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在常玉嵐夫婦臥房外的起居間裏,昏黃的燈影下,坐著常玉嵐、藍秀和陶林三個人。

門外則有兩三名劍士帶劍巡守,顯見得氣氛十分凝肅、沉重。

隻聽常玉嵐道:“樂無涯回來沒有?”

陶林答道:“老奴方才還派人到跨院查看,據夫人的丫環說,一直沒見他的人影,不過,全老大和劉天殘現在卻在房裏睡得好好的,據說晚飯時他們都喝了不少酒。”

藍秀蹙著黛眉道:“隻怕在我娘返回之前,樂無涯是不可能再回來了。”

常玉嵐道:“他可能躲到什麽地方去呢?”

陶林沉吟了一下道:“依老奴的看法,他一定是趕回暗香精舍見夫人去了。”

藍秀點點頭,說道:“說得有理,不過他在我娘麵前加油添醋,把事再一渲染,那就更糟!”

陶林凝著臉色道:“所以老奴才勸莊主最好暫時避開一下,等夫人回來時看看如何發展,再決定下一個步驟該怎麽做,至於小姐,夫人和你總是骨肉情分,諒來她老人家不致把你怎樣。”

“陶總管的話說得不錯。”藍秀望向常玉嵐道:“我看你還是暫時避一避吧!”

常玉嵐搖搖頭道:“我何嚐沒考慮到,不過這樣一來,沒嫌疑也會變成有嫌疑,反而更糟。”

藍秀默了一默道:“我真想不透,娘的手下人怎麽膽大妄為到這種地步?連她老人家的姑爺和我也不放在眼裏?”

陶林歎了口氣,說道:“變啦!確實變啦!這次見麵,夫人也變得和以前大不相同,依我看,說不定劉天殘全老大等人是有夫人的授意,否則借天給他們做膽子,他們也不敢這麽做的。”

藍秀搖頭道:“我娘怎會有這種授意呢?”

“她為了趕莊主走,自己不便出麵,所以才示意劉天殘全老大等人。”

“可是她老人家就這麽一個女婿,趕走了他,她的親生女兒怎麽辦?”

“夫人若能顧慮得那麽多,就不會有今天的事發生了!”

常玉嵐接道:“司馬山莊本就不是常家的產業,我對司馬山莊也絕無留戀,不過,我一定要等見了夫人的麵再走,隻要她老人家明白表示,我立刻卷行李走路!”

藍秀輕咳了一聲道:“可是你也要顧慮顧慮我!”

常玉嵐道:“我走了,當然也希望你跟著一起走。”

“但她老人家是我的母親,我不能連母親也不要了。”

常玉嵐道:“既然如此,你就留在莊上,我並不勉強。”

陶林見常玉嵐和藍秀也鬥起氣來,忙道:“這是何苦,莊主和小姐現在是要解決問題的,怎可再製造問題?”

陶林這十年來,一向稱藍秀為夫人,如今為了和百花夫人有別,所以才改口稱小姐,同時這樣在感覺上也比較親切些。

藍秀幽幽一歎道:“陶總管,你一定明白,現在最難做人的是我。”

陶林頷首道:“老奴當然明白小姐的處境。”

常玉嵐望了陶林一眼道:“陶總管,我早就交代你不準再自稱老奴,你怎麽老不肯改過來?”

陶林自我解嘲的笑笑道:“說慣了還真不容易改過嘴來。”

常玉嵐道:“我不相信你的嘴會笨到這種地步,連僅僅兩個字都改不過來!”

這時藍秀卻深鎖蛾眉,像在自言自語般說道:“真想不到,娘跟我們之間,會演變到這種局麵。”

陶林忽然幹咳了幾聲,麵泛尷尬之色,好像心裏有什麽話想要說,但卻又強忍著不曾說出來。

藍秀覺出有異,連忙問道:“你可是有什麽話要說?”

