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愈發悶熱潮濕,遠方天邊下的烏雲仿佛一大團化不開的濃墨,開始屢屢摩擦出耀眼的枝形閃電。一群白色的鳥飛快地穿過城市上空密布的高壓電線,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一片高聳的商業大樓後。

房間裏的冷氣開得很足,以至於穿著白大褂的曲慈不禁打了個寒戰,此刻她站在軍區總醫院11層外科主任辦公室的窗前,微微顰眉,嘴唇緊閉,雙眼無聲地望著外麵風起雲湧的天空。

門外響起了一陣細小的敲門聲,曲慈的眼睛恢複了原有的明亮,她匆忙梳理了自己的短發,而後坐回辦公桌前,隨手打開一份文件,對著未鎖的房門輕促地答了一句:“請進!”

棕色的木門發出“吱呀”的聲音,被緩緩推開了。

曲慈翻著材料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注視著門外,眼角的細碎皺紋微微綻開。

“阿姨您好……”一身戎裝的陸芳菲紅著臉站在門外,健康的小麥色皮膚閃爍著光澤,大眼睛裏轉著溜溜的水光。

曲慈隨即恢複了常態,露出整齊的牙齒,對陸芳菲溫柔的一笑,熱情地說: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小菲,來,快進來!”

陸芳菲拘謹地走進辦公室,曲慈拉著她的手,讓她坐在沙發上,轉身拿起放在茶幾上的暖水瓶,倒了一杯不冷不熱的綠茶遞給陸芳菲。

“來,渴了吧?先喝點水。”

陸芳菲慌忙站了起來,雙手接過水杯,連聲說,“謝謝阿姨,謝謝您。”

曲慈慈祥地笑著,從上到下打量著陸芳菲。烏黑的短發整齊地梳到眉間,彎彎的柳葉眉下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眨動著,高挑修長的身材外裹著筆挺的橄欖綠軍裝,腳下穿著一雙黑色的女式軍官皮鞋,英氣中流露出一股純純的羞澀,漂亮得讓人不由心動。曲慈以前因為陸芳菲職業的原因反對這門婚事,並沒有太多的心思去欣賞這位兒子中意的年輕女警官,如今細細看過,心中竟有了幾分歡喜,她暗自覺得,這樣標誌懂事的姑娘配我們家白歌,倒也般配。

陸芳菲被曲慈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臉色更紅了,雙眼慌亂地看著自己的腳尖,不知該說什麽好。

過了半分鍾,曲慈猛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說:“小菲坐啊,別站著,快坐下說話。”

陸芳菲這才慢慢地坐下。

曲慈坐在她身邊,親切地問,“小菲,怎麽今天到阿姨這兒來了?有什麽事嗎?”

陸芳菲盯著地麵,好一會兒才抬頭,眼睛中閃著淚花,“阿姨,白歌他集訓快半年了,除了幾封電子郵件,一點消息也沒有……”說著,陸芳菲的聲音變得有些哽咽,“電話也打不通,我真的好擔心他……”

曲慈臉色一白,隨即寬慰地說:“別擔心,他沒事的,今天正好是他參加警犬選拔訓練的最後日子,這次集訓快結束了。”

“今天是最後選拔嗎?”

“是的。”曲慈點點頭,“你叔叔也是,半年了沒回過一次家,偶爾給我打個電話也是匆匆掛斷。早上我本來想問問白歌最近的情況,這爺倆都不在基地,值班的參謀說今天進行警犬選拔訓練,天還沒亮部隊就上山了,據說是進行24小時全天訓練。”

遠處的天空傳來轟隆隆的雷聲,雖是上午十點多的光景,天色卻陰得和傍晚一樣。陸芳菲不禁花容失色,“今天上山?今天預報有大雨啊!24小時訓練不是要進行到半夜嗎?山上的情況那麽複雜……”

曲慈微微歎了口氣,掩飾地笑著:“是啊,是要等到半夜才能結束,不過你放心,有他爸在,肯定沒事的。”

一滴清澈的眼淚從陸芳菲的臉上無聲地滑落下來,她咬著嘴唇,突然拉住曲慈的手,眼淚像泉水一般湧出,大聲抽泣著,口裏不停念叨:“阿姨,我怕,我真的好擔心他,阿姨,我好擔心他……”

曲慈輕輕抱住陸芳菲的肩膀,溫柔地拍著她的後背,說:“好孩子,不怕,不怕,沒事的,他們父子都會平安無事的。”

陸芳菲隻顧自己痛快地哭著,她沒有看到,在曲慈沉靜的麵容上,也流下了兩行晶瑩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