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歲的那個盛夏比以往來得更漫長,更炎熱。今年的w市仿佛處於一個濕熱的牢籠,這是林雨沫在這個城市渡過的第二個夏天,照理說,一個會下雪的城市,夏季總是相對要涼爽些的。可是今年的w市卻炎熱異常,就算處在涼爽的室內,仍讓人止不住的汗流浹背。

“媽媽,我想出去轉轉,家裏也太熱了。”

“沫兒,這麽熱的天氣出去幹嘛。”

“想出去看看,而且想放風箏。”

“你這個孩子,難得假日就不知道躲在家裏偷偷閑,非要出門。”

“嘻,那我出門咯!”

池清華望著早就換好衣服的林雨沫,露出了一副無奈的表情,才轉身進了廚房。聽著房門輕輕地響起又重重的關上,擰開了水龍頭,開始洗菜,藍色的鏤空的菜盆裏,翠綠的菜葉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這個孩子,每到特別的炎熱的天氣就要跑出去放風箏,看來,這個壞習慣都是隨你的。”

“我倒是覺得這個是不錯的好習慣,難道不是嗎?”

“好,是很好,個性都跟你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這才是我的女兒,如假包換。”

回應池清華牢騷的是一個正從臥室走出的男人。男人看上去紳士而斯文,樣貌很英俊,戴著一副金絲邊兒的眼鏡,手上拿著一本康拉德的《黑暗之心》。

男人身上穿著白色的立領襯衫,胸口的位置還別著一個小小的銀色別針,袖口卷到手肘的位置,下身是灰色的西褲。褲線燙得筆直而平整,正準備伸手去拿放在客廳沙發上的公文包,左手輕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框,對著廚房裏的池清華開口說話。

“清華。我出去一趟,中飯的時候會回來。”

“可是,明超,我們下午還要出門去買東西,來得及趕上一點半的公車嗎?”

“放心吧,肯定沒問題的。”

男人叫林明超,是林雨沫的父親,是一個運動健將,職業是個腦外科醫生。林雨沫百變的個性和聰明頭腦都是遺傳這位好奇心旺盛的父親,而且畫畫的天份和做風箏的愛好也是承繼於這位心靈手巧的爸爸。愛撒嬌和嬌俏的麵容則是像極了媽媽池清華。

林明超走出院子的時候,碰到了拿著籃球也正準備出門的少年雷清文。雷清文穿著一身紅色的運動短袖,腳上的那雙白色籃球鞋刷得非常白。而且連白色的鞋帶都洗得雪白,利落的小平頭看上去很精神。

少年雷清文並沒有看到身後的林明超,而是抱著一顆籃球順著小路飛奔向前,腳步聲伴著清脆的小鳥鳴叫聲消失在小路的盡頭。林明超緩慢望向小路左側的香樟樹,望著樹下正歡喜尋覓著食物的小鳥。想起了前麵花蓮公園的廣場上好像放養著很多的白鴿。私心想著有時間要帶林雨沫去喂鴿子,想到女兒林雨沫,林明超露出了一個非常幸福的笑容。

林明超的身影消失在小路上的時候,一台環衛處的灑水車從小路的另一端緩慢地駛過來,車上的藍色的大水箱不停地噴灑出水到地上和周圍的樹叢裏。

灼熱的大地在水珠掉落的瞬間就急不可待的將水珠吞進去,然後再次張開大口等待著一場解渴的甘霖快些降臨。讓它倍受炙烤的身體有所緩解。

“好熱啊,真希望下一場大雨,雖然我並不喜歡雨天。”

“雨天很好啊。可以洗刷掉很多醜陋的東西,而且雨後的空氣都是格外的清新,你沒有發現嗎?”

“怎麽又是你啊?”

少女林雨沫一邊拉著手裏的線軸,一邊嘟著小嘴抬起頭望著突然出現在麵前的少年雷清文,他右手上飛快轉頭著一顆籃球。盯著蹲在足球場地上的林雨沫。

“怎麽?你好像很討厭看到我嗎?”

“就是,我非常討厭看見你。你這個家夥為什麽像影子似的,我走到哪裏都會遇到你這個大笨蛋。”

“什麽?你說我是笨蛋?”

“難道不是嗎?”

“很好,你這個小丫頭,很好!”

少年雷清文收起了籃球,然後用力朝著地麵上丟了幾下,籃球在和地麵接觸過後高高的彈起,劃出一條優美的弧線。

少女林雨沫注意到他生氣的模樣,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整個人一下子從地上站起來,小心的調整了一下線軸的位置,然後對著身旁轉身準備離開的少年雷清文調侃著的說了一句。

“你這個性格可真心不可愛呢,小小的激怒就要走哇?你的理想不是當警察嗎?我覺得你這個性格還是別想了,衝動的個性是不適合當警察的。”

“你這個臭丫頭。”

“幹嘛?你想要打人啊?”

“哈哈,你說對了。”

空曠的足球場地上,太陽像一個火團般炙烤著大地,兩個人的影子在地上搖曳著,尤其是雷清文搖晃著很厲害的那個影子,像是想要的掙脫束縛般用力晃的越來越厲害了。

足球場的四周遍布著高大的梧桐樹,總能聽見蟬鳴陣陣,林雨沫覺得蟬實在吵鬧讓人頭疼,於是快速地收回線軸,將空中的風箏拉向自己的方向。等風箏完全落下的時候,將風箏收好,便朝著靠近籃球場那邊的一排梧桐樹跑了過去,一隻蟬正悠閑的爬在樹幹上,像在睡覺,實則是通過嘴巴上的吸管貪婪的汲取著樹幹的水份。

“討厭的東西!”