陶林又幹咳了一聲,說道:“老奴……不,我的確是有幾句話想對小姐和莊主講,但又不便開口。”

藍秀凝注著陶林的臉色道:“陶總管,玉嵐和我對你來說,都不是外人,何用吞吞吐吐?”

陶林頓一頓,終於像拿出極大的勇氣,呐呐說道:“我是看到夫人和莊主小姐弄成這種局麵,才想起要說這些話,隻是這對小姐難免有些冒犯之處。”

藍秀怔了一怔道:“你隻管講!”

陶林又猶豫了一陣,才道:“實不相瞞,夫人並非大司馬的原配。”

藍秀啊了一聲道:“真的?你怎麽知道?”

陶林咽下一口唾沫,緩緩說道:“小姐是知道的,我當年也是大司馬的手下,隻因在乾字營擔任頭領,甚少進入大司馬府,但有一次卻因故進入府內,見過大司馬的元配夫人,確實並非現在的令堂。”

藍秀急急問道:“那麽我母親是大司馬的什麽人?”

陶林道:“聽說大司馬有一妻六妾,現在的夫人,原是大司馬原配夫人的貼身侍婢,因她麗質天生,人又絕頂聰明伶俐,所以才被大司馬看中收為第六妾。”

藍秀隻聽得連呼吸也有窒息的感覺,道:“這些話你都是聽誰說的?”

陶林歉然一笑道:“這些事目前當然知道的人不多,連我也無法斷定是真是假,不過我那次進府所見的大司馬原配夫人,確實不是令堂。”

“那麽大司馬的原配夫人以後的下落你可知道?”

陶林臉色一凝,不覺流出幾滴老淚。

他語帶哽咽的說道:“大司馬因受人誣陷通敵謀反,以至抄家滅產,他的原配夫人事發之後就懸梁自盡,而且因這事件,連大司馬的昔日手下,也有不少受到牽連,像由他老人家一手提拔起來的山海關總兵東方青,就是革職查辦,經朝中文武力保,才削籍為民而免於死罪。”

藍秀這時也不禁兩行清淚,順腮而下。

那時,藍秀雖是在繈褓之中,但此時想起大司馬以及全家遭此冤情,叫她怎能不悲從中來。

她不禁嗚咽問道:“陶總管,這些年我曾不隻一次問過我娘,她老人家可能也是悲傷過度,一直不肯講,你既然知道內情,請告訴我,家父是否也是當時被問斬的?”

陶林揩拭了一下淚水道:“大司馬是被發配到烏魯木齊,在那邊終身監禁,據說他老人家在烏魯木齊,不到三年便自絕身亡了。”

藍秀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滴落,她長長籲一口氣道:“陶總管,到底是誰誣陷家父的?”

陶林苦笑道:“自然是司馬長風了,不過,依我推測,司馬長風隻是其中之一,幕後必定另外有人,因為司馬長風當時隻是府內一名侍衛頭目,他不可能有使大司馬抄家滅門的神通。”

陶林頓一頓,繼續說道:“事情已經過去三十年了,現在想查當年陷害令尊大司馬幕後之人,談何容易,連夫人都查不出來,何況我們,我勸小姐還是別再傷心,商議現在的事要緊。”

常玉嵐也趁機勸解道:“別哭啦!令堂是否大司馬的原配夫人並不重要,因為你是大司馬千金的身份並沒有變。”

陶林再深深一歎道:“總算老天有眼,據說大司馬的冤情在他發配三年後就已經平反,皇上也知道了大司馬是位為國為民的大大忠臣,並追封他老人家為太子太保,可惜這些榮耀,他老人家都看不到了。”

藍秀噙著淚水道:“你可知道我家目前還有些什麽人幸存在世?”

陶林苦笑道:“大司馬的原配夫人當時已經懸梁自盡,六名側室,也多半不知下落,如果說大司馬家裏還有些什麽人,據我所知,也隻有令堂和小姐了。”

藍秀道:“先父既然被追封為太子太保,我娘是否也可以受封呢?她老人家為什麽不出麵受封?”

