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家大門前,年輕女傭正跟一個中年男人轉述蘇靈荷的不見客的意思。中年男人仍舊充滿英氣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有些苦澀的笑容,沒有再說什麽,便與女傭道別,轉身向著那條靜謐的彼此花之路走去。

穆府前麵這條盛放著彼岸花的火照之路,兩旁都是整齊站立的香樟樹,像是排隊迎接首長的哨兵,秋風掠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年輕女傭望著中年男人落寞的身影,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身將目光又望向院中主樓站在花圃前的蘇靈荷。

安靜的房間裏,隻能聽到金霓妮清晰的心跳,劇烈的一下下響起。她的目光怔怔的盯著右手上拿的那張照片,眼角的淚水安靜的滴在照片上,蘇靈美的臉在她的視線裏模糊了起來。

明叔盯著金霓妮手上的那張全家福,望著淚水打濕的照片上,蘇靈美依舊燦爛的笑容,伸手輕拍了一下金霓妮的肩膀。從她的手裏輕輕抽過那張照片,將上麵的淚痕細心的撫去,用手將照片甩了一下,順手打開長桌上的台燈,將全家福放在燈光下。

“大小姐,有些事,我們不是刻意瞞你,隻是您需要時間來消化這些……”

“明叔,我知道,我知道爺爺、您還有他的苦心,隻不過這些我真的很想知道這些,也會盡量讓自己去接受,所以請不要瞞我。而且,您能再告訴我一件事嗎?”

“您還想知道什麽?”

金霓妮伸手輕擦了一下臉上的淚水,右手下意識將頭發別到耳後,她低垂的頭。好像是在下決心,又好像在猶豫著要如何開口。這個時候,走廊上突然響起了非常急促的叫聲,不停地呼喚著管家明叔,睡房裏的明叔和金霓妮聽出來人是小彩,都緊張的來到了門前,打開房門向走廊上張望。

“莫管家,莫管家……”

“怎麽了。小彩,慢慢說?”

“對啊,小彩,怎麽了,你慢慢說。”

停在金霓妮臥房門前的女傭小彩,整個人氣喘籲籲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好像是發生了很緊急的事情似的。此時站上走廊上的明叔注意到整個客廳裏都陷入了混亂,很多的女傭,還有剛剛送走的幾名醫生都急匆匆的進進出出。金霓妮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她右手用力的抓住小彩,小彩感覺到金霓妮的力氣非常大,她努力的深吸了幾口氣才說出了這一句驚人的話。

“老爺,老爺他。突然昏倒了。”

“什麽?”

“爺爺他……”

金霓妮聽到小彩說金祖光昏倒的時候,一下子就發狂似的衝了出去,全然不顧身後明叔和小彩的叫喊聲。她的心髒好像要停止了一般,感覺像是有一隻手用力的抓住她的心,讓她無力呼吸,當她奮力的衝上二樓的時候,正好看見了移動擔架上,被四個人焦急推向電梯方向的金祖光。

“爺爺……”

“妮子,你也來了。”

“爺爺他……”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趕快。先去醫院再說。”

顧懷北冷峻的臉上掛滿了汗珠,看到了焦急衝上二樓來的金霓妮。金霓妮想追問,卻被顧懷北打斷,示意她還是先送金祖光去醫院要緊,她才順從的點點頭,沉默的跟著一行人從二樓乘電梯直接去地下停車場。

明叔和小彩已經在地下停車場等著一行人的到來了,金霓妮已經開出來的加長廂車,一行人忙著將金祖光抬上車子。顧懷北和金霓妮從打開的後車門。直接上了車,兩個人一左一右陪著移動擔架上的金祖光。他臉色發白,額頭不時的汗珠滲出來,臉上的氧氣罩也在隨著身體起伏著。不時的有白色的霧氣出現在氧氣罩上。

明叔和白天銀一個坐在副駕駛,一個坐在車後座上,金霓妮和顧懷北一左一右陪伴著金祖光身旁,兩個人都緊張的拉著金祖光的手。車子終於緩緩的發動了,明叔用手機撥通了一間私家醫院的總台電話。

金霓妮緊拉著金祖光的左手,眼眶濕潤,廂車在急速的行駛中變得有些搖晃。微微的搖晃裏,她感覺到金祖光的手動了一下,激動的叫了顧懷北一聲。

“爺爺,爺爺他的手動了。”

“妮子,你說什麽?”

“我說,爺爺的手,爺爺的手動了。”

“爺爺,爺爺,您能聽到我說話嗎?”

顧懷北聽到金霓妮的話之後,也快步來到她的身邊,緊張的望向金祖光,試探的輕喚著他的名字。金霓妮抓著金祖光的手又更緊了一點,她輕輕的將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顧懷北望著她眼角不停流出的淚水,心裏莫名的緊了起來。

“霓妮……”

聽到這句虛弱的輕喚從氧氣罩裏傳出來的時候,金霓妮難以置信的抬起頭,臉上的淚痕還清晰可見。但很快的,兩人臉上露出了非常喜悅的表情,因為他們看到金祖光緩慢的睜開了眼睛,目光有些渾濁的望向焦急不已的兩人。

“爺爺,您醒了嗎?”

“爺爺,您覺得好些了嗎?”

