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一年四季如春,即使是初冬,依然會下雨。

白歌回到麻粟坡中隊時天正好下雨。今天恰巧是老兵退伍的第二天,大部分老兵在第一天已經離隊了。

陰雨連綿,給人的心頭蒙上了一層悲愴之感。

中隊門口,警犬班的三個老兵已經登上了解放運兵車,他們穿著摘去帽徽和領花的軍裝,揮手和朝夕相處的戰友們告別。

畢業才半年的白歌對這三個老兵並不熟悉,由於不在一個排,平時見麵隻是打個招呼而已,沒有過多的接觸,可此時他也被這種氣氛吸引,自覺地停下腳步,站到送行的人群中,對老兵們揮手。

老兵們早已淚流滿麵,哽咽著,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中隊長段輝和指導員徐躍國站在人群的前麵。

“回去好好幹!”、“別給部隊丟臉!”、“找個漂亮嫂子,給爸媽問好!”人群中響起各種各樣的祝福聲。

忽然,後麵的人群自動閃開一條路。白歌抱著裝戰歌的盒子,被其他戰士們擠了一下,他踮著腳尖,用力向前麵看去。

段輝和徐躍國同時轉身向後看去。兩人不約而同地讓開了一條路。

三隻飛奔的黑影穿過層層人群,跑到距離解放車三米的地方,猛地騰空躍起。

白歌終於看清楚了,在空中飛行的,是三隻眼含熱淚、口帶鮮血的警犬。

白歌想起來了,這三隻警犬是被三個警犬班的老兵一手帶大的。正在值班的莫少華帶著幾名訓導員從後麵匆匆趕來了。

“中隊長,指導員,幾條犬互相咬斷了鐵鏈子,把它們的牙都崩斷了……”莫少華氣喘籲籲地報告,手裏握著兩枚長長的斷齒,“它們跑得像瘋了一樣,怎麽叫也不聽。”

段輝頭都沒回,徐躍國擺擺手,示意莫少華保持安靜。

“撲通”、“撲通”、“撲通”三聲。車廂上,三位老兵幾乎是同時跪下了。

剛才他們流淚,隻是默默的哭泣;而現在,三個人同時發出撕心裂肺的聲音,眼淚洶湧而出。

三個漢子緊緊拉著三隻犬的前肢,大哭,哭得車廂嗡嗡作響。

三隻犬玩命地扒住車廂的鐵護欄,爪子在生鐵上撓出一道道白色的痕跡。血沫從它們的口邊冒出,蹭在老兵們的手上和胳膊上。

一個老兵終於忍不住了。縱身跳下已經緩緩啟動的汽車,跪在地上,和自己的愛犬緊緊抱在一起。

解放車不得不停了下來。

剩下的兩隻警犬猛蹬後腿,竄上了車,哀鳴著撲到自己主人的懷裏。

在場的人無不動容,官兵們個個眼含熱淚,有的已經開始小聲抽泣。

開車的司機跳下車來,前一刻他還想幫老兵們轟走警犬。可當他看到這副場景,自己差點掉下了眼淚,從口袋裏掏出兩盒煙分給在場的老兵,又躲回了駕駛室。

“幾點走聽你們的!我隨時聽命!”司機甩下一句話。

這句話剛說完,又是一片哭聲。白歌知道退伍的時候越哭越難受,他忍著即將落下來的眼淚,抱著裝戰歌的紙箱子,一路小跑鑽進中隊隊部。他想起戰歌大半天還沒吃東西,肯定餓壞了。

過了半個多小時,隊長段輝和指導員徐躍國紅著眼睛回來了。

“白排回來了!”段輝扯著大嗓門喊,“日他奶奶的,晚上多加幾個菜,跟老哥幾個聚聚!”

徐躍國給白歌倒了一杯水,“快喝水,路上辛苦了。”

白歌應了一聲,把箱子放在地上,端起水杯一飲而盡。

“這次去警犬基地有什麽收獲?這小家夥怎麽樣了?”段輝用腳碰碰紙箱子,“檢測結果呢?”

“老段。”徐躍國說,“白歌剛回來一會兒,你就讓他先歇歇。”

段輝拍拍腦袋,“對,對,我忘了這茬了,唉,每年退伍哭得心裏真不是滋味,人都哭傻了。”他轉身從櫃子裏拿出一桶茶葉,“來,白排,這是你嫂子從老家帶來的,先衝一杯嚐嚐!”

白歌笑笑,“沒事,中隊長,我不累。”他從懷裏掏出戰歌的健康檢測報告和DNA對比報告,分別遞給段輝和徐躍國。

“它的名字叫戰歌。”白歌介紹說,他打開箱子,戰歌從裏麵探出頭來,狠狠打了兩個響鼻。

“這揀來的小野狗還是功臣之後呐!”段輝看著DNA對比結果樂了,“好!不錯!不過我問你,你是從特警學院畢業的,訓犬你行嗎?”

“我爸從小就教我訓練警犬的方法,絕對沒問題。”白歌十分肯定地說,“戰歌是名犬的後代,它的素質非常好,將來一定會成為一條優秀的警犬。”

段揮看看徐躍國,問,“你的意思呢?老徐?”

“讓小白試試,我看沒啥不行的。”

“謝謝隊長,謝謝指導員!”白歌激動得向二人敬禮。

警犬班班長莫少華拿著警犬訓練計劃剛好走到隊部辦公室門口,他側耳細聽,將三人對話一字不漏收入耳中。

莫少華的嘴角泛起一絲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