陶林道:“這就難說了,夫人總是側室,側室按例是不能受封的,何況夫人現在早已收回司馬山莊,又擁有暗香精舍,此刻她的排場,不知比當年在大司馬府中高出多少倍,即便能受封,她也不願再去領封了。”

藍秀黯然搖搖頭道:“這事就不必再談了吧,我娘大約兩三天內必回來,總要設法過了她這一關才成。”

陶林道:“我的意思,是希望莊主能暫時到外麵躲一躲,等風波慢慢平息後,再回來就沒事了。”

藍秀側臉望向常玉嵐道:“我和陶總管的意思完全相同,你究竟聽是不聽?”

常玉嵐霍然站身而起,語氣有如斬釘截鐵般道:“二位不必多言,我已決定留在莊上等夫人發落,離莊躲避風頭,那是畏首畏尾的行徑,不是我常玉嵐所應做的!”

百花夫人直到紀無情和無我前來鬧事的五天後,才回到司馬山莊。

這次進莊,稱得上聲勢浩大,除了八朵名花全數到齊,另在暗香精舍,挑選了十八名高手。

原來這十八名高手,幾乎全是她近十年來收容在暗香精舍的,包括狼狽雙絕、小風細雨、獨目婆婆、長白雙狐、以及雪山皓叟趙鬆、六指追魂萬方傑、活濟公賈大業、百毒大師曾不同、五更貓苗吐蕊等人。

這些人有一部分是原司馬山莊莊主司馬長風的手下,在司馬長風死後,無處可投,很自然的便為百花夫人所收容。

這還不算,據說還有十二名臨時重金禮聘同來的高手,並未進莊,都安置在開封府城的客棧裏。

樂無涯上次被無我和尚戰敗後,果然是逃回了暗香精舍,這次百花夫人的大隊人馬進莊時,就是由他在前開路引導。

常玉嵐不願自討無趣,更不願在這時候獻殷勤。

因此,當聽到劍士來報,他並未出門迎接,連百花夫人進入莊內跨院後,也不過去探視。

陶林因傷勢尚未痊愈,也未出外招呼。

隻有藍秀,她不能不迎接母親。

所以,當她聽到消息後,便帶著絕代直奔大門外,將百花夫人陪到莊內跨院之後,才辭了出來。

百花夫人當麵並未向藍秀說什麽,反而是麵帶笑容,一副和藹可親模樣。

這使藍秀內心更加忐忑不安,弄不清百花夫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她由跨院返回自己室內後,常玉嵐正坐在椅上看書,看得還十分入神。

“玉嵐,你該過去向她老人家問安了,雖然場麵尷尬,但是禮不可廢。”

常玉嵐放下書,淡然一笑道:“一切等她發落了再說,我常玉嵐沒有必要忍氣吞聲向她討好。”

藍秀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說道:“你別把事情想得那麽壞,說不定我娘什麽也不追究了。”

“她可說過什麽?”

“什麽也沒表示。”

“在暴風雨到達的前夕,往往是最寧靜的,這就和燈塔下麵是最黑暗的道理是一樣的。”

“也許吧!但你終究是她唯一的女婿,她不可能對你太過分的。”

“聽說她帶來了不少人馬,除了八朵名花之外,住在莊上的有十八名高手,另外開封城內還有十二名高手,稱得上聲勢浩大,不亞當年曹*下江南,咱們這司馬山莊,也跟著威風起來了。”

“你何苦挖苦她老人家,不過我總覺得娘有點小題大作,即便要對付紀無情和司馬駿,也用不著如此勞師動眾。”

常玉嵐冷笑道:“這至少可以證明武林四大公子是不受人輕視的。”

藍秀忽然心神一震,低聲道:“如果有一天我娘真和紀無情、司馬駿爭鬥起來,你會幫著誰?”

