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說不上好,從半空裏自由落體,就算知道自己有防禦罩護著不會有事,但是就這麽大頭朝下的摔一跤也總歸不是開心事兒。這要認真追究也算是老K的責任,他還是第一次開啟通道,在某些方麵的掌握自然有點不到位,比如通道口的位置就不在地麵而在空中了。

當然,他的反應速度還是足夠在發現不對後立刻彌補,心隨意動,轉瞬間大頭朝下跌出去的倆人就被層層思維觸角捆住,給拉住之後正過來,再慢慢的擺到了地上,總算沒讓他們在這裏一出現就丟個大臉。

他們這次的到來和上次老K路過時候的情況顯然不一樣,雖然他的通道口位置看上去很詭異,但等在下麵的人卻很明顯是早就有所準備。顯然小朱利亞斯提前過來,已經把所有需要打的招呼都打好了。

三人在半空裏的時候,普利賽斯和白毛因為有防護罩罩著,除了發現供氧裝置啟動了之外,並沒有感覺到太大不對勁的地方;老K卻明顯感覺到了身周環境的變化。這種感覺說不上來好壞,隻是全然的陌生。有一定的壓力,但也有對外來高強度能量的容忍,就像這裏連空氣都有生命一樣,對於他們的到來感到好奇,也有一點試探,不過卻並沒有惡意。

這種被周遭環境分神的狀態也不過是轉瞬間,等到他們落地,老K的注意力立刻被等候著他們的人群吸引,原因無他,那一群人最前麵站著的顯然就是劉翠兒。

雖然老K心裏準備的就是到這兒就能找到劉翠兒了,可是就這麽突然的直接出現在了自己麵前,那感覺卻又是說不上來的古怪。再加上他本身也不是那種特別會煽動氣氛的性格,結果就是一看到人,他就愣住了。

對於老K的反應,劉翠兒顯然是十分有預計的。跟在她身後的幾人迎了上去,先很客氣的把普利賽斯和白毛接走,把現場留給了劉翠兒和老K,讓他們自己去溝通。

等人都散差不多了,劉翠兒才跨前了一步,笑意盈盈:“你終於來了。”

老K這會兒才從怔愣中回過神來,不過預想中的激動倒是並沒有出現,更沒有像偶爾午夜夢回時分特別期望的那樣把劉翠兒一把摟到懷裏。他隻是依然有些呆愣的看著麵前的女人,喃喃的回答:“是啊。”

看他這副傻了的樣子,劉翠兒倒是笑了開來,頓時眉眼彎彎,仿佛連身邊的氣息都帶同著靈動起來:“跟我走吧,咱們回家。”

古往今來,回家這兩個字無論何時都有著十分強大的魔力。那是一種肯定,一種嗬護,一種內心深處隻要你還是個人就必然會擁有的渴望。最愛的女人在自己的麵前淺笑盈盈,告訴他“我們回家”,這種場合,能扛得住的絕對心腸都夠硬。

老K發現自己還不夠那麽硬,因為在這句話的觸動之下,他終於真正的回過神來,並且情緒激動的抱住了劉翠兒,把臉埋到了對方的肩窩裏:“姐……”

十分明白老K此時心情的劉翠兒沒有避讓,隻是安撫一樣的輕拍他的後背:“我在。”

就是這樣輕柔的動作和話語,老K覺得自己的喉嚨哽咽鼻子發酸眼眶腫脹。可惜現在他是純粹的精神體,雖然有了想要哭的情緒,生理上卻無法配合,隻是讓他埋著頭全然說不出話來。

眼看著老K的情緒一時隻怕收攏不住,劉翠兒考慮了下,幹脆攬住他的腰身,直接帶著人懸浮起來,趕上了一起來的同伴們。劉翠兒是真正的霍姆蘭德人,帶個老K跑路自然不在話下,隻不過視覺上實在詭異了點。後知後覺的老K在她跑出一段距離後才察覺到這點,立刻掙紮著鬆開了她,正常跟著行動起來。

