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你需要的東西了嗎?”

“什麽時候醒的?”

“在你說原來如此的時候。”

“有生氣嗎?”

“沒有,因為沒有理由讓我生氣,不是嗎?”

雷清文回過頭,望著林雨沫輕掀起被子,雙腳放在床邊準備下床,雷清文起身來到床邊,體貼地將地上擺放著拖鞋小心地穿在林雨沫的腳上。起身扶著她下床,林雨沫費力地站起身,走到床邊的輪椅上坐好,雷清文右手搭在輪椅上,左手輕撫了一下她有被汗沾濕的頭發,將右側的頭發別到耳後。

“是不是還有些疼,你出了很多的汗?”

“不是,隻是做了一個有些可怕的夢而己。”

“夢到什麽了?”

“你願意聽我心裏藏著的那個秘密嗎?”

“當然。”

“好,我把我最大的秘密告訴你,雖然常聽說秘密是誰也不能告訴的東西,但我想跟你說。”

雷清文注意到林雨沫說這些話的時候,雙眸裏悲傷的表情,讓雷清文想起了第一次遇到林雨沫在空地上放風箏時的眼神了。

“我可以做最安靜的聽眾。”

“其實我早就想告訴你的,隻可惜,我想說的時候,你卻已經不在了。”

“那我們就把過去的遺憾一次補足。”

“你聽過之後,會討厭我嗎?”

“不,也許我會更喜歡你,也說不定。”

林雨沫抬起頭望向蹲在地上與自己對視的雷清文,有種錯覺出現,自己和他都同時回到相遇的原點。他依舊是那個會時時關注自己的陌生少年,而自己也會被他吸引,明明離開卻又重新返回公園隻為了再次遇到他。

“這個故事很長。你可能要很認真的聽,才會不至於遺漏掉每個細節。”

“傻瓜,別忘了你的聽眾是個警察,遺漏細節這麽業餘的失誤是不會出現在我身上的。”

“那麽,警察先生,我們現在開始了。”

“好。”

雷清文沒想到這個故事真的這麽長,遠遠超過他的想像,好像是就算拚命壓縮然後會讓人覺得太漫長了,哪裏像是隻有十年,長得好像是一個世紀。這個秘密很沉重。雷清文無法想像它是如何壓在林雨沫的心裏又整整走過另一個十年。

“我是在蓮華出生的,在搬去w市之前,一直跟父母生活在平安鎮。依華就是我在那裏生活時遇到的女孩。我們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認識的時候都是三歲,我們在同一個幼稚園裏認識的,當然還有祈天,祈天比我們大三歲。嚴格算起來,他和依華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馬。”

林雨沫用了這樣的開場白來介紹這個漫長故事的開端,也用輕描淡寫的將人物之間的關係講了出來。雷清文卻覺得心裏發酸,他聽得出林雨沫口氣裏的無奈和濃重的哀傷。

那個時候,雨沫還隻是林雨沫的小名,她的大名依舊是那個充滿男子氣慨的林森。但是祈天和尚依華都喜歡叫她林雨沫。這也許就是後來林雨沫堅持要用這個名字的原因吧。

雨沫是奶奶在她出生取得名字,因為那正好是六月天,池清華要生孩子的那天。正下著傾盆大雨,雨水打在地上形成很多的水泡,伴隨著林雨沫的哭聲,天空突然放晴了,那些水泡也在太陽升起的瞬間幻成了泡沫。

“你覺得雨沫的這個名字是不是多少有些悲情的意味?”

“為什麽你要這樣想?”

“終究消散的雨後泡沫。不是很憂傷嗎?”

“也許你奶奶取這個名字的時候,是希望你所有的煩惱和痛苦都如同這雨後泡沫一樣消散也說不定呢?”

“是嗎?”

“嗯。”

林雨沫停下來。望著雷清文溫暖的微笑,她的右手緩慢地從腿上抬起,向著雷清文的臉伸過去,突然停在半空中,猶豫著要不要前進。雷清文卻隻是沉默著拉過她的右手輕放在自己的臉頰上,望著她輕聲說了一句。

“傻瓜,有些事,你若是一直猶豫不決,就會錯過了。”

“那你曾經錯過什麽嗎?”

“當然,不過我現在下定決心,也找到答案了。”

雷清文肯定的點點頭,然後站起身,抱住林雨沫的身體,雙手輕拍著她的背。林雨沫覺得自己的眼淚正在緩慢地失控,它們靜靜地湧出眼眶,模糊了眼前的事物也在悄悄地模糊她的心。

“沫兒,你說我們會一直都是好朋友嗎?”

“當然,因為你是我第一個朋友,我們說好要永遠在一起的,你忘了?”

“我沒有忘,隻是有些害怕。”

“依華,你在怕什麽?”

