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易安安案(一)

易老兩口是典型的農民,長期在太陽底下做農活,導致他們的皮膚曬得黝黑發亮,手上裂開了好幾道縫,看他們一臉灰頭土臉的樣子,大概也是才從地裏回來的。

陽一修看了看他倆,哽咽了一下,說:“易安安是被人掐死的,然後拋屍在臨山。”

“啊?”易太太像是泄了氣的玩偶,一下子癱軟下來,坐在椅子上,“不會的……不會的……”

易先生一邊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慰她一邊偷偷抹眼淚。

“警察同誌,我們安安平時也沒和誰結怨,她怎麽,怎麽就會被人掐死呢?”

陽一修這才注意到易先生,他身上穿著一件很老式的中山服,縫了不少補丁,帶著一個藍布帽子,頭發花白,淚眼渾濁,嘴唇幹裂,他似乎是很多老農民固有的形象。

“我……我也不知道,但是她的屍體要留在這裏,我們辦案需要用到,等案子結束了再叫你們來領,這是她的遺物!”陽一修遞給他倆一個密封袋,袋子裏是易安安的錢包,“她的手機裏可能有線索,我們需要留下,這些東西你們就拿走吧。”

易先生接過袋子,聳了聳鼻子,他伸出雙手,輕輕地摩挲著那個錢包,身份證從錢包裏掉了出來,他終於忍不住,淚如雨下,“這……這是安安上大學,我們送給她的禮物,為了這個錢包,娃她媽特地背著新鮮的蔬菜去縣城買,我們省吃儉用大半個月,才湊夠了錢給她買的。”

那個黑色的錢包是某個名牌的包包,大概需要一兩千才能買到。

可重要的不是錢,而是那份沉甸甸的愛。

“嗬嗬嗬……”易先生含淚笑了起來,他晃了晃頭,臉上露出懊惱的神色,輕輕地敲著桌子,“是我沒用,沒能保護好她……是我沒用……”他嘴角花白的胡須隨著抽搐的肌肉微微顫動了起來。

“陽警官,你知道,她為什麽叫安安嗎?”他雙手擦了擦紅腫的眼睛,“我們兩口子四十多歲才得這麽個女兒,我們隻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地長大,所以叫她安安……可是,老天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我沒有做什麽壞事啊!為什麽要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

他的情緒激動了起來,不停地捶胸頓足,一個老父親的無奈體現得淋漓盡致。

陽一修深深地歎了口氣,想去安慰,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個世界最殘酷之舉,無疑白發人送黑發人。

陽一修鼻頭微微泛酸,眼淚在眼睛裏打轉。

易先生突然趴在地上磕頭:“陽警官,我求求您,一定要抓到凶手!我給您磕頭了!”

陽一修連忙將他扶了起來,“您別這樣,破案抓人本來就是我們警察分內的事兒,不需要您磕頭!”

老頭兒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陽一修這才發現,他竟然穿的是一條洗的發白的灰色工裝褲……

“謝謝陽警官,謝謝陽警官!我們走吧!”易太太扶著老頭兒,往外麵走去。

陽一修看著老人離開孤獨的背影,心中一片悵然。

“頭兒?你哭了?”吳玲不知道從哪裏走了過來。

陽一修遲疑了一下,連忙收拾好心情,瞪著她:“我沒有!”

“哦!”吳玲點了點頭,然後撓了撓頭發說:“對了左法醫讓你去解剖室,說是另外有什麽發現!”

陽一修點了點頭沒有再多看吳玲,便往解剖室走去。

……

算起來,南城公安局的一些舊樓還是在民國時期建的,但好在法醫辦公室和解剖室是新建成的。

解剖室在法醫辦公室旁邊,那院子裏古木森森,幾乎能遮天蔽日,在這秋風蕭瑟的季節更顯幽靜,也不知道是哪一任局長,腦袋抽風特地把解剖室建在這麽幽森的地方。

日正當頭,太陽穿過樹枝,灑落一地的光斑,星星點點。

陽一修走在路上,時不時刮起一陣妖風,他心裏一邊暗罵一邊加快了腳步,五分鍾後,他停在了解剖室門口。

門沒有關,左岸站在手術台旁,好像正在處理屍體。

陽一修對著窗口上的玻璃整理了一下表情,讓自己看起來更加順眼地走了過去。

“左法醫,怎麽樣了?”陽一修衝左岸的背影擠出了個模式般的微笑,隨便拉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翹著二郎腿,他本來想抽根煙的,但這是解剖室,好像不太好,所以他的手指一直在摩挲克製著。

左岸聽到他的聲音,先是停了一秒,然後又低下頭繼續把手上的工作完成,最後,他把白布遮蓋在屍體上,轉過身看著陽一修:“我在死者的手指裏提取到了某種纖維,應該是她在被捆綁後掙紮抓到的。”

