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歌在車廂裏看著電子地圖測算了一下,“嗯,趙家兄弟的洞穴在山中穿插的縱深有二十多裏,這還是直線距離,實際上三十裏也不止,你看這裏,等高線密密麻麻的,山嶽、叢林、峭壁、河流都齊全了,莫班長,咱們就帶了兩隻警犬吧?”

“對!”莫少華在後車廂回答,“‘戰歌’和‘風翼’!”

白歌點點頭,又微微皺起了眉毛,陷入沉默。幾秒鍾後,他又開口,“公安把外圍的口子都堵住了,咱們必須深入要地。”

莫少華點上根煙,寬慰白歌,“白副隊,你放心吧,咱們這次出動的都是精兵,雖然人少,可個個都能以一當十。”

“我不是擔心這個,我擔心的是地雷!”白歌的話一出,莫少華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對!地雷!”他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我怎麽沒想到呢!”

“這是一片典型的亞熱帶山嶽叢林地區,地形很複雜,這倒沒什麽,但是這片生長在邊境線上的叢林中埋有大量地雷,罪犯是本地人,對地形比較熟悉,很可能根據雷區情況選擇藏身之處。”白歌頓了一下,繼續說,“我們並沒有明確的雷區圖,所以,這次任務危險性很大,我想公安之所以不敢貿然前進捕殲罪犯,也有這個原因。”

莫少華沉思道,“咱們雖然都受過專業排爆訓練,但是在夜間行動,地雷實在是不好發現。”

“隻要能發現地雷,咱們就能拆除。”白歌若有所思地說,“到時候,還要借助警犬鼻子的本事。”他掏出腿上的叢林匕首,用拇指輕輕按壓著刀刃,自言自語道,“警犬是特警部隊的刀刃。”

“這話說得真對!誰說的?”莫少華問。

“我爸爸。”

趙紅劍接到武警總部作戰部的作戰命令後,深感此事重大,他不敢怠慢,帶著幾個作訓參謀駕車來到麻粟坡縣邊境的叢林邊上,同當地公安機關會合,仔細研究協同作戰計劃。他和省公安廳的張副廳長站在叢林邊上抽著煙,小聲地嘀咕著,十幾名持槍的公安民警匆匆從他們身邊跑過。

晚上23:00,叢林邊上整齊地停放著公安和武警部隊的車輛。一輛標著WJ符號的裝甲運兵車內,三個特警戰士正在往自動步槍的彈夾裏壓子彈,警犬班長莫少華打開迷彩背囊,把繩索,勾鏈一類的器材裝進背囊。白歌走上車,開始逐個檢查戰士們的裝備。戰歌和“風翼”站在車前,平靜地看著這一片緊張而忙碌的景象。

車窗外響起一個沉穩的聲音,“白副隊長,裝備檢查好了嗎?”

白歌跳下車,看到是趙紅劍,敬禮。他利落地回答,“支隊長,全準備好了!”

趙紅劍微微一笑,“你要知道,在這個叢林中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那些地雷埋設了十幾年了,這麽長時間天氣變化,誰也不知道這些地雷在哪裏。”

白歌輕輕點了點頭,“您的意思是,隻要走進這邊叢林,就等於進了雷場,我們邁出的每一腳,都有可能踩到地雷。”

趙紅劍凝重地點了點頭,緩緩背過身去,說,“白歌,你過來一下。”

兩人走到一棵大橡膠樹下。趙紅劍穿著迷彩作戰服,背著手,望著不遠處警燈閃爍的車輛,拉得又長又直的黃色警戒線和一個個或靜或動的人影,長歎了一口氣,回過頭對白歌說,“白歌,我和你父親很早就認識了。”

“是。”白歌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想不到支隊長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我和你父親是戰友,一起當兵的時候就是戰友,他是班長,我是新兵,後來他提了幹,我也提了幹,他當營長,我當指導員,他當團長,我當參謀長,現在他當了基地主任,我也當了團長,這一年一年呀,過得真快……想當年,我和你父親還為了軍犬差點打起來,你父親罵了我一頓,從此兩人見麵也沒以前親了,要不是這次因為你和你的犬,我們倆可能還暗自賭氣呢!”趙紅劍哈哈一笑,話鋒一轉,回過身用一種父輩的憐愛目光看著白歌,“我當兵這一輩子,敢對天對地說是兩袖清風,沒做過味自己良心的事情,可是今天,我猶豫了,我知道,你們白家隻有你一個獨子……”

“支隊長你……”白歌隱約猜想到趙紅劍要對自己說什麽。

趙紅劍舉起手,不讓白歌說話,他的語氣變得嚴厲起來,“我希望安排其他人執行這次任務,因為這次任務非常危險,我不希望我老戰友、老上級的孩子出現任何意外,否則,我沒有辦法向你父母交代!”

趙紅劍一口氣說完,他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張因氣憤和惱怒而漲紅了的麵孔,或是一副欣喜和慶幸的表情,可站在他麵前的白歌卻氣定神閑,穩絲不亂。

“支隊長,我不會退出任務的。”白歌聲音不大,卻很堅定。

“為什麽?你不知道我是為你好?我當了一輩子的兵,唯一你給開了這個後門!”

“汪!汪!”突然,白歌身後響起兩聲嘹亮的犬吠,戰歌發現主人不見了,順著氣味找了過來,它一個猛子躥到白歌的身前,虎視眈眈地盯著趙紅劍。

“支隊長,我覺得你的這個‘後門’,是你對我包括對我父母的侮辱。”白歌摸了摸戰歌的腦袋,“它要是聽見了,都會感到慚愧的。”

白歌靜靜蹲下身去,像是吟唱一般地說道,“如果我們犧牲了,我們的魂將永遠守護祖國疆土!”

戰歌的喉嚨中發出“嗚嗚”的聲音,它昂起頭顱,額上一縷銀色的毛發在夜風中輕輕飄揚。那道聲音仿佛和風匯聚成了一首悲愴的歌聲,飄灑在這個曾染滿無數烈士鮮血的邊境叢林中。

“如果我們犧牲了,我們的魂將永遠守護祖國疆土!”趙紅劍喃喃自語,“這句話,是聽你父親說的吧?他當班長時也對我說過。”

白歌站起身,點點頭。“是的,他說軍人就應該隨時準備犧牲,哪怕是自己最親最愛的人,倘若為了祖國為了人民而死,那也是無上的光榮,沒有什麽值得悲傷的。”

趙紅劍覺得鼻腔一陣酸楚,連忙仰起頭,看著漫天的浩瀚星海。

“我父親當年當偵察營長時還說過一句話。”白歌狡猾地笑了,“支隊長,這句話估計他也對你說過。”

“什麽話?”

“要死鳥朝天,不死又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