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從來沒有感覺像現在這樣虛脫過。

他感到很累,他有點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選擇警察這種職業,當初他父親是極力反對的。他父親是牙醫,而他母親是警察,他當初隻是感覺男人穿上警服特別帥氣,特別有男人味。而他家倒是剛好相反,父親性情溫柔,整天穿著白大褂,母親的性格跟她的職業一樣,雷厲風行,像個男人。

他小時候常常偷偷地穿母親的製服,他覺得這樣才是真正的男人,他甚至有點唾棄父親的溫厚與優柔。

而母親的死卻跟父親有關。那天母親執行任務,跟一幫很凶狠的販毒集團幹上了,亂槍中,父親剛好經過那裏,他以為自己能幫助妻子,不顧死活地衝了過去,卻令妻子分了神,中彈而身亡。那時起,父親開始自暴自棄,終日活在自責與內疚之中,而光明也從心底裏看不起父親。所以,當父親激烈地反對他考警校時,他毫不猶豫地說了他一生之中所說過的,對父親來說最刻薄最惡毒的話,他現在依然清楚地記得他父親當時的表情,像死人般毫無血色。

“如果你那天不出現,如果你明知自己是狗熊,不充英雄,母親會死嗎?”光明當時就挨了一耳光,以至於他更恨他的父親。

他後來才漸漸明白,父親是背負著多麽沉重的十字架,最後鬱鬱死去,是跟自己對他的恨有關,如果他對父親能寬容一點,如果他能理解父親對母親的愛,父親也不會過早地死去。光明至今都懷疑,父親的死跟自己有直接關係,雖然他死於疾病,但如果他對他多關心一點……

光明感到心煩,努力不再想這些,他在想,或許父親當時的堅持是正確的,這世界沒有絕對的是與非,也沒有絕對的正義與邪惡。

光明搖了搖頭,為自己感到心煩,到底怎麽了,難道開始退縮了?雖然接二連三的案件都不是普通的案件,而且也不是尋常的符合一般邏輯的案件,但這樣的心態絕對不是往常的自己該有的。他一直想做個好男人、好警察、好丈夫,現在才發現,原來當好任何一個都不容易。

想到了妻子鳳棲,他心裏很內疚,自己一直忙於工作,近乎把家當做了旅館,對她不夠好,不夠關心,而最近他一直感覺她很怪,神情很木訥,燒菜燒得半生不熟,他難以下咽,而她卻吃得津津有味。而且常常用一種很陌生的目光看著他,他感覺他們之間越來越疏遠了。而他沒有時間與精力去關照她,或許說去注意她,與她好好交流。

他給家裏撥了個電話,電話一直沒人接。他感到納悶,打她的手機,她的手機卻關機了。難道她在睡覺?她沒有關機的習慣啊。光明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草草收拾了文件,就往家裏趕。

當他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他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鳳棲頭發上嘴巴上沾著血跡,目光狂亂,而手裏拿著一隻啃了一半的老鼠,他抑製了強烈嘔吐的欲望,衝過去,奪過鳳棲手中的老鼠,“天啊,你怎麽吃這個啊?”

鳳棲呆呆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無法控製自己,我就是很想吃生的動物,我不知道我怎麽了,我拚命地抑製這種可怕的欲望,但是,心裏像是著了魔一樣,光明,我真的好害怕啊。”

光明緊緊地抱住她,像哄孩子一樣地哄著她,“別怕別怕,有我呢。我們現在去洗幹淨,然後去睡覺好不好?”鳳棲點了點頭。

光明先把那隻老鼠給清理掉,當他拎著那麵目全非的肉團,禁不住一陣反胃,然後趴在牆邊幹嘔了起來。當他慢慢平息下來,看著那堆東西,心裏更多的是恐怖,那種感覺就像是麵臨著世界末日一樣。他知道自己的生活在無形中已經被某些東西所摧毀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帶鳳棲去衛生間,給她清洗了一番。這是他第一次給她洗澡,他發現她瘦多了,這令他感到難過,想起他們剛認識的時候,她是那麽開朗而明麗,而現在……或者,他們真的該要一個孩子,或許就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