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易安安案(五)

“說!”陽一修不再看他,低頭擺弄著自己的手指甲,他忽然想起左岸說他的指甲太長了,這樣會殘留許多細菌,而他將那小拇指的手指甲留長,確實給人一種娘炮的感覺,自己可是要做A的人呀!

他“嘖”了一聲,情不自禁地咬著手指甲。

“沒錯……這些,是我發的。”尹康緊聳的肩膀像是放鬆似的,癱了下來,他接著說:“當時我才從監獄裏出來,很想見她,我一直給她打電話,但是她一直都不肯接我的電話,所以後來我就給她發信息,可她還是不回我,後來我就想著嚇嚇她,也許她被嚇到了,就會想起我了,就會接我的電話了。”

“然後你就給她發了這些恐嚇短信?”陽一修從關傑的口袋裏掏出一把指甲鉗,然後將自己留了多年的小拇指指甲“哢嚓”一聲剪斷了,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舍不得指甲追不到左岸,他在心裏為這指甲默哀了半秒。

“是的,但是後來她很快意識到是我了,就給我打了電話,把我痛罵了一頓,之後我再給她發這些信息她都沒回過了,所以我估計她把我的號碼拉黑了。”尹康的眼皮垂了下來。

到這裏,關傑才意識到,眼前這個富家公子好像是真的喜歡易安安,雄孔雀展開尾屏,還不停地做出各種各樣優美的舞蹈動作,向雌孔雀炫耀自己的美麗,以此吸引雌孔雀,人又何嚐不是這樣,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在那個人麵前做一些奇怪的舉動,為的就是吸引那個人的目光而已。

而尹康之所以發這些信息,也不過是吸引易安安的目光,希望她注意到自己。

“可警察同誌,我真的隻是發了這些信息,並沒有殺了她呀,我那麽愛她,甚至為了她去打斷項章的腿,坐了半年牢我都沒後悔,我怎麽可能殺她!”尹康皺著眉頭,臉色蒼白地看著他。

陽一修臉色一正,最後一絲和顏悅色陡然消失,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尹康,好一會兒,他才移開了目光,對著關傑說了句:“放人!”

陽一修走出審訊室,他雙手插在兜裏,往辦公室走去。

他前腳剛踏進辦公室的門,後腳便被夏侯一把拉住了。

夏侯的勁兒用得大了些,由於慣性,陽一修差點摔倒在地上。

“你幹什麽?想摔死我啊?”陽一修不悅地皺著眉。

夏侯自動忽略他的謾罵:“頭兒,張局找你!”

“找我?”陽一修問。

“嗯,叫你快去!”夏侯點點頭。

陽一修看了他一眼,然後從口袋裏摸了一根煙點燃,便往張局的辦公室走去。

……

局長辦公室門口,陽一修把煙蒂撚滅,扔進了門口的垃圾桶裏,然後拉了拉脖子上掛著的工作牌,敲了敲門。

裏麵傳來張局的聲音:“進來!”

陽一修推開門,局長辦公室除了張局還有一位客人,而這位客人陽一修也是認識的。

他表情有些詫異地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尹框,而尹框卻沒有抬頭看他,他手裏拿著一個茶碗,對冒著熱氣的茶碗輕輕吹了吹。

張局喜歡烹茶,也喜歡品茶,他有一套上等的青花瓷茶具,一般隻在貴客到來的時候才會拿出來使用,上次上頭來人的時候陽一修有幸見到過一次。

同樣是愛茶之人的陽一修對這麽完美的茶具自然是過目不忘,而這時,尹框手中捧著的正是青花瓷茶碗。

嗬,老匹夫!陽一修低頭不動聲色地嗤笑了一聲。

“小陽,過來坐!”張局從沙發裏站了起來,他穿著一身警察製服,看起來刻薄又古板。

陽一修點了點頭,便徑直走了過來,坐在張局身旁,尹框對麵。

尹框輕輕啄了一口被他吹涼的茶水,然後將茶碗輕輕放在矮幾上,青花瓷茶碗和紅木矮幾親密接觸的一瞬間發出“叮叮”一聲清脆的響聲,尹框的舉止大方又文雅,簡直讓人忘了他是個暴發戶。

陽一修耐心地看著他喝茶,畢竟是在領導麵前,他總是要忍受領導的朋友裝逼的,他坐姿乖巧得就像是一年級剛上學的小朋友。

給他一顆糖他仿佛都要奶聲奶氣地說一句“謝謝叔叔”,可陽一修終究不是個“敬個禮,握握手”的好警察,過了一會兒,這僵持的氣氛終於讓他有點不耐煩了,他抬了抬眼皮,雙手抱在胸前問:“張局,您找我有什麽事兒嗎?”

