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行通的動作和攻擊如果換到現在的老K麵前,那或許就十分小兒科了。但那時候的李凱基本上還隻見過街頭鬥毆,就算有一些曾經的體育老師自己扯旗辦武校,教的也都是些最基本的動作,哪裏見過這種真練過的架勢。而且行通毫無疑問是很懂得用巧勁的,那五根手指卡的十分巧妙,並非是要把李凱的脖子整個卡住,而隻是壓迫住了頸部的大血管和氣管。再加上他力道確實很大,這一招完全拿捏住了李凱,讓他根本連一點掙紮的餘地都沒有。

這和他平常跟人幹架時候那種互卡喉嚨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那分把鍾後來成為李凱很長一段時間裏揮之不去的心理陰影,有時候半夜被子蓋的稍微緊一點,夢裏都會覺得好像被人卡住了脖子,然後突然驚醒。

這種恐懼即便在許多年後,當他已經完全適應了刀尖舔血的生活,但隻要回憶起來依然還會有種連脊梁骨都跟著升起寒意的戰栗。不因為其它,隻是因為,那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的麵對死亡。而且那並非僅僅隻對生命的剝奪,那是比一擊致命帶來的死亡更可怕的,伴隨著無盡絕望的仿佛深淵一樣的黑暗。而他卻根本無法反抗,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緩慢的,一點點的,逐漸被逼入絕境,生命被一點點吞噬殆盡。

而他也在相當長一段時間攻擊別人的時候喜歡攻擊對方的咽喉,因為他知道一旦攻擊成功,那會是多麽致命的傷害。

不過在當時他覺得自己肯定已經暈過去了,隻是在氣絕身亡之前肚子上又挨了一拳,腹腔被震動,肺部突然灌進了寒冷的空氣,他一下子承受不住大聲的咳嗽起來,意識才慢慢回籠。

醒過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剛才差點殺死自己的那個道士,雖然他已經平躺到了地麵但對方的手還落在他的脖子上。他的立刻冷汗就冒了出來,之前那種瀕死的體驗立即在腦海裏複活,本來就呼吸不暢,這下子咳的更加厲害。

行通聲音冷冰冰的沒有溫度,手裏倒是沒有再用力,隻是盯著他視線朦朧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這才開口問:“你從哪裏來?”

這話問的沒頭沒腦,李凱還在拚命咳嗽也回答不上來,邊上倒是另外有人幫他回答了,隻是聽上去喘的有些厲害:“聽這小兄弟口音似乎是南邊過來的,今天白天才來,他當真是什麽也不知道。”

李凱目光順著話音的方向看過去,雖然眼前模模糊糊的並不能看得太清楚,不過和尚特有的鋥光瓦亮的大腦袋在即便是不怎麽明朗的月色下也十分醒目,並不容易認錯。他知道那應該就是那個行方,雖然氣管裏好像還被什麽堵著一樣連帶著發不出聲,但求生的本能讓他忙不迭的點頭。過大的動作幅度牽動胸腔又引發新一輪的幹咳。

“你看,”行方像是找到了證據,“他也並不會武,並非我輩中人。”

行通依然很疑惑的看著李凱,過了會兒,搭在他脖子上的手才放下來:“他的脈象確實如此……罷了,既然無甚相幹,莫要多管閑事。”

直到行通的目光從自己身上移開,李凱才覺得終於放鬆了下來。對方的實力他算是見識過了,那分把鍾裏他是真的好像已經看到了自己死去的老娘,還有姥姥姥爺他們都來接他了。

不過就算略微放鬆了一點,剛剛才在鬼門關轉過一圈的他現在還是站不起來,甚至連坐起來都做不到。夜風涼涼的吹著,他的手腳軟塌塌的毫無力氣,大約是血液流通的也不暢,在風裏漸漸的變的越來越涼。而且他還很羞惱的意識到自己之前失去知覺的時候好像小便都失禁了,時間一久,連褲襠那裏都感覺到冰涼冰涼的。

他倒是聽說過上吊的人到最後大小便都會失禁,舌頭也會掉出來,眼珠什麽的還會凸出,不過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也能有機會體驗一把。想到這裏又後怕的略微轉動了一下眼珠,又舔了舔嘴唇,還好,這兩樣應該還沒出問題。

在他發傻的期間,行方好像終於和行通交割清楚了某些事情,最後脫下自己那身道袍打了包袱背在身上就要離開。走前他突然又湊到李凱麵前,李凱不由一個哆嗦,就聽他問:“你叫什麽名字?”