“我怕有天,我們之間會因為他而改變。”

林雨沫依舊清晰記得十歲夏天那年生日時尚依華說的那句話。尚依華家在平安鎮是很富貴的人家,聽說她的爺爺是個海軍上校,父母都是成功的商人,所以尚依華是個無憂無慮的千金大小姐。

她家在平安鎮有一座非常漂亮的大洋房,林雨沫住的房子離那裏有三條街的樣子,可是林雨沫卻常常把時間都浪費在來回的時間上,因為她實在太愛那個大大庭院裏盛放著的紅色薔薇。

“你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

雷清文的問話讓林雨沫的身體微微一顫,她的嘴唇緊咬著,雷清文看到鮮血順著雙唇不停地流下來,空氣裏混合血腥彌漫在房間裏,林雨沫隻是用力地低下頭,緊緊閉上眼睛,好像在回味又好像在逃避,直到午夜十二點的鍾聲響起,她的嘴裏才擠出四個字。

“他們死了。”

雷清文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她,他知道現在沒有比傾聽更有效的方法了,也許沉默是唯一一可以讓她放鬆的方法。

“依華和祈天,他們都死了。在依華生日那個夏夜,那場大火把一切都燒沒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可以死裏逃生,但事實上,確實是最該死的我卻平安無事的活了下來。”

林雨沫的聲音越來越低,伴隨著輕微地抽泣,在安靜的房間裏,他們兩個人的呼吸和心跳都異常清晰。套間的外屋,黑猛已經入睡。房間裏黑黑的,隻有衛生間裏亮著燈光,韓嶺整個人潛在小小的木製浴盆裏。水麵上不停升騰出的水泡,破裂又冒出。

韓嶺覺得自己的心好像悶悶得要裂開了,心裏好像有個隱藏的小人一直在用尖銳的刀子割著他的心。眼前林雨沫的微笑和雷清文的眼神不停地縈繞著,他覺得自己快被這種嫉妒的感覺給吞噬掉了。

“那天是依華的生日,也是那天我知道祈天對我的心意。那個蛋糕是我和祈天一起做給依華的,雖然看上去很失敗,但依華似乎非常開心,我想應該是祈天送給她的吧。”

林雨沫的講述斷斷續續的,雷清文隻記得她說到大火燃燒起來的恐懼表情,她整個身體都劇烈的顫抖著。瞳孔張得很大,好像她的麵前現在正燃燒著一片火海一般。

“你知道大火會燒得多快嗎?我想你一定不知道吧?隻需要小小的火苗,不到十五分鍾。整個房子就成了一片火海,我到現在都清楚的記得火舌撲向我的時候,我有多恐慌,祈天衝進來的時候,他抱著我衝出火海的模樣。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林雨沫覺得自己仿佛重新置身在那個火海裏麵,窗簾像甩動的兩條火舌。林雨沫從沙發上掙紮著坐起來,看著整個房間裏到處燃燒著的火苗,張牙舞爪的衝向自己時,她真的絕望了。她感覺自己拚命的向門口的方向衝過去,可是火苗似乎想要故意阻止她,把她留在這個房間裏等死。

“丫頭,丫頭。”

林雨沫覺得一個男生的聲音又響起了,不是祈天,這次好像不是祈天換成了雷清文。林雨沫朦朧間好像看見了雷清文正衝進布滿火舌的房間,他衝向自己,然後用力地將她抱起來,帶著她逃離出去。林雨沫看到一個大大的火柱正向他們兩個倒過來,她害怕的閉上了眼睛,等她再睜開的時候,卻看到了雷清文雙手捧著她的臉,溫柔的在對著她說話。

“傻丫頭,雖然你的過去,我沒有機會參與,但現在我們可以一起去未來,你願意嗎?”

“為什麽?”

“你這個傻瓜,有些事,你早晚會知道的。”

“什麽時候?”

“我們回到w市的時候。”

雷清文這樣說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很溫柔,林雨沫感覺到他的手輕撫著自己臉龐的溫度,她不知道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是為了什麽。隻是聽見心裏的自己輕聲地對著她說話。

她在說,林雨沫,其實拚命壓抑本來沒什麽不對的,隻可惜你卻一直看不清自己的心,就如同你拚命逃避的夢境。你明明知道這樣不是辦法,卻還是隻會縮在殼裏麵,自欺欺人。就如同秦風的死,你現在仍是不能釋懷,所以會一直催眠自己,那些夢裏出現的人真的是穆秦風嗎?你自己應該很清楚吧?

林雨沫開始覺得分不清自己現在身處的是殘酷的現實,還是一個長長的夢境,隻是覺得頭很疼,傷口很疼,混身都開始慢慢變疼。好像自己的身體正在慢慢分裂,傷口一點點正在變大,大到林雨沫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

其實這個漫長的夜晚,並不是一場夢。林雨沫確實將那個充滿傷口的秘密告訴給了雷清文,隻是因為她突然的暈倒讓這場傾訴變成了一個永遠不能提及的秘密。

雷清文把她抱到**平躺好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他看了下手表,已經是早上四點了。他無奈的走進衛生間裏,看著自己濃重的黑眼圈,扭開了水龍頭。

“你沒睡吧?出來聊聊,好嗎?”

韓嶺的聲音隔著木門響起來,雷清文知道他正站在門外,他還沒來得及擦幹濕濕的臉龐,臉還在滴著水就打開了房門,站在門外的韓嶺同樣濕著臉,濃重的黑眼圈像隻大熊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