常玉嵐似己胸有成竹,不假思索的道:“一方麵是嶽母,一方麵是好友,若以關係而論,的確讓我為難,所以這就要看誰是誰非了。”

藍秀道:“可是你要明白,嶽母隻有一個,好友卻隨時可交!”

常玉嵐搖搖頭道:“不見得,紀無精和司馬駿救過我的命,也為司馬山莊解過圍,令堂對我有過什麽?”

藍秀正色道:“你這樣說就不對了,娘把唯一的女兒都給了你,把偌大的司馬山莊也給了你,難道這還不夠麽?”

常玉嵐道:“司馬山莊看樣子她馬上就要收回,即便不收回我也並不稀罕,至於你我的婚事,說真的,她不過是做了個順水人情罷了。”

“這話怎講呢?”

“事情擺在麵前,在你尚未和她母女相認之前,我們早就相識相愛甚至論及嫁娶了,她即便要阻止,隻怕也阻止不了,這不是順水人情是什麽?”

這番話確是事實,藍秀並無置辯的餘地,她幽幽歎一口氣道:“什麽都不必說了,你還是該會見見她老人家才是。”

“犯不著,若莊上沒發生過什麽事,我不但要去看她,而且還要出莊迎接她,現在嘛!她會主動找我的。”

藍秀雖然覺得常玉嵐對自己的母親似嫌過分了一點,但也頗能體諒出常玉嵐此刻的心境。

而樂無涯、全老大、劉天殘等人在莊上如此的囂張和放肆,的確也是任何人所難以忍受的。

百花夫人是午前率領人馬進莊的,奇怪的是一直到了傍晚時分,仍然毫無召見常玉嵐的消息。

常玉嵐也懶得查問,入更後,正要上床安眠,忽見藍秀匆匆由外麵進入內室道:“別睡了,我娘叫你去!”

若在從前,常玉嵐總得把儀容整理一番,現在則是一切免了,他毫不在意的站起身來道:“就叫我一個人去?”

“我當然也要陪你去。”藍秀道:“連陶總管和絕代也被叫了去。”

常玉嵐笑笑道:“要他們去,大概是做見證的。”

俗話說“債多不愁”,常玉嵐此刻正是這般心境,反而一片坦然,毫無緊張可言。

在藍秀的陪同下,他安步當車的進入百花夫人那所跨院。

一進門就望見廳堂內燈火輝煌,照耀得有如白晝,樂無涯、全老大、劉天殘一字形列站在右側。

左側是絕代扶持著傷勢未愈的陶林。

奇怪的是上麵的座位卻空著,根本不見百花夫人的蹤影。

這情景使藍秀稍稍放下心來。

因為廳堂內並無百花夫人這次回來所帶的高手。

常玉嵐昂然的跨進門檻,隻向陶林這邊看了一眼,對於樂無涯、全老大、劉天殘等根本不予理睬。

但樂無涯等三人卻一個個怒目橫眉,有如凶神惡煞一般。

上麵的正座一側,另擺著一張空椅,不知是給何人預備的。

這時,陶林不住向常玉嵐暗遞眼色。

常玉嵐朗聲道:“人已到齊,夫人也該來了!”

隻聽樂無涯哼了一聲道:“夫人來不來,不是常姑爺該管的事!”

常玉嵐劍眉一聳,勃然變色,喝道:“樂無涯,現在沒有你說話的份,莫非是你來代表夫人不成?”

樂無涯冷笑道:“你認為在下代表不了夫人?”

藍秀見常玉嵐和樂無涯一見麵就鬧成如此氣氛,忙拉了常玉嵐一把道:“玉嵐,少說兩句吧,一切有我娘作主。”

常玉嵐麵色鐵青,忍著打心裏直衝的怒火,搖搖頭道:“夫人現在還沒趕我走,常某仍是司馬山莊的莊主,姓樂的究竟憑什麽在這裏耀武揚威?”