越是親密的人,互相之間的情緒越是容易被感染,何況劉翠兒本身就擁有高段位的精神能力,老K的想法和感受在她麵前就如同自己的想法和感受一樣,全無遮掩,自然也就讓她感同身受。

這種時候,任何語言的勸慰都十分多餘,劉翠兒隻是握住了老K的手,以一個不是太快的速度綴在大部隊的尾梢上,靜靜的體會著在彼此中間湧動的情緒。有愛,有憐惜,有思念,以及那種從小就存在的孺慕之情。

這讓劉翠兒看著老K又一次淺淺的笑了,或許老K自己都沒意識到,劉翠兒對於他不僅僅是愛人或者姐姐那麽簡單。或許在當年帶著那個小小的少年從那個家中逃離的時候起,劉翠兒已經成了構成他情感世界的基礎,這種依賴和信賴,無論發生什麽,都很難動搖。即便是在如今,在他已經了解到劉翠兒當年在自己身邊的目的或許並非那麽單純的前提下。

這種純粹的感情也讓劉翠兒動容,同時也有些動搖。她為他們倆準備的未來,是不是真的合適?

老K這頭暗潮洶湧,普利賽斯和白毛這頭事情就簡單多了。因為他們本身根本不是精神體卻又居然真的能夠來這裏,很快他們就發現原本自己打的主意是來觀察這裏的居民,結果好像反而是自己被圍觀了。

雖然說以他們以往的成績,也不是沒有過被萬眾矚目的時刻。像是拿到了科研大獎以及在部隊裏獲得嘉獎,都會有規模很大的頒獎儀式。不過那種矚目明顯和現在這種落在他們身上的視線所包含的含義不同,那是羨慕和欽佩的目光,而這裏的,全都是好像動物園裏參觀珍稀動物一樣的視線。

最可惡的是,這些霍姆蘭德人對他們的想法一目了然,卻表現的完全不在乎,道歉的根本沒有一點歉意:“抱歉啊,我們隻是很好奇,你們還真挺厲害的。”

普利賽斯敢拿白毛那一身的白毛打賭,對方這句話絕對不是認為他們很強,那就是一種類似看到寵物會幫主人買東西一樣的驚奇!

這讓倆人一時間都有些僵硬,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比較好。不過就算不開口,他們的想法對方一清二楚,於是這些人又開始驚奇的笑:“啊啊你們生氣了嗎?對不起,我們沒有惡意。”

你們當然沒有惡意!你們就隻是覺得好玩,就跟逗寵物一樣!這種身為高級智慧生物卻被更高等級生命體當成幼崽一樣的感覺絕對很糟糕,普利賽斯的臉色陰沉的很,有點懷疑自己跑這一趟是不是合適;就連一向大而化之的白毛都收斂了笑意,一語不發。

像是終於察覺到了他們的不滿,圍著他們的這些霍姆蘭德人終於不再盯著他們一邊看一邊笑了,其中有個年紀比較大的,靠近過來:“小朋友,不要覺得不忿。回憶一下,當你們麵對實驗室動物或者寵物的時候,難道不也是一樣的態度嗎?當你們麵對智慧等級比自己底的種族的時候,又是什麽心態?我們不會對你們做什麽,但我們也不想壓抑自己的想法,隻不過我們告訴你們我們沒有惡意,你們是不是同樣願意相信我們呢?”

這個中年人的話聽起來似乎有道理,不過仔細琢磨下就會發現其中有著不可辨駁的流氓邏輯。這就是實力差,在能力等級遠高於自己的種族麵前,對方不可避免會表露出來的高人一等的姿態,就算對方是極度發達的高等智慧種群,這種原始的劣根性似乎也依然存在。

