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夏陽忘了自己在那扇鐵門前敲了多久,但終於還是撿起地上的文件袋,緩慢的向著走廊亮著燈光的出口出去。

出口的方向藍瀚站在吧台邊上,隔著遙遠的距離,顧夏陽覺得自己根本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隻是隱隱覺得他耳朵上的耳釘不停地交替的閃爍著光芒。

房門裏的蘇雨蔓,整個人在順著鐵門緩慢地下滑著,最後重重坐到地上的時候,雙手下意識的緊抱住雙腿。她把頭埋在雙腿間,長發遮住她的表情,隻是身體不時的顫抖著,哭聲在拚命的壓抑中再次爆發。

被關掉的老式收音機,不知道何時再被打開,裏麵一首悲傷纏綿的情歌正好唱出了蘇雨蔓與顧夏陽訣別的疼痛心情。

“顧夏陽,好好去愛她吧。我會把今晚的這一切當成上天賜給我的一場夢境,在夢裏,我曾經得到過你溫柔的嗬護和鼓勵。我們有過最親密的接觸,這次短暫的戀愛,即便你並不這樣認為,我也會永遠藏在心裏的,請允許在以後漫長的日子,偷偷愛著你,用不會傷害她的方式。”

蘇雨蔓的話輕輕的回蕩在房間裏,而隔著門站在走廊上的藍瀚都聽得清清楚楚。他的右手在緩慢的握成一個小小的拳頭,拿在左手上的一個小小的東西被他重新放回口袋,隻是默默的站在門邊上,等待著她收拾好心情,再次光鮮亮麗的出現在他的麵前,假裝一切都不曾發生。

“你用你的方式愛他,也請讓我用我的方式靜靜的守護你。你有你的傻。我有我的傻,即便這份心意你永遠感愛不到,我也在所不惜。”

藍瀚的心裏,這個聲音小小的。可是暗自下定的決心卻好像是股巨大的力量,瞬間就撐起了他突然塌陷的內心世界。那一片因為顧夏陽突然闖入轟塌的世界,雖然此時依舊到處是斷壁殘垣,但他眼角掉下的淚水像一粒種子,丟進泥土之中,忽然迅速發了芽。從裂開的土地裏。鑽出的綠樹,搖曳著轉眼前就長成了蒼天大樹。

“既然你找到你想要的答案,就不要再來了。對於你無端闖入世界,然後打亂別人的心,你好像並不太在意,你不知道有人可能要為了你這樣漫不經心的行為,而付上沉重而痛苦的代價。若是聽懂了,就請你把這個漫長夜晚的一切都忘掉,忘掉ido,也請你忘掉她。”

顧夏陽左手輕握著方向盤。望著前方,車子在快速的前行中,耳畔響起了在ido酒吧裏藍瀚突然跟他說的這些話。

藍瀚的力氣大的出奇,遠遠超出顧夏陽的想像,所以直到現在,顧夏陽都覺得他的右胳膊被他抓過的地方還是酸疼酸疼的。顧夏陽苦笑著。望了一眼內後鏡裏的自己,目光滑過嘴唇的時候,腳下卻突然不聽話的踩下了刹車,行駛中的車子一下子停在了路邊。

“訣別之吻,隻此一次。”

蘇雨蔓的話突然回響在他的耳邊,想到這裏時,顧夏陽的左手下意識的輕放在嘴唇上,整個人靠在車背上,右手習慣的按了一下座位下隱藏的小按鈕,車座快速隨著他的身體向下平移著。

“雨天藤蔓。還真是個貼切的名字,不知不覺就會爬進別人的心裏。蘇雨蔓,後會無期!”

顧夏陽的身體平躺在車座上,閉著眼睛回想著在ido酒吧經曆過的這一夜,這段離奇卻精彩異常的經曆。那個笑容溫暖讓他動搖的女孩。麵容冷漠卻為愛執著的男子,還有那個擺滿了舊家具的小房間裏,關於金霓妮的那個故事還有他帶出來的那個娃娃的眼睛。

“我,到底要拿你如何是好?愛你,或者不愛你,你能不能教我一個方法,做個選擇!”

車內裏這句話不停地回蕩著,顧夏陽的右手輕擋自己的臉上,根本沒有注意到有一台紅色的跑車正在飛速地經過他的車旁。而坐在副駕駛上的顧懷北,身體微側,沉沉睡著,但坐在駕駛座上的年輕男子,很陌生。

顧夏陽的別墅裏,金霓妮剛剛從圓形的大**爬起來,身上的白色睡裙有些褶皺,黑色的長發有些零亂,一臉茫然的模樣,使她看上去像一個天真的孩童。

“幾點了?”

“六點半了。”

“咦?劉媽,您怎麽在這裏呢?”

“昨天我一直都陪著您呢。”

“他呢?”

“少爺出去了,應該很快就回來了,小姐準備一下吧,我去準備早飯了。”

“好。”

金霓妮聽到劉媽的回話時,顯然是吃了一驚的,她完全沒有昨天曾經跟劉媽在一起的任何印象。但還是微笑著目送劉媽走到臥室門口,劉媽的身影停在門口的時候,還轉過頭,對她笑了笑,目光裏有笑意若隱若現,充滿深意。

“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劉媽為什麽會在我的房間,顧夏陽又去了哪裏呢?”