樂無涯麵帶陰笑,雙手已扣住柳葉飛刀百寶囊,大有猝然出手之概。

就在這劍拔弩張瞬間,廳外已響起腳步聲。

百花夫人已蓮步娜娜走了進來。

常玉嵐怒氣難以平息,依然昂然而立。

豈知百花夫人絲毫不以為怪,在正中座位上坐下之後,指指前側的空椅道:“常姑爺請坐。”

若在往日,隻有一張空椅,常玉嵐必定不會逕自就坐,但今天不同,毫不遲疑的便上前落了座。

隻見百花夫人微微一笑,緩緩的說道:“常姑爺,我走了這些天以來,莊上一切都還好吧?”

常玉嵐也冷冷一笑道:“樂無涯返回暗香精舍,必定早對夫人講了,夫人今天回來以後,全老大和劉天殘也必定不甘寂寞,小婿所知的,和他們知道的完全一樣,何必再做贅詞!”

百花夫人格格笑道:“常姑爺今天好像火氣很大,不知因為什麽生這樣大的氣?”

常玉嵐聳了聳肩道:“小婿不敢,樂無涯等他們三位應該心裏有數。”

百花夫人側臉問道:“無涯,是你惹著你姐夫了?”

樂無涯皮笑肉不笑的道:“夫人不妨問問全、劉兩位前輩,常姑爺和紀無情、司馬駿裏應外合,趁夫人回暗香精舍,想把兒子們一舉消滅,他這種做法,究竟是何居心?”

忽聽陶林沉聲喝道:“樂少爺,你說話可要憑良心,那天的事,有目共睹,豈是你三言兩語就可以把夫人蒙騙過去的!”

陶林一向為人穩重,做事最有分寸,但樂無涯的話,卻實在使他按捺不住,尤其他那天無故為樂無涯的飛刀所傷,此刻更是怒火難耐。

卻見樂無涯手指陶林冷叱道:“你算個什麽東西,竟敢在這裏大言不慚?”

陶林罵道:“我陶林在江湖上揚名立萬的時候,你還在你娘腿肚子裏轉呢,論輩份你不過是孫字輩,隻是我陶林即便絕子斷孫,也不會要你這種孫子!”

樂無涯哪裏忍得下這口氣,剛要躍身衝撲過來,卻被百花夫人喝住道:“無涯,在娘麵前不得無禮,陶林的確是你的前輩,你該敬老尊賢才對。”

劉天殘咬牙切齒的道:“稟夫人,話不能這麽說,姓陶的把樂少爺比成孫子,豈不連你老人家也罵了?”

百花夫人不動聲色的說道:“我倒不計較這些,劉二,那天發生的事,你倒是說說看!”

劉天殘陰森森笑道:“常姑爺幫著外人打自己人,還有什麽好講的?”

藍秀終於忍不住接道:“劉前輩,我看不是這麽回事吧?”

劉天殘嘿嘿笑道:“原來小姐也在睜著眼說假話,那天紀無情和司馬駿把我們打了,你們是否在一旁站著瞧?他們臨走時你們還要設宴招待,事實擺在麵前,小姐還有什麽好說的?”

常玉嵐自知此刻是有理也說不清,從座位上霍然而起,手指劉天殘道:“不錯,他們把你們打了,常某也把你們打了,你想怎麽樣?”

劉天殘望著百花夫人道:“夫人,現在當著您的麵常姑爺這樣子了,上次的事也就可想而知了。”

常玉嵐不等百花夫人開口,大步*近劉天殘身邊道:“常某今天就是要當著夫人的麵教訓你們,才算真正的教訓,常某沒有夫人那種寬宏大量,在司馬山莊,容不得你們如此囂張!”