張局推了推老花鏡,沒答話,目光卻落在了對麵尹框的身上。

尹框抬頭與他四目相對,然後他又看了看陽一修,“請問陽警官,我兒子是不是真的殺了易安安?”

尹框鎮靜得有些詭異,一般來說,遇到這種情況的家長會有兩個反應,一個是激動,相信自己的孩子真行凶了,然後抱怨自己的孩子,怨天尤人,大喊大叫,另外一個就是不相信自己的孩子殺人,然後對警察咄咄逼人,不停地要證據。

尹框顯然不屬於這兩種反應,他的表情十分平靜,語氣也十分平和,仿佛他問的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兒,就像是在問他家小孩是不是搶別人家小孩糖吃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兒。

陽一修身子微微前傾,雙手撐在膝蓋上,雙眼細細地打量著尹框。

尹框倒並不心虛,毫不客氣地與他四目相對。

好半晌,陽一修收回了目光,搖搖頭說:“沒有,他並沒有殺人,隻不過發了恐嚇短信!”

尹框重重地呼了口氣,全身緊繃的肌肉都放鬆了似的癱軟下來,他輕輕靠在沙發上,以一種十分輕鬆的姿勢坐在那裏,他轉了轉矮幾上的青花瓷茶碗,“請問那些證據都指向阿康是凶手嗎?”

陽一修點點頭說:“對,我們在你家搜到的衣服上的紐扣,和死者手裏攥著的紐扣一模一樣,並且這件衣服被穿著出現在臨山附近的小賣部,曾經在那小賣部裏買了一盒避孕套,易安安死前發生過性行為,而凶手正是帶著避孕套強奸了她。”

尹框很認真地聽他把話說完,然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你這麽說,倒真的是有點讓我吃驚!既然鐵證如山,你為何說阿康不是凶手呢?”

“直覺!”陽一修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尹康應該很喜歡易安安,半年前,他們可能是因為某種誤會,所以才分開了,並且才有了尹康和項章那事兒。”

尹框十分讚賞地點了點頭:“可阿康很有可能因為這事兒懷恨在心,然後殺了易安安呐!”

陽一修冷笑了一聲:“尹老板,別人都希望孩子脫罪,可你為什麽一直把尹康往大牢裏推呢?從心理角度分析,尹康確實是個睚眥必報的人,他嫉妒心極強,他看不慣易安安身邊有別的男孩出現,所以要將易安安身邊的男孩都趕走,我查過他在南城大學的一些不良記錄,半年前他打斷項章的腿之前,還恐嚇過好幾個曾經向易安安示好的學生,有一次鬧大了,學校還給了他兩個處分,就算他沒和項章打起來,也會因為三個處分而不得不退學,而聽說當時他打斷項章的腿的時候,他第一時間逃離了現場,試問這樣一個睚眥必報的人,會在殺了人過後繼續待在這裏嗎?況且以你尹氏集團的財力,想要一手通天送他去國外也不是沒可能,那樣不就等於我們永遠都找不到他了麽?”

陽一修頓了頓,接著說:“可是他並沒有離開南城,而且我們在你家告訴他易安安死了的時候,他表現得很是驚訝,他不過是個孩子,又沒有學過什麽犯罪心理,這種情緒是不可能裝出來的。”

尹框讚同地點了點頭,然後看著張局:“張局您的眼光挺不錯,這位陽警官說的話條理清晰,並沒有因為阿康的前科和這些所謂的證據而影響他的判斷。”

沒等張局答話,陽一修又接著說:“其實我是覺得這個案子實在是太順手了,小賣部監控視頻,還有那輛奧迪車,還有那件衣服,我總覺得一切都太順利了,感覺就像被人牽著走,仿佛我們要什麽證據,什麽證據就出現在我們眼前。”

尹框點了點頭問:“那陽警官的意思是……”

“如果那件衣服不是尹康的,那麽很有可能是有人為了陷害他而故意放進他的衣櫃裏的,請問尹先生,尹康平時有得罪什麽人嗎?”陽一修從兜裏摸出了煙盒,抽出三根,一根遞給張局,一根遞給尹框,一根夾在自己指縫中。

他翹著二郎腿,往後靠了靠,倒是張局這會兒的坐姿乖巧得像個孩子。

尹框低頭想了一會兒,然後壓低了聲音說:“阿康得罪的人可能有點多,他脾氣不好……”

陽一修:“……”

尹框眨了眨眼:“他從小沒媽,我那時忙於工作,對他的關愛也太少了,所以他的脾氣才會這樣暴躁,不過真正得罪的應該隻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