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這樣好嗎?我們現在的立場到底是阻撓警方還是幫助警方?”

“怎麽?你現在才開始疑惑嗎?”

“難道我不應該疑惑嗎?”

“當然,而且我也覺得你根本沒有必要這樣較真,因為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想過要跟警方作對,你問我們現在的立場,那我就告訴你,我們最開始的立場吧。”

“哦?若是這樣,我還真是要洗耳恭聽了。”

鳴湖小區空曠的天台上,英俊男子拿著高倍望遠鏡,監視著對麵九層武義海辦公室的情況了。他身後站著的年輕女子正是當初出現在魔幻俱樂部的年輕女子秦語。當然,此秦語非彼秦雨,即使兩人的容貌有著極高的相似度,但也終究不是同一個人。

天空藍得有些不協調,除了兩人頭頂的四方天,遠望去的晴空看上去更像是被人手用力揉搓過的褪了色,有些地方微微發白。浮雲並不多,但卻以極其微妙的速度小心的移動著,漸漸向著太陽的方向聚攏著。

秦語身上的長裙是非常淡雅的淺紫色,搭配著白色的毛絨外套,顯得格外的高貴美豔。她臉上的妝容也微微與以往不同,眼角的黑色眼線被刻意挑高了不少,讓她的雙眸有了一種說不出來的嫵媚,她右腕上的一塊鑽石腕表異常的耀眼,但閃動的屏幕上好像正是九層b座陽台的微縮畫麵。

兩個人的討論正在非常平和的氛圍下進行著。天台上兩根曬衣鐵杆中,依舊有幾條彩色的被單正在微風的吹拂自由的飛舞著。淡炎的皂香彌漫在空中,但隨著漸漸變強的風。逐漸消散了,英俊男子身上的黑色夾克,右肩的位置亮眼的彩鑽組成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形成,像是字母又像是一個人的臉龐。

“輝,你真的覺得他們有本事把那個女人抓出來嗎?”

“難道你現在是在質疑警方的能力嗎?”

“我不是質疑,是根本就不相信警方的能力。你也知道我哥的事了,你覺得我還會相信嗎?”

“小語。你太極端了,我為何要複仇,你也明白,但我從來沒有對警方的能力懷疑過。隻不過是覺得有些人太會混淆視線而已,但是現在的離抓住她的機會確實是越來越近了。”

“輝。你變了很多。”

“是嗎?這個事情上並沒有永遠不會改變的人,所以人心才是最難測的東西。”

風力變得更大了,英俊男子右手上拿著的望遠鏡,黑紅相間的背帶不時的在風中飛舞著,啪啪的拍打著他的身體。秦語走到他的身後,從背後輕輕的抱住他。英俊男子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的細微變化,隻是直直望向遠方市局大樓的目光,變得有些模糊。眼角澀澀的發疼。

“爺爺要回去了,對嗎?”

“嗯,一個月之後就是爺爺九十歲大壽的日子了。”

“你真的跟爺爺回去嗎?”

“不然呢?你現在似乎有事要去做,爺爺一個人回去可能很危險。所以,我必須在他的身邊保護他。即便不能如爺爺所願,讓我們結成夫妻,但我仍然不會忘記這些年他對我的養育之恩,很多年前,這個家對於我來說,或許因為有你的存在而燦爛。很多年後,我會因為曾經遇到你而更加溫暖。妮子,去做你覺得對的事,爺爺先由我來照顧,從今天開始,我們隻是相互溫暖的家人,你不用為我而困惑,我也希望你能幸福。”

草坪上不停地有風來回遊走,周圍盛放著的灌木叢,還不時可以看到幾朵小小的花朵。金霓妮和顧懷北並肩望著遠方的一棵高大翠綠的香樟樹。遠遠的天邊,依舊可以看到飄浮著的幾隻風箏,顧懷北下意識抬起自己的手,放著那道被風箏線劃破,仍然沒有愈合的傷口,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很疼嗎?”

“你問的是當時還是現在?”

“當時。”

“疼。我記得當時的鮮血汩汩的,傷口深得都可以看到骨頭了。”

“那麽現在呢?”

“現在,仍然會隱隱的疼。我想以後這樣的感覺也不會消失,可能等它愈合後也會一樣,我都會讓自己記得當時稚心的疼痛。因為我希望這樣的感覺可以時時刻刻提醒我,我曾經真心愛過一個女孩。”

“對不起,我實在是個濫情的女孩。明明主動向你表白,說會去你的身邊,可是現在卻……”

金霓妮說到這裏的時候,突然語塞,不知道要如何將後麵的話說出口了。她輕輕的低下頭,雙手緊緊的揉搓著,長發隨風被吹起,飄散的發香在空氣中隻維持了幾秒就消失不見,這種極速像是在嘲笑著兩個人之間這短暫的關係。

“傻瓜,我並不認為你做錯了什麽,你隻不過是忠於自己的內心了。”

“為什麽總是要替我說好話?”

