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沫跟隨著秦誌方穿過長長的走廊,轉了個彎走進了客廳。客廳裏,好像換了擺設,不似她從前來的時候看到那樣了。以前放在客廳裏的書櫃現在變成了透明的玻璃酒櫃,裏麵擺放著的各種紅酒和配酒,沙發也由以前紅色,換成了比較高檔的米色。客廳的黑色彩電也換成時下最流行的液晶背投。

秦誌方走到飲水機前麵,從下麵的櫃子裏抽出一個塑料杯,接了一杯熱水,走到了茶幾前,遞給了林雨沫。林雨沫接過水杯之後,微笑著向秦誌方道謝,然後開口問道。

“秦伯伯,您叫我回來,是不是有什麽事?”

“嗯,是有幾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談談。”

林雨沫注意到秦誌方臉上的表情很嚴肅,望著林雨沫的目光充滿了猶豫,不禁讓林雨沫心裏一沉,覺得可能發生了非常嚴重的事情。

“到底是什麽事?”

“雨沫啊,你跟小雨也算是從小玩在一起的。所以有些事,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能瞞你,而且我也想要跟你商量看看。”

“秦伯伯,到底是什麽事,好像很嚴重的樣子?”

“小雨的媽媽,上個月去世了。”

“什麽?您說秦伯母她……”

“嗯,是老毛病,你也知道她的心髒一直不好,當時小雨的狀況也是不穩定,所以我是一直瞞著她的。但就在昨天,有個鄰居對我說,在長街那裏見到了小雨。我猜小雨很有可能回來了,但至於她為什麽還沒有到家,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秦雨母親去世的事,確實讓林雨沫心情沉重起來,可是當她聽到秦誌方說。有人見過秦雨出現在蓮華縣,讓她本來放下的心再次懸了起來。自從收到秦雨傳來的那條短訊,林雨沫就沒有主動聯係過她,雖然也拜托了淩峰到處尋找,可卻是杳無音訊。秦雨此時出現在蓮華縣,讓她實在猜不出緣由。

“雨沫啊?”

“是,秦伯伯?”

“我想問你,知不知道小雨回來蓮華的事,上次我跟你通電話的時候,你好像並沒有提起這件事。”

“因為當時。小雨她並沒有提過要回蓮華來,所以,我才沒有跟您提起。”

“看來。你也是不知道小雨回來的事了?”

“是的。”

客廳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了,林雨沫和秦誌方都沉默著,不再開口說話。半開的窗戶裏,偶爾聽得零星行人輕柔或者急促的腳步聲,不時有身影快速經過窗外。

窗台上兩盆小小的仙人掌。其中一盆圓形的仙人球上,盛放著一朵紅色的小花,混合著吹進房子裏的風,帶著淡淡的香味。林雨沫雙手捧著早已經涼掉的水杯,緊咬著嘴唇。秦誌方則歎了口氣,起身走向客廳旁邊的一間臥室裏走去了。客廳裏隻剩下林雨沫回想著秦誌方剛剛說到的事情。陷入了沉思。

秦誌方從臥室的床頭櫃裏,拿出了一個牛皮袋做成的文件袋,沉思了半晌。才推上抽屜。這間睡房,正對著門口的牆壁上,放著一張老式的結婚照。男子正是年輕時的秦誌方,他身著一套深藍色的套裝,雙手緊握著一名年輕女子的手。兩個人都是滿臉笑容看向鏡頭。女子正是秦雨已經過世的母親喻虹華。

床頭櫃上還擺著兩個木質的相框,其中一張是喻虹華抱著秦雨站在長城上的照片。另一張是非常溫馨的全家福。

“雨沫啊,你再看看這個。”

“這個是什麽?”

“是小雨的病曆報告。”

“小雨的病,不是醫生一直沒有確診嗎?”

“其實早就確診了,隻是我跟醫生說過了,所以一直在瞞著她。不過,現在看來想來也不該再瞞你們了,至於小雨,說不說也意義不大了,反正早晚她都會慢慢忘記的。”

秦誌方說到這裏的時候,顯得很沮喪,整個人身體彎曲,雙手放在膝蓋上,頭無力地靠在大腿上。林雨沫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右手顫抖著拆開了秦誌方交給自己的文件袋,從裏麵小心地將一份用別針固定住的報告小心地拿出來。

因為精神緊張的緣故,林雨沫拿出來的時候才注意到報告竟然被她拿反了。她猶豫著將報告翻過來,秦雨的名字和自然情況出現在報告首頁的表格上,然後表格裏羅列了各種身體檢驗的數據。

林雨沫跳過這些數據,快速翻閱了幾頁各項檢查報告單,翻到報告的最後一頁,報告最後結論位置的幾個字刺眼的如同一道白光,瞬間讓林雨沫覺得眼前一黑。

報告上赫然寫著阿茲海默症。林雨沫緊閉著眼睛,努力的勸慰著自己,直到林雨沫的呼吸慢慢平穩下來,才鼓起勇氣,又看了一眼報告,確認自己並沒有看錯之後,她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望著坐在單人沙發上的秦誌方。

“秦伯伯,報告上說……報告上麵說……”

“是阿茲海默症,小雨得了阿茲海默症,而且是家族遺傳的。”

“阿茲海默症?那不就是,不就是老年癡呆症嗎?”