普利賽斯無法反駁他的話,因為他話裏所表達的內容是確實會發生的事情,隻不過以往那個高高在上的總是自己,而今天自己突然成了低端的那個。

隻是雖然明白這個道理,要接受卻不是那麽容易的。

兩方就這樣僵持了下來,直到老K和劉翠兒都走到跟前。

劉翠兒自然知道這些人在做什麽,雖然到了這裏之後大家的外觀形態都越來越互相接近,但說到底,他們還是來自不同的種族。而有些種族確實天生就帶著一種優越感,似乎所有其它的種族都隻配仰視他們。這種心理在麵對生命等級不如自己的種族的時候表現的尤其明顯,有時候甚至會讓人產生一種仗勢欺人的感覺。

然而就算在霍姆蘭德人中間他們也算是比較讓人心煩的一群,他們自己卻並沒有那個自覺。在他們看來,所有別人認為他們不禮貌的地方,都是別人不如他們之後的自卑心理導致的,根本不是自己的錯。今天跟著來的這些人裏就有兩個這種心理特別明顯,其中一個就是剛才對普利賽斯他們說那番論調的那個男人,比布裏。

劉翠兒在這些人中間,因為本身深度參與繁衍計劃,所以還算有一點威信。隻不過就算如此,當其他人看到她靠近都自覺消停下來的時候,那倆人還在把普利賽斯和白毛當把戲一樣看,並且還在對他們的防護罩品頭論足。

開始的時候老K的注意力全在劉翠兒身上,對周圍的環境也就有所忽略,可現在就離的這麽近,他自然不可能還發現不了。當下身上的氣勢也釋放了出來,有點挑釁的擋在了普利賽斯他們跟前,開始同對麵的男人互相瞪視。笑話,別人都欺負到自己人頭上了,難道還要忍著不成?!就算這裏是霍姆蘭德也不能這樣仗勢欺人!

劉翠兒一看這架勢就有些頭疼,她都還沒考慮好要怎麽處理和老K的關係,結果這裏先豎好了敵!再看看周圍,顯然不能指望有霍姆蘭德人站到老K他們這邊,事實上,就算不明說,他們也總歸有種居高臨下的心態,這會兒雖然不說話,可也擺明了都在等著看好戲。

想到這裏,她又不禁有些懊悔。這兩人其實今天原本是不在和她一起過來的名單裏的。但他們臨時突然要求跟過來,說是對於小朱利亞斯的父親實在好奇。比布裏在霍姆蘭德的身份有點微妙,他是最早倡導自利黨行事準則的人,但後來卻突然改成了發展派,並且在後來的十多年裏也確實做出了一點成績。不說別的,單就衝著這點,劉翠兒也不能隨便駁他的麵子。可惜這人看來絕對是從一開始就沒打好主意,就打算來製造矛盾的。

老K原先對霍姆蘭德沒什麽既定印象,但因為有劉翠兒這層關係,他還是願意把這裏想象成一個世外桃源那樣的地方。可惜,今天初次造訪,這裏留給他的印象就差到了極點,這種嚴重的排外感和歧視心態讓他一下子就火冒三丈,恨不得當場就能給那倆人來個教訓。

感受到老K情緒的波動,劉翠兒也跟著緊張起來,上前想要阻攔。不過老K對她實在是太熟悉了,就算沒有精神感應,光是看她的表情和動作都能猜到她要做什麽,所以一擺手:“你別管,今天這事兒,要麽我把他們擺平了,要麽他們能把直接把我趕出去,否則沒完!”

劉翠兒這會兒也急了,她已經和那倆人爭執起來,不過因為精神溝通的等級比較高,普利賽斯他們是完全察覺不到的,老K也隻知道她可能是在跟對方說什麽,具體的內容卻感應不清。

這種看不清楚更加重了他的煩躁。

其實從到達這裏之後,經曆過最初的衝擊,眼下冷靜下來,他已經感覺到了自己和劉翠兒之間的鴻溝。眼下劉翠兒雖然似乎是在努力阻止事態惡化,但她的努力卻也恰恰更加證實了這種巨大的差距。這讓老K產生了一種奇怪的遊離感:自己明明是站在這裏的,麵前的女人也是他一直以來熟悉的樣子,然而那卻像是某種假象,就像是某個陌生人套著劉翠兒的外皮出現在他麵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