,那是“呢稱”,是心腹人員的稱呼,其他人誰也叫不得。白歌不知道,他聽中隊長叫過莫少華幾次,沒想到犯了他的忌諱。莫少華忍著氣,心想,好你個小排叉子,這也是你叫的?等著吧,這口氣一定找回來。

白歌和莫少華帶著警犬走出草叢,受傷的母狼正在地上慢慢舔著斷腿。它看到了白歌懷中的小狗,竟然一骨碌歪歪斜斜地爬了起來。四隻警犬剛要衝上前,莫少華右手抬至迷彩服的第三紐扣,五指伸開,手心向左,喊了一聲“坐!”,四隻警犬憋著力氣,立刻又坐了下來,他從口袋裏掏出牛肉,獎勵四隻警犬。

警犬們一邊嚼著牛肉,一邊警惕地看著母狼。母狼晃著身子一瘸一拐地走到白歌身前,趴在草地上,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白歌懷裏的小野狗看見斷腿的母狼和躺在血泊裏的公狼,忽然變得狂暴起來,對著白歌又叫又咬,四肢亂蹬,拚命掙紮。

白歌緊緊地抱著小野狗,借著月光,他看到母狼的眼睛裏流露出哀求的神色,嘴巴微微張開,一隻被血染紅的尾巴討好地搖著,似乎在對白歌說,我剛失去了丈夫,求求你了,把我的孩子還給我吧。他恍然大悟,說,“原來母狼怕小家夥受到傷害,守著窩不肯走。”

莫少華從口袋裏掏出剩下的牛肉放到母狼身邊,白歌對他說,“怪不得沒和公狼一起進攻,不知道它們怎麽會養一隻幼犬?”

莫少華沒理他,低著頭把一塊一塊的牛肉放在母狼旁邊,口裏念叨著,“自己救自己吧。”

白歌莫名其妙地討了個沒趣,隻好用手蒙住小野狗的眼睛,輕輕邁過母狼。

打掃完戰場後,白歌站在一片空地上召集戰士們列隊集合,大家帶著“黃魔鬼”和公狼的屍體踏上了返回中隊的路。臨行前白歌回頭看了一眼母狼,他看到一雙充滿無奈和怨恨的狼眼,裏麵隱隱有閃光的**滾動。在白歌看來,犬是一定不能被狼來養的。所以,盡管母狼淒慘絕望的哀號聲在森林裏響了很久很久,盡管小犬在他懷裏又撲又叫又咬,他始終硬著心腸,帶領戰士們沿著森林中長滿青苔和雜草的小路堅定地向前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