留在房間裏的金霓妮,一個人喃喃的不停重複著同一句話。她兩隻手還不停地抓著頭,不斷的撥弄著頭發,拚命的回想著昨天睡著之前的所有情景,可是腦海裏始終是空白一片。

走在走廊上的劉媽終於放心的長長出了一口氣,她臉上的露出一個輕鬆的表情,為金霓妮並不記得昨晚的事情而感到慶幸。

“少爺,怎麽辦?她心裏的那隻惡魔又在蠢蠢欲動了,你們拚命要隱瞞的真相就要被揭開了。我承認現在的金小姐變得很勇敢,但如何要她去麵對當年的慘劇,我想若是從來都不知道,她也許能更安靜的生活下去。”

劉媽的聲音很低沉,隻是當她走到打開的大門前,看到從院門口通向主樓的長長石路上。一臉微笑走過來的顧懷北時,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錯愕而慌亂。

顧懷北似乎看到了劉媽吃驚的表情,臉上卻依舊是冷峻的表情,隻有嘴角微微的上揚著。整個人加快了腳步。劉媽有超過十二年沒有見過顧懷北了,對於他的印象也在時間的流逝裏變得模糊起來,隻是從他那冷峻自信的表情裏,可以看到當年那個冷峻少年的感覺。

“北少爺……”

“劉媽,好久不見,您好嗎?”

“還好。一切都如常。”

“嗯,看上去是很好,氣色不錯,而且還是跟以前一樣年輕。”

顧懷北說這句話的時候,身體剛好停在劉媽身旁,他高高的個子,微微彎腰向劉媽這邊傾了傾,嘴巴湊到她耳朵邊,說了這樣一句話。劉媽卻隻是淡淡的笑著,然後禮貌性的後退了一步。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引領著顧懷北走向客廳,目光卻擔憂的望向大門口的方向。

“夏陽不在吧?”

“是的,少爺他出去了。”

“知道,而且連他去了哪裏,我也知道。”

“那就麻煩您在客廳稍等一下。我打個電話通知少爺您來了。”

“不用了,我並不是來見夏陽的,我隻想見她。”

“對不起,北少爺,在沒有得到少爺的指示之前,我不會讓您見她的。”

劉媽堅定的口氣裏很冷淡,身體也微微的擋在顧懷北的身體前,阻止了他去後樓的動作,客廳裏還有著幾個年輕的女傭,都緊張盯著顧懷北臉上漸漸變化的表情。

“您以前並不是這樣的?”

顧懷北並沒有發火。而是用了一句有些失落的問話作為開場白。他的身體退後了兩步,整個人直接坐到後麵的白色皮質沙發上,雙手輕輕攤開,倚靠在沙發背上。劉媽並沒有回答,隻是對著客廳裏的正在擦花瓶的女瓶招了招手。然後在女傭走過來之後,輕附在她耳邊說了什麽之後,女傭快速走向走廊通往的後樓。

“您是打算阻止我去見她,對嗎?”

“是的。您若是還記得當年我對北少爺您的照顧,請不要讓我為難,安靜的留在這裏等少爺回來。”

“為什麽?當年,我請求您留下,您卻選擇了夏陽而完全無視我的苦苦哀求?”

“您其實也並沒有多需要我,您有自己的親人,而夏陽少爺隻有我一個人可以依賴。”

“從我和夏陽出現在金家,您始終是對夏陽要更偏愛一些,不是嗎?”

“確實。我承認我是更偏愛夏陽少爺。是因為在那個大家庭裏,您有著大老爺的疼愛,有著誌少爺的疼愛,可是夏陽少爺隻有我這個微不足道的傭人,我不能再棄他不顧。”

兩個人的對話的氣氛隱匿著看不見的火藥味,被劉媽遣去看住金霓妮的年輕女傭人叫小燕,她一邊撥打著顧夏陽的手機,一邊加快著腳步向金霓妮所在的臥房跑去。手機裏傳來嘟嘟的等待音,她心裏焦急的小聲念著什麽,正在準備掛斷的時候,聽筒裏顧夏陽充滿磁性的聲音傳了出來。

“劉媽,什麽事?”

“呃,那個,少爺,我是小燕。”

“嗯?可是手機上的號碼是劉媽的。”

“是劉管家讓我用她的手機打給您的,她說您一定會接的。”

“然後呢?發生什麽事了嗎?”

“其實,我也不知道具體的事宜,劉管家隻是讓我告訴您,他來了。”

“嗯?”

“劉管家說這樣說您就知道了。”

“一個男生,對吧?”

“嗯,聽劉管家好像叫他北少爺……”

“果然。好了,我知道了,馬上就到了,叫老王幫我開門。”

顧夏陽對著叫小燕的女傭輕輕吩咐了一句,語氣聽上去平靜而淡然,可是他握緊方向盤的雙手卻在劇烈的顫抖著。尤其是他確認來人就是顧懷北的時候,他的情緒是受了很大的衝擊的,顧懷北對金霓妮來說,意味著什麽,他心知肚明,而且他還沒有得到她的回複,顧懷北的出現很有可能讓一切都功虧一簣。

“你居然違背了爺爺的意思,找上門來,看來,你真的慌了,對嗎?”

顧夏陽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好像被注射了一針鎮定劑似的,突然平靜了下來,剛剛的焦躁也如同窗外呼嘯而過的寒風,消散的不見蹤影了。腳下踩下了油門,車子在地上劃過一個漂亮的弧線,車子駛進了別墅的範圍,他盯著緩緩打開的鐵門,站在門口的老王,恭敬的等待著他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