“沒錯,其實這個小雨得這個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不知道小雨有沒有跟你提過她9歲的時候住過院的事。”

“沒有,不過我倒是聽米荷說過。”

“米荷是……”

“小雨公司的同事,不過她好像小時候住院的時候碰到過小雨,也算從小就認識小雨了。”

林雨沫說到這裏的時候,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從相簿翻了半天,找到了米荷和秦雨拍的照片遞給了秦誌方。秦誌方看到米荷的時候,吃了一驚,然後露出了非常無奈的笑容,把手機放在了茶幾上。長長的歎了口氣,沉默了一會,才幽幽地講起來。

“這個小女孩,我有印象。好像是對雙胞胎。我記得那是小雨9歲的那年夏天,是她第一次發病。也是那年,從醫生的報告裏得知小雨的第21對染色體有病變的狀況,不過當時通過一些輔助藥物壓製住了這種狀況的發生。不過當時小雨好像也知道自己得了一種怪病,會不停地的忘記發生的事和遇到的人。”

秦誌方說到秦雨病發那年的情況,顯得特別頹廢,林雨沫望著他的模樣不忍追問,而是湊到他的身前,小心安慰著秦誌方。

“秦伯伯,您不要太傷心了。不管怎麽樣。小雨現在的狀況還不算糟糕,應該還是有辦法可以解決的。”

林雨沫嘴上雖然這樣說,可是心裏卻比任何人都清楚關於阿茲海默症。現在世界上根本沒有有效的治療方法和藥物可以控製病情的發展。但眼下這種情況下,除了安慰,林雨沫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做什麽。

“可是小雨讀書的時候,並沒有出現任何的狀況啊,她的成績一直都很優秀啊。”

“那是因為大量服用了益智類和改善認知功能的藥物。所以。看上去沒有什麽異常,而且我也騙小雨說這些藥物是營養藥,這個孩子也都沒有懷疑都在按時服用。所以這些年,一直維持的很好。”

“可是小雨從來也沒有提過什麽呀。”

“她怎麽可能會提到嘛,她很快就忘了,自己根本沒有印象的事情。你要她怎麽對別人說啊?”

秦誌方邊說邊起身走到窗邊的長櫃前,蹲下身體,打開了櫃門。林雨沫吃驚的發現。在這個木櫃裏麵還隱藏著一個鐵質的保險櫃,秦誌方快速地旋轉按鈕,熟練的打開了櫃子,從裏麵拿出一大疊的照片。

林雨沫望著那散落在茶幾上的照片,從其中翻出好幾張秦雨和米荷的合照。照片跟她在米荷家裏看到的完全一模一樣。照片上的秦雨牽著米荷很開心的笑著,其中還有一張就是米荷用來做電腦桌麵的那張。秦雨爬上櫻花樹,好像準備從樹上摘什麽,米荷坐在樹下的長椅上,抬著頭望著她。

“這些照片,我都是一直鎖在保險櫃裏的,根本不敢讓小雨知道。”

“不是說是家族遺傳嗎?可是您和伯母好像沒什麽事呀?”

“我是沒事,有事的其實是小雨她媽。我不知道你記不記得那次,高一夏天你來我家的那年,有天中午小雨她媽把菜做得特別鹹的事,就是因為她忘記了而放了三遍鹽。”

“對,您這麽一說,好像真的有這麽回事。”

經秦誌方這麽一提,林雨沫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她突然想起高一那年因為池清華要去處理三姨婆過世的事,她暫時住在秦雨家的事。那天是個很炎熱的日子,她和秦雨從圖書館借了幾本參考書回來的時候,秦雨的母親喻虹華正好在廚房裏殺魚,說中午要做紅燒魚給兩個人吃。自己和秦雨還高興了好久,不過最後上桌吃飯的時候,卻發現魚忘了放鹽腥的根本沒有辦法吃,而青椒炒肉卻鹹得兩個人直喝水。

“可是當時大家都沒有覺得有哪裏不對,隻是以為秦伯母太忙了,所以才會忘了。”

“是啊。其實直到虹華去世,她都不知道自己有這種病,隻是一直在抱怨自己的記性越來越差而己,因為我一直瞞的很好,每次她抱怨的時候,我都說是她太操勞的緣故,記性才會變差的。”

“那麽,秦伯母知不知道小雨也得了這種病?”

“當然不知道。其實說來也巧。小雨9歲突然暈倒住院,在醫生的建議下,做了全麵的身體檢查。小雨身體報告出來那天,虹華的單位正好有事,所以是我一個人聽了醫生的報告,知道小雨患的阿茲海默症是遺傳,我就跑去詢問了我嶽母,才知道虹華有這種病。雖然當時我很震驚,不過當即就決定要把這一切永遠藏起來。”

林雨沫見到秦誌方說到這裏時無奈的表情,突然有些心疼這位偉大的父親。她能夠想像,一個男人守護著同患一種病的妻子和女兒,還是要將這個秘密深埋在心裏的痛苦和勇氣。一麵要瞞住妻子,不讓她發現自己有病,另一麵還要努力的讓女兒看起來與正常人無恙,真的很偉大。

茶幾上的報告裏,阿茲海默症這五個字,像一記重錘不斷重擊在林雨沫的心上。她似乎聽到了心底的那個自己,不停哭泣的聲音,為這樣的秦雨而哭,也為這個充滿秘密的家庭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