陽一修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說:“捆綁的痕跡有很多,可能她途中逃跑過又被抓了回來,她……至少是拚盡全力逃跑過。”

“嗯!”左岸點點頭說:“她的指甲蓋已經被磨破出血了。”

“這個纖維是什麽纖維?”陽一修接著問。

“應該是某種皮質纖維,我驗過了,特別像是牛皮!”左岸眉頭微皺。

“牛皮?”陽一修遲疑了一會兒,“既然凶手性侵過她,應該反著捆綁比較方便,這應該不是凶手身上的衣服纖維,倒有點像……”

“像是車裏座椅的!”左岸蹙眉說。

陽一修讚同地點了點頭,他心裏也是這麽想的。

……

下午,劉東帶著小賣部的監控記錄回來了。

夏侯也查出了那個追過易安安的人叫什麽名字並把檔案借了回來。

幾人坐在會議室裏開會。

尚德將死者手機裏的短信調了出來,放在大屏幕上:“死者的手機裏一共有三條威脅她的騷擾短信,第一條是今年七月十八號發的:你最好乖乖的做我女朋友否則我會讓你痛不欲生,第二條是七月二十五號發的:你有沒有嚐過心痛的滋味,我很快就讓你嚐到,第三條是八月二號:我要把你變成我一個人的女人,其實還不止這三條,可能死者以為是誰的惡作劇,就把這個號碼拉黑了。”

陽一修:“這個號碼的主人能查的到嗎?”

“查過了,是個網絡號碼!找不到人!”尚德擺了擺手。

陽一修皺了皺眉,無奈地斜了他一眼。

“七月十八號?”夏侯忽然站了起來,椅子腿兒在地板上摩擦發出“次次”的響聲。

眾人嚇了一跳,皆回過頭去看他。

陽一修掏了掏耳朵:“我耳朵不聾,不需要你重複!”

夏侯:“不是頭兒,七月十八號剛好是尹康出獄的日子。”

陽一修眼睛一亮,抬頭看著他:“尹康是之前追易安安那個男同學嗎?”

夏侯點了點頭。

吳玲的手指飛快的在鍵盤上敲著,十秒後,她推了推防藍光眼鏡:“頭兒,尹康半年前因為鬥毆鬧事入了獄,七月十八號確實是他刑滿釋放的日子。”

陽一修雙腿蹬在桌子上,點了根煙,“把他的照片調出來!”他吸了一口煙,吐了個煙圈。

吳玲立刻將尹康的照片調了出來,放在大屏幕上。

“劉東,你在那兩個小店的監控記錄裏有沒有看到長這樣的人?”陽一修指了指大屏幕,看著劉東。

劉東搖了搖頭,他今天看那兩個小賣部的監控視頻簡直每一幀都不舍得放過,隻覺得眼睛都要花了,天還沒黑,眼前全是星星。

“不過,那個監控裏麵有一個人,似乎有意無意地躲開了監控。”劉東把監控視頻調了出來,大屏幕上出現了一個穿著黑色帽衫的男子。

“監控剛好拍不清他的臉,他穿著這衣服有點像是故意躲開監控的感覺。”劉東神情木然地看著那個屏幕。

“連這都想到了,我怎麽感覺他是故意挑釁我們呢?”陽一修嗤笑了一聲。

“不過這人是開著一輛豪車來的!”劉東說。

“豪車?”

“對,這人帶著口罩和帽子,售貨員看不清他長什麽樣子,但是他開的車是奧迪A8L,售貨員說,她比較喜歡奧迪這款車,所以就多看了兩眼。”劉東雙眼耷拉著,抓了抓頭發。

陽一修見狀連忙拿著本子扔了過去,劉東立馬精神了。

“你晚上偷牛去了?要睡回家睡!”

吳玲癟嘴笑了笑,煽風點火地說:“偷什麽牛?人家偷沈茹去了”

劉東:“……”

陽一修沒有理吳玲,繼續問:“那個售貨員有沒有看清楚那車的車牌號?”

“沒有,她隻顧著瞻仰那車了,哪裏還顧得上看車牌號!”劉東沒精打采地說。

“好,夏侯關傑,你們跟我去尹家看看!”陽一修說,“吳玲劉東你買點東西去易先生家看看,安慰安慰他們,老年喪女很痛苦的。”

吳玲遲疑了一下,挑了眉說:“頭兒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熱心腸了?”

“……”陽一修沒有說話,大概是南燭的事情給他造成的影響吧。

以前覺得人死亡隻不過是去另外一個世界修行了,而現在覺得死了就死了,什麽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