兩個人都爭先恐後的問著問題,然後又馬上意識到金祖光目前的身體狀況,好像還沒有辦法回答這樣的問題,都無奈的苦笑了起來,又再次陷入了沉默。金霓妮感覺到金祖光的嘴巴微微動著,好像有話要說,但隻看到氧氣罩上不停吐出的白霧,講的話根本聽不真切。

金祖光的左手輕輕的抬起,費力的指向顧懷北,好像示意他過來。金霓妮推了推還有些發愣的顧懷北,顧懷北才反應過來,走到金祖光臉龐的位置,輕輕的耳朵靠近他的嘴邊。金祖光嘴巴微動像是對他囑咐著什麽。

顧懷北隻是不住的點頭,並沒有回話,不過金霓妮注意到他臉上的表情很複雜,隻是她不敢讓自己猜想金祖光所說的話,她隱約間覺得那些話關於自己。金霓妮的雙手緊緊抓著移動擔架的邊角,用力的摳住邊角的鐵欄杆,指甲跟欄杆接觸的時候,發出哢哢的細微聲響。

金祖光的手在說完話後。緩慢的抬起,向著低垂著頭在擔架旁的金霓妮的頭上摸過去。金霓妮感覺到一雙顫抖的手輕放在自己頭上的時候,緩慢的抬起頭,她雙眼含著淚水,視線裏的金祖光很模糊,可是金祖光那聲氣如遊絲的別怕,還是讓她的淚水止不住的掉了下來。

“爺爺。爺爺……”

安靜的車廂裏隻有三個人,顧懷北站在金祖光身旁望著他再次失去了意識,而金霓妮撕心裂肺的哭聲在狹小的車廂裏回蕩著。

顧懷北臉上的表情滿是悲傷,望著金霓妮癱坐在地上,雙手緊抓著擔架的鐵欄杆,長長的黑發遮住了臉龐,隻能看見她不斷的顫抖的雙肩。整個車廂裏都彌漫著淡淡的發香。而氧氣瓶不斷升騰起的小碎泡,正將救命的氧氣輸入金祖光的體內。

加長的廂車駛進一間裝潢豪華的院子時,在大樓的門前,站著幾名身穿白衣的醫務人員正焦急的等待著加長廂車的到來。副駕駛座上的明叔,對著司機小聲說話,車子緩慢的減速後停在了醫院大樓門口,然後駕駛座的年輕男子急忙下車,將廂車的後車門打開,幾名醫護人員趕忙將金祖光從車上推下來。

“霓妮,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你要堅強,我們要照顧爺爺,絕不能現在倒下。”

顧懷北扶起金霓妮的時候,用力的拉了拉她的手,金霓妮抬起頭望著他堅定的眼神,對著自己努力擠出的微笑,輕輕的點了點頭。兩個人也跟隨著醫護人員,快速的離開廂車。兩個人專心跟隨著移動擔架移動著腳步,卻沒人注意到從身後的一台黑色的轎車裏探出的長鏡頭,正在哢嚓哢嚓的對著他們拍照。

“喂,海子。你覺得我們倆個是不是要火了?”

“這個是一定的。別人拍不到的東西,我們可是幸運的拿到了第一手資料啊。”

“告訴主編,今天的頭版就留給我們吧?我看這次,我們倆可是要成名了。”

“沒錯,拍到金光美集團的第三代繼承人,這種機遇和本事可不是誰都能有的。”

“我馬上打電話,你想辦法混進醫院裏,看看能不能拍更猛的料。”

“好。”

黑色轎車裏,拿著長鏡頭的那個高個子男子,看上去有些猥瑣,臉很長,特別的瘦,長得很像是一隻偽裝成人形的猴子。一雙眯眯眼像是爬在臉上的毛蟲般,讓人作嘔,鼻梁很塌,但是鼻骨的位置好像微微凸出一點,嘴唇很厚,而且有些向外翻起,隱隱看到的牙齒有很濃的煙熏黃色。

車子裏煙霧繚繞,坐在副駕駛的一個黑皮膚的年輕男子,雙膝上放著一台黑色的筆記型電腦,電腦的屏幕上,一封文檔正在快速的編輯中。他嘴巴上叼著的一根香煙,煙頭上的火花忽明忽暗,長長的煙灰馬上就要掉在大腿上,突然他停下打字的左手,熟練的將香煙在按向座位旁邊的可拆卸煙缸裏,煙灰和鐵製的煙缸接觸時,發出嗞嗞的聲響。

駕駛座上的高個子男子見情景,小聲問了一句寫完了,在得到黑皮膚的男子回複後,用力的推開了車門。下車之前,他的身體還探向後座,從車後座上拿起了一個小小的隨身黑色背包,對著副駕駛座裏的男子囑咐著。

“那我還是老方法,試著混進去,你這裏等我,有個接應。你也知道這個醫院是高級的私人醫院,裏麵都是些大富翁和大明星,雖然不知道能不能成,但值得冒險試試,你等我的電話。”

“萬事小心。”

黑皮膚的男子隻說了這一句,然後就對著高個子男子點了點頭,望著他推上車門向著醫院大樓的門口走去。他的身體微微探向車窗的位置,目光安靜的落在了惠仁醫院的金色招牌上,嘴角的揚起了一條詭異的弧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