“因為在我的心裏,你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孩。”

“其實我一點都不好,自私,卑鄙,又無恥,隻會……”

“噓,不要再說下去了。答應我,不要再自責,也不要愧疚,因為在感情這件事上,你並沒有做錯任何的事。不管你喜歡我,或者不喜歡我,都隻是忠於你的內心不是嗎?”

顧懷北突然緊抱住低垂著頭喃喃自語的金霓妮,右手輕輕的撫摸著她被風吹起的長發,同時小聲的安撫著她。風速開始變得越來越急,金霓妮的每條發絲,似乎都成了用力劃割顧懷北手背上的尖刀,狠狠地不肯停止。而從遠處的石道上,緩慢走來的顧夏陽,站定了腳步,望著相擁的兩個人。臉上透著極其複雜的表情。

“少爺,您真的不介意嗎?”

“介意什麽?”

“金小姐和他的……事。”

“若是以前,我可能會非常在意,在意他們的每一次接觸,每一次靠近。但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她把她的心意非常清楚的告訴我了,我跟她沒有任何誤會和隔閡了,所以我相信她。”

“少爺。人心的善變,當初不是您告訴我不要輕易相信的嗎?”

“難道我和你不是也在這樣的善變下,潛移默化的改變嗎?”

“是呢,而且是非常可怕的改變。”

顧夏陽身後的紫楓,一身黑衣。停在顧夏陽身旁,冬天終於完全來臨了,寒風凜冽的呼嘯而來,又放肆的離去。但兩人眼前的這個公園依舊綠意盎然,仿佛是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又好似童話裏的神奇綠地。

顧懷北懷裏的金霓妮哭得像個小孩子。雙肩不停地顫抖著的,雙手緊抓住顧懷北胸前的衣襟。而此時的顧懷北右手停下了撫摸的動作,抬起頭望向顧夏陽所站的方向。露出了一個很燦爛的笑容。

然後顧懷北的右手緩慢的抬起來,對著顧夏陽的方向比了一個手勢,像是一個專屬於兩人的暗號。顧夏陽看到後也輕輕抬起自己的左手,回了一個不一樣的手勢。兩個人非常的默契的用沉默交流著。

時間如同一瞬間停止,所有的爭執,所有的仇恨,也包括他們早已錯過的過去。但很快這些片斷就像是突然被翻出的老電影,在靜止後再次開始了播放。在那部隻屬於三人的青春劇集裏,一切往事暗黃的如同秋天凋零的落葉,一片片落下。然後再次被吹起,如同三人交織的命運。

“老爺,我們真的要離開,留下大小姐一個人在這裏嗎?”

“一個人嗎?不,霓妮那個孩子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她是一個強大得到遠遠超出我們想像的孩子,而且她心裏不停長大的那些孩子也是會陪著她的。以前的我,總是想要保護她,不希望她知道那些過去的事,害怕她心裏日漸長大的孩子群會吞噬她的自我,而忘了沒有了過去的她是不完整的。那個孩子有句話說得很對,有些答案,必須自己親身經曆去尋找,而且隻有自己的心可以給出最公正的答案。”

美霆酒店裏,金祖光的身影正在透明的觀光梯下行中,望著美霆裏麵的這座如童話幻境般的公園。他的雙手輕按在龍頭拐杖,回c市是他下的決定,一方麵是因為閻天豪再次提及的並購案已經進入了最後環節。另一個方麵是他通過各種渠道拿到的資料也齊全了,關於閻傑的身份,關於閻天豪與那個女人之間的往事。這些資料裏的內容並沒有讓他有多意外,不過當他確定之後,仍然還是無法不感歎人在仇恨中的可怕轉變。

“阿明啊,叫陳律師來,我想我的遺囑是時候重新分配了。”

“老爺,您真的決定了嗎?”

“阿明啊,你也老了,開始變得嘮叨了,我當然決定了,而且比任何時候都清楚自己的心意。”

“是啊,您說的沒錯,我也老了,老到我都忘了您有一天也會離開。”

“唉,想來這輩子,終是我欠了你的,雖然我知道有些東西並不能彌補對你的虧欠。但,留下一些東西給你,我的心的也會好過一些。”

“您錯了,其實您早已給了我遠遠比財富更重要的東西,而且這才是我最想要的。”

透明觀光梯外的公園終於消失在兩人的視線裏,而有些場景卻永遠不會消失在心裏,就算有天不再放在心上,依舊會深深的埋在心底。

莫白駕駛著飛速前行的車子正在開往美霆酒店,安靜的車廂裏,打開的車載電台中,青魘的聲音開始動情的說著這樣一段關於人生的感慨。背景音樂很悲傷,再搭配上青魘空靈的聲音,總是有著格外煽情的效果。

“我總覺得人生不過是一場分幕表演的戲劇。其實我們就是自己的導演,導演著自己和他人的多角戲,自己和自己的獨角戲,但更多的是我們和所愛之人共同寫好的雙簧戲。即便命運之神不停地跳出來說你們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固執的我們仍然堅持讓自己封閉在隻有兩人的世界裏,沉溺在這場令我們不斷分裂的雙簧戲裏,直至生命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