“等等,你要幹嘛?”

“你放開我,快點,它飛走了,你幹嘛。”

少女林雨沫氣憤地望著身後的少年雷清文,試圖甩開他緊抓住自己的那隻大手,可惜他的力氣比想像中要大的多。任憑她用盡全力,也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隻吸足了水份的蟬撲騰著翅膀從她的麵前慢悠悠飛走了,也許心理作用,林雨沫甚至覺得那隻蟬正在嘲笑著她。

“你放開我,疼死我了。”

“我放開你可以。你答應我要聽話,不許胡鬧了。”

“快,快點放開我,疼……”

少年雷清文有些尷尬的放開林雨沫的手,可是卻換來她非常大力的反擊,她的手用力地拍打著雷清文的胳膊,以致於雷清文的胳膊上全部都紅腫起來。林雨沫拍打了他很久,直到累得雙腳輕拍著胸口喘著粗氣才停下來,嘴上還喃喃的嘟囔著。

“叫你管閑事,活該!”

“我怎麽了?”

“你放走了那隻討厭的蟬。”

“啊?”

太陽這個大火團好像故意朝著兩個人的方位移動了幾下。烤的林雨沫衝到樹下。不停地用手擦著額頭上的汗珠,雷清文也被烤的上衣緊貼在他的身上,大汗淋漓。

“去公園裏那棵香樟樹下休息會吧。那邊能好些,沒這麽熱。”

“你說去就去啊?”

“你不去拉倒,那我自己去了。”

“隨便你……”

望著少年雷清文轉身跑向香樟樹的身影,林雨沫承認她也有些動搖了,緊靠著樹幹的身體也感覺到汗水正在從皮膚的每個毛孔裏滲出來。終於也抱著風箏朝著香樟樹的方向跑了過去。

中午的籃球場空無一人,籃框的影子孤獨的留在地上,兩側的休息椅也被烤得散發著熱氣,林雨沫感覺自己的腳底板都要被炙熱的地麵給烤熟了。

當林雨沫終於跑到香樟樹旁的草地上停下來的時候,目光掃過樹幹旁的周圍,並沒有見到雷清文的身影。她自嘲的笑了一下。然後把風箏靠著樹幹放好,準備坐下的時候,卻聽到了從頭頂上傳來雷清文輕輕的調侃聲。

“丫頭。你左顧右盼的,是在找我嗎?”

“你這個家夥,居然躲在樹上?”

從茂密叢生的樹幹裏,雷清文的聲音伴隨著樹葉的沙沙聲響起,林雨沫起身後退了幾步。來到樹幹前,伸著頭向樹上望去。首先映入她眼簾的正是雷清文白色的運動鞋和晃動的雙腿。她下意識地躲開,嬌嗔的指著樹上的雷清文,不滿的喝斥道。

“幹嘛你打算嚇我,是不是?”

“嚇你?我可沒有這麽無聊,隻是這上麵涼快一點,舒服一點。”

“哼,能有多舒服,還不是一樣?”

“怎麽可能一樣,要不要上來試試看。”

“才不要呢,上麵好髒。”

“髒嗎?樹幹上可比人見人踩的草地幹淨多了。”

雷清文的臉從樹枝裏探出來,左手把著旁邊樹枝的分叉,右手伸向草地仰著頭望自己的林雨沫。林雨沫臉上寫滿不情願和不相信,雷清文猶豫了一下,想要收回手的時候,突然冒出了這樣的一句話,等待著麵前這個倔強女孩上鉤。

“哈!我看你是不敢吧,而且爬樹這麽有難度的事情,你這樣的弱女子肯定是做不來的。算了,算了,我看還是別強人所難了。”

“你說什麽?爬樹很難,少瞧不起人了,我這就爬給你看看。”

“好哇!我就看看你到底爬不爬得了。來,我拉你一把。”

“不用!”

雷清文看著林雨沫邊回著自己的話邊張開雙手,身體後退了兩步,做出了一個奔跑的姿勢。借著奔跑的力量,雙腳蹬踏著樹幹,身體一躍而起,還真的一下子抓住了雷清文身旁的樹枝分叉。雷清文的心裏暗自驚呼一句還真行耶,然後露出了一個笑容,身體微微向前傾,然後右手拉住林雨沫的手,用力將她拉了上來。

林雨沫在樹枝上坐好,先是朝著雷清文吐了吐舌頭,挑釁的反將他一軍,雖然雷清文注意到她的雙腳還在微微發著抖,但還是聽到她嘴上倔強的問話。

“怎麽樣?還敢不敢小瞧女生?”

“我沒有小瞧過你啊,你這個丫頭就是比較好勝,這個我早就知道了。”

“哼,反正是你輸了。”

“輸嗎?還不一定呢?”

“為什麽?”

“你上得去,可不一定下得來!”

不等林雨沫反應過來,雷清文就縱身一跳,整個人輕鬆地站回了草地上。他臉上掛著難以捉摸的笑容,林雨沫發現茂盛的樹枝上,隻剩下了她自己,臉上突然露出了一個怯怯的表情,撅起了小嘴,擺出一副要哭的模樣。

韓嶺毫無預警的動作打斷了林雨沫的回憶,他走到林雨沫身前,拉了她一把示意她有人在盯著她看。林雨沫順著他目光的方向看過去,真的發現在籃球場方向的白色的長椅上,一個坐著的高大男子正緊盯著自己。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