雖然不知道對方問自己名字有什麽用,李凱還是不由自主就老老實實的回答了對方。一直到行方離開很久,東麵天邊微微露出一絲魚肚白,那種被毒蛇盯上的僵硬感才漸漸從身上退下去,李凱終於可以有點力氣讓自己掙紮著坐起來。然後他就看到那個行方一直在離自己不遠處,並沒有離開。

大和尚仔細看來其實年紀可能並不老,因為他的肩膀很寬闊,破破爛爛的僧衣下麵的身材其實很是魁梧強壯。隻不過一張臉坑坑窪窪的像橘皮一樣,和行通那種俊美幾乎可以說是雲泥之別,這才顯得老相,以至於白天的時候李凱完全沒注意到廟裏還有這麽一位並非老頭的。

不過現在他靠著一棵大樹坐著,麵白如紙氣若遊絲,看上去情況實在不很妙。李凱經過剛才那一場,死裏逃生的他膽子倒是又大了一圈。看看那個行通什麽的確實已經不在附近,再看看那個行方一副好像快要不行的架勢,他在原地動了下,心裏想的可不是上去查看救人什麽的,而是自己應該從哪裏跑才能溜的更快些。畢竟這個行方看上去好像就快不行了,這少林寺雖然破敗到這個程度,但總歸還是在人民政府的管轄之下,真死了人不可能當地的公安都不管。而且這裏白天旅遊的人那麽多,山上也有別的和尚,一會兒被人看見他和死屍在一起,那就是跳黃河也洗不清了。

不過他剛動了動,想要努力站起來,那位看上去好像就要不行的大和尚卻睜開了眼睛:“你,過來扶我一下。”

這句話其實說的一點氣勢也沒有,聲音也很輕。不過在清晨隻有鳥鳴的山上還是一絲不落的進入了李凱的耳朵裏,他正打算轉身的動作就僵住了。

大和尚又重複了一遍,這次聲音大了些,句子斷開的更加明顯,句尾更是帶著極大的喘息聲:“你,過來,扶一下。”

這次他沒辦法裝聽不見了,隻能不情不願的轉過了身,不過他也沒打算就這樣走過去:“你待著別動,我去喊你師兄弟來?”

其實聲音發抖的跟別人討價還價挺搞笑的,但那時候的李凱滿心都是對於靠近行方這件事的抗拒,不管不顧就說了出來。大和尚聽了也沒生氣,隻是很無奈的笑笑,又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不用……扶我一把,就行。”

李凱仍然很猶豫:“你這樣不好……最好別動……我還是去喊人吧。”

他其實並不知道行方到底是怎麽了,隻是看對方那種就要掛掉的樣子本能的推諉,但嘴上這麽說著,腳下卻並沒有動,既沒有往山頭廟裏跑也沒有往和尚那邊走。

行方又喘了一會兒,這才又聚起一點力氣開口:“放心……死不了。扶我,出塔林。”

李凱猶豫再三,看看對方雖然一直要掛不掛的,但好像真的一時半會兒還掛不了,這才慢慢的走過去,也才漸漸看清了對方的情況,心裏大駭。隻見大和尚靠坐在樹幹上,僧袍下擺上全是血跡,他的兩條腿從膝蓋往下的部分褲管直接癟了下去,隻有一雙同樣浸透了血跡的僧鞋擺在那裏。

======

這部分居然比預計中的長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