他話未說完,揚手一掌,疾向劉天殘摑去。

藍秀想不到情勢會鬧到這種地步,想攔阻已來不及。

劉天殘根本躲不過這快加閃電般的一掌。

“啪!”一聲暴響。

劉天殘已踉蹌摔向牆角。

常玉嵐趁勢再飛起一腿,掃向全老大側腰。

全老大未防有此一著,慘呼一聲,直被踢出門外。

就在這時,忽聽陶林驚叫道:“莊主小心!”

“颼!颼!”

兩柄飛刀,破空而來。

常玉嵐聞聲移位,急掠數尺,讓過飛刀同時,人也返撲回來。

豈料正在衝向樂無涯時,第三柄飛刀又已襲來。

常玉嵐閃躲不及,那飛刀正中左肩,所幸僅是劃傷表皮,飛刀穿破衣服而過。

這一來越發激起常玉嵐的真火,雙掌齊出,掌風有如排山倒海,撞向了樂無涯。

這間廳堂,隻是跨院裏較大的一間,當然比不上前院大廳寬敞,樂無涯已被常玉嵐欺近身前,也無法再拋射飛刀。

又因兩人都未佩帶其他兵刃,此刻完全憑近身拚搏的拳腳工夫製敵。

奇怪的是百花夫人並未製止,反而若無其事般的在做壁上觀。

藍秀早就憎恨樂無涯,她見百花夫人並不製止,索性也不理會,因為她相信常玉嵐必可勝過對方。

趁著這個機會給樂無涯一點教訓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

果然,樂無涯在無法施展飛刀之後,近身相搏,不論在招術和內力上,都無法勝過常玉嵐。

而常玉嵐則是愈攻愈猛,手下毫不留情,轉瞬之間,已擊中樂無涯前胸兩掌,踢中側腰兩腳。

樂無涯原未料到常玉嵐身手如此淩厲,他以為自己已是一流的絕頂高手,必可藉此機會大出鋒頭,否則,他怎會自討苦吃。

二三十招過去,常玉嵐已是隻攻不守,著著進*。

樂無涯卻已隻剩下招架之力,毫無還手之功。

他情急智生,拚命向百花夫人身邊退避。

百花夫人這才出聲喝道:“住手!”

常玉嵐趁機一掌,隻打得樂無涯向後摔出好幾步,才停下手來。

百花夫人望著樂無涯叱道:“就憑你也想跟常姑爺動手?人家十年前就名列武林四大公子之首,現在既是司馬山莊的莊主,也是號命武林的桃花令主,你算什麽,不自量力,簡直是碟子裏洗澡,還淺得很呢!”

她回過頭來,再道:“常姑爺,十年不見,沒想到你的武功竟有這樣大的進境,看來果然是未來的武林盟主了。”

常玉嵐搓了搓手道:“小婿從不敢癡心妄想武林盟主之位,幾手三腳貓把式,和任何人比都自感不如,所以隻好拿來對付對付樂無涯這種材料了!”

百花夫人笑道:“那很好啊!總算我沒看錯人,把司馬山莊托付給你,不過隻是有點擔心……”

她說到這裏,故意住口不言,目的不外看看常玉嵐如何接腔。

偏偏常玉嵐並不開口。

百花夫人隻好再繼續說道:“我擔心的是你連我的人都打,如果有一天打到我頭上,我年紀老了,實在不知該怎樣應付?”

“娘!”藍秀急切切的叫道:“那天的事,隻怕換成任何人也無法忍受,您聽女兒解釋!”

百花夫人突然臉色一變,蛾眉倒豎,滿麵冰霜,大喝道:“住嘴!現在隻有兩條路讓你選擇,你是要他?還是要我?說!”

藍秀慌忙雙膝跪地,含淚說道:“娘,你老人家暫請息怒,女兒有話告稟!”

“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好說的,秀兒,當年娘錯了,你也錯了!”

常玉嵐心知事情不可為,倒不如自己先表明態度,免得反遭對方開口將自己驅逐出莊。

當下,抱拳一禮道:“夫人放心,常玉嵐並非不知趣之人,自料司馬山莊無容身之地,不須夫人吩咐,就此告辭了!”

