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吵架之後，老K就再也沒有和普利聯係過，反而是艾塔，隔三差五會在晚上宿舍熄燈之後偷偷和他聊上一會兒。
“你能來真好。”
有天晚上他又這樣重複道，老K覺得心裏有點難受：“別這麽說，你現在隻是還太小，等你大些，你的父親兄長們放心讓你出門，就會有很多朋友的。”
艾塔的語氣還是提不起什麽精神：“不會的，不然我現在應該去上學。哪怕是家族學校也好啊……我會精神能量控製，我對於整個庫裏特來說都是個異類。”
老K不知道應該怎麽勸才比較好，艾塔這個性格不知道是像誰，心思十分的細膩，但是又感覺有點內向，很多事情他平時似乎並不會對人說。而老K作為他在這裏的唯一一個同類，承擔起了聆聽者的義務。
不過小孩似乎也並沒有期待老K說什麽，他隻是需要有個人說說話。過了一會兒，他又換了個話題：
“父親，大概真的快要堅持不住了。”
“不會的……”
老K自己都覺得這樣的安慰十分無力，但是除此之外又能說什麽呢？
“現在的醫療這麽好……”
但很多病都是走在醫學之前的，何況生老病死這些任何一個生物種族都無法逃離的自然規律。即使有些種族的壽命能比另一些長一點，但長壽也必然有長壽的代價，比如成長期會很長，學習東西會相當緩慢之類。自然的規則是超然於眾生的必然，誰也無法抵抗，即便是在現下科技如此發達的時期。生物在進化，自然也在進化。
出乎老K的意料，艾塔突然笑了起來：“嗬嗬，謝謝你的安慰，不過我並沒有覺得太悲傷哦。”
雖然大概能猜出原因，老K還是問了一句：“為什麽？”
看不到艾塔的臉，不過老K覺得他應該是皺了下眉頭：“他隻是生物學意義上的父親，還是強迫性的。”
這又是一個仲裁所的情報裏所不曾包含的內容。按之前的情報，艾塔和老庫裏特的關係應該還不錯，起碼這是個聽話乖巧的兒子。但按現在的情況來看，似乎情況要複雜一些。老K沒開口，他靜靜的等著艾塔主動告訴他。
可惜小孩兒好像是領會錯了：“啊，時間已經這麽晚了，你休息吧。抱歉我又和你說了一堆的抱怨。”
“不用道歉，你想找我聊天的話我隨時歡迎。你看，你也願意聽我的過去不是。”這幾天老K也有選擇的挑了一些過去的事情和小艾塔講了講，像小時候逃學，家裏的混蛋父親之類的。這些家長裏短的話題似乎十分合小艾塔的口味，也可能是引起了他同病相憐的共鳴，他對老K的親近感可以說是直線上升。
“嗬嗬嗬，是的呢。不過今天還是太晚了，你休息吧，過幾天我再找你聊，晚安。”
“晚安。”
這樣的午夜傾談已經持續了一個多月，而老K的軍旅生涯也跨入了第三個格利郎月。因為很快他們這些新兵就要迎來入伍後第一次真正的檢閱，最近機械教官們都有些拚命，連帶著整個軍營裏的氣氛都顯得有些緊張。
老K雖然對目前的一切適應的很好，但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大氛圍的影響，每天的訓練也更加賣力起來。有時候他自己都有些糊塗，這就好像他來這裏的目的就是真的要成為軍部裏的一名士兵一樣。
每半年一次的全軍綜合能力測試的隔天夜裏，艾塔的精神溝通又悄然而至：“哎，今晚大家都睡的不踏實呢。”
“明天要進行測試，大家都沒有經驗，確實很緊張。”
“其實不用擔心，如果隻是想要留在部隊裏的話，測試很容易通過的。”
嗯？艾塔話裏的意思引起了老K的興趣：“隻是想留在部隊？明天的測試不單單是為了淘汰嗎？”
“淘汰不合格者當然也是一個很重要的事情，不過這次還要為新的軍部最高統帥甄選親衛隊。”
“新的？親衛隊不都是從步兵那裏挑的嗎？”
“那是我父親的嗜好，不過現在要換了。”
這話的隱含意味太明顯，老K忍不住追問了一句：“你父親，他……還好嗎？”
如果不是小艾塔，這樣的問話已經可以讓對方警覺起來，但小艾塔卻還是很誠實的回答了老K的問題。
“不好，醫生希望我們能多陪伴他一下，因為……”
後麵話裏的意思誰都明白，老K一下子有些詞窮：“抱歉……”
“這沒什麽，”艾塔的聲音聽起來還算精神，“反正我和他的感情也不過如此，隻是偶爾覺得，我們的生命真的太脆弱了。啊哈哈我不該說這話的，要是被我的兄長們知道，又要說我烏鴉嘴了。”
看來艾塔對這個父親是真的不怎麽在意，老K有點疑惑，再怎麽說，他也是老庫裏特指定的繼承人，這樣子一團天真的，未免有些不可思議。
“他過世之後，你就要繼承家族了吧？”
“是啊……”小孩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煩惱，但馬上又歡快起來，“不過我年紀還小，所以圖爾大哥會代替我暫理，所以，其實是他要繼承，哈哈。”
“這樣好嗎？我是說，他不是你親生的兄弟吧？”
老K這樣問絕對是出於私心，而且他自己也知道這樣問十分不妥。果然，艾塔很久很久都沒有再說話，久到老K覺得對方是不是已經離開了。
“對不起，我問了不該問的事情……”
“咦？沒什麽啦！”艾塔的聲音顯得十分驚訝，“你隻是個士兵，告訴你這些又沒什麽。我隻是在想一些問題……你說得對，我的兩個兄長都不是親生的，但是圖爾大哥的話，應該沒問題，我相信他。”
這句話讓老K又是一愣，艾塔的意思怎麽好像是他隻相信圖爾？他難道不相信自己的二哥圖布？但是他這次並沒有馬上問出口。
“這畢竟是你們家的私事，我隻是個普通的士兵，並不應該知道這些……對不起。”
“嘿嘿，沒關係的，真的沒關係的。”艾塔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任性，終於像是一個小孩子的情緒了，“我們是好朋友，我願意相信你，所以這些全部告訴你也沒有關係。”
“艾塔……”
“嗯？”
老K又一次詞窮，他完全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麵對這孩子如此單純的信任，他卻還在打探消息，這種油然而生的罪惡感讓他覺得自己幾十年來的價值觀都有些崩塌，他應該是無情的、隨性的、灑脫的，他不應該如此束手束腳。然而現在這個幼嫩的孩子卻仿佛觸動了內心裏最深處已經被遺忘了的溫柔，讓他一點一點的，陷入一種對目前境況無法掌控的境地。
“你睏了嗎？”艾塔的聲音變輕了，這說明他的精神波正在慢慢的撤離，“我都差點忘了，你們明天還要進行測試。早點休息吧，如果可以，明天請加油爭取加入親衛隊，好不好？這樣我們就可以經常見麵了。”
“……嗯！我一定會努力的！”
老K保證著，和艾塔道了晚安，本應該入睡卻開始輾轉反側。
眼下分明是接觸軍部最高層的好機會，但強烈的內疚感卻始終揮之不去。他知道這種情緒要不得，就算不想對艾塔動手，他也不見得就會站到軍部這方麵去。他有他的原則，隻要想到圖布的那些念頭，還有他對其它種族那種厭惡，老K那不多的正義感依然會燃燒起來，想要將這一切都扼殺在搖籃裏。
可如果這一切的代價是要犧牲艾塔那樣的小孩子呢？他到底應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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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月還剩最後一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