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渴望便極易受傷。也許冷血心裏也有著極大的渴望,他也隱隱感覺到了,但奇怪的是,當小刀叫他這麽一個大男人去買針