他不等百花夫人表示什麽,轉身大步向門外走去。

“站住!”

身後響起百花夫人一聲厲喝。

常玉嵐轉回身來道:“夫人可是有什麽吩咐?”

“你準備到哪裏去?”

“四海之內,除了司馬山莊,何處不可棲身,不勞夫人掛念!”

“有膽量你就給我滾!”

常玉嵐剛轉過身來,突見麵前兩道寒光疾閃,不知什麽時候,八朵名花中的天香與玫瑰,已橫劍攔在門外。

這兩個女人,都生性**蕩,外貌妖冶,當年曾在“玉香院”大張豔幟,不知情的,隻以為她們是“玉香院”的紅牌姑娘,實際上是百花夫人安置在妓院裏的暗樁。

常玉嵐因為曾在那裏吃過虧,上過當,同時也因而進入圈套而為百花夫人所控製。

如今十年過去,這兩朵所謂名花依然嬌嬌滴滴的豔光照人。

但常玉嵐回思前情,卻對這兩朵花打心底既憎又恨,連接的也對百花夫人的行徑感到不齒。

十年前他對百花夫人連在妓院裏都設有明樁暗卡,由於當時年輕,隻覺她神通廣大,能人之所不能,內心真是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如今想來,當時實在幼稚得可笑,反而前次回金陵受到父親常世倫那番責罵,才是真正的明智之見。

此刻雙劍橫攔麵前,而他又手無寸鐵,使他不得不暗中運起真氣來,決定徒手與她們一搏。

好在他深知這兩個女人擅長的隻是媚功,在武學上談不到多大火候。

還未等他開口,天香已脆生生的問道:“常姑爺,你想到哪裏去?”

常玉嵐聳了聳劍眉道:“在下到哪裏去,你還不夠資格問。”

天香哼了一聲,說道:“別覺著不錯,現在你已失去嬌客的身份了,誰都可以殺你!”

常玉嵐冷笑道:“今天誰敢阻擋常某去路,誰就是死路一條!”

天香向玫瑰互望一眼,兩柄劍立時罩起兩道劍幕,緩緩向常玉嵐*進。

常玉嵐吐氣開聲,雙掌平推,“呼、呼”兩聲,勢如狂飆,分別向天香和玫瑰兩人撞去。

他發出的掌力,足可開碑裂石,天香和玫瑰如何抵敵得住,兩聲尖叫之後,常玉嵐早已失去蹤影。

常玉嵐離開司馬山莊已經三天了。

在這三天裏,誰也沒看見他的蹤影。

最著急的自然是藍秀了,那天她擔心惹起百花夫人的猜疑,在常玉嵐衝出跨院之後,並不敢在後追隨。

後來當她回到臥房,發現常玉嵐的兵刃已經不見,才知道他必定是回房取了長劍才離開的。

在她預料中,常玉嵐必定仍在開封附近,而且必定有音信給她。

但一連三天,竟是連半點消息都沒有。

另外令她不解的是,這三天來百花夫人居然對常玉嵐一字不提,就像從來沒發生過什麽事一樣。

不過,越是這樣,越使藍秀忐忑難安。

藍秀放心不下常玉嵐,因此決定親自到開封附近去明察暗訪,但她又不敢去告知百花夫人。

一更過後,她招來陶林商議。

“陶總管,玉嵐一去三天,杳無音信,你看該怎麽辦?”

陶林麵色凝重,歎了口氣道:“莊主是在那種情形之下離開的,他當然不可能再回來了。”

“我是說他總該暗中托人帶個音訊給我。”

“也許他找不到適當的人?”

“所以我決定去找他。”

“小姐可知道莊主在什麽地方?”

“我想他必在開封附近,也許在鄢陵。”

陶林頷首說道:“如果莊主未回金陵的話,那一定是在鄢陵,也許他已經和紀公子會合一處了。”

藍秀若有所思的道:“我倒非常希望他能和紀公子在一起,隻是這種可能性似乎不大。”

“為什麽?”

“紀公子上次約他三天後在鄢陵一家客棧相會,而他卻是五天後才離莊的,這就很難聯絡上了。”

陶林略一沉吟道:“小姐可知道那家客棧的字號?”

藍秀想了想道:“他好像提起過,叫什麽‘群賢老棧’。”

陶林道:“鄢陵隻是一個縣份,要找一家客棧很方便,可惜我傷勢尚未痊愈,行動仍不方便,不然一定會幫小姐跑一趟鄢陵。”

藍秀道:“我正打算自己去一趟,又不方便對我娘講。”

陶林正色道:“出嫁從夫,古有明訓,這種事情,根本就用不著跟夫人講,小姐隻管去,夫人追問起來,有我們老兩口擔待。”

正說到這裏,突然門簾一掀,絕代神色慌張的闖了進來。

陶林沒好氣的道:“老伴,這麽大年紀了,幹嘛還慌裏慌張的?”

絕代喘籲籲的道:“不好啦!莊主他……”

藍秀和陶林同時大吃一驚。

陶林急急問道:“莊主怎麽樣了?”

“莊主可能……可能……”

藍秀啊了一聲,失聲問道:“他可能怎樣了?”

“可能……可能已經沒有了!”

藍秀和陶林同時呆了一呆,僵在當場。

“老伴,你說清楚些!”

陶林緩過一口氣來,駭然驚問。

絕代捂著胸口,驚魂未定的道:“莊主也許凶多吉少了!”

藍秀兩眼發直,連聲音也幾乎是直著出來的,她問道:“老嫂子,你是哪裏得來的這個消息?”

絕代又喘了幾口大氣,才道:“婢子剛才到跨院準備服侍夫人,不想夫人和樂少爺卻關起房門在裏麵低聲說話,婢子一時好奇,便偷偷在門外聽了一陣。”

藍秀迫不及待的問道:“夫人和樂無涯提到了玉嵐?”

絕代點點頭道:“他們正是在談莊主的事。”

“他們說什麽?”

“夫人問樂少爺派出去的人可有消息,樂少爺說住在開封客棧的十二名高手,一共出動了六名,昨天在鄢陵郊外就找到了莊主,六名高手展開圍攻,莊主全身中了七刀八劍,隻剩下一口氣,但他最後還是僥幸得以逃脫。”

藍秀隻聽得心如刀絞,險些當場昏厥過去。

陶林緊接著再問道:“姓樂的和夫人還說過什麽?”

絕代道:“樂少爺說,今天又曾派出不少高手到鄢陵以及開封附近繼續追殺莊主,但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回報。”

陶林痛心疾首的緊鎖眉頭,說道:“老伴,夫人把那姓樂的小子實在寵得太過分了點!”

絕代歎口氣道:“可不是嗎,連我有時候也看不過去。”

絕代自從和陶林重逢後,十年來住在暗香精舍的時間比司馬山莊還要多,這倒並非老夫婦感情不好,而是她對百花夫人太過忠心耿耿,幾乎把個百花夫人看得比自己還重要。

但是自從八天前老伴陶林被樂無涯以柳葉飛刀擲傷後,她對百花夫人的看法,已經漸漸轉變。

樂無涯完全是一派惡少氣息,而百花夫人竟對他如此的縱容,僅憑這一點,就未免大大不該了。

如今又見百花夫人對唯一的女婿,也要下毒手,撇下自己的女兒不顧,心腸之狠,也可見一斑。

因之,她在偷聽到這些消息後,立刻奔回向藍秀稟報。

也正因為百花夫人一向把她視為心腹,進出內室不須通報,所以她才有機會聽到此等被百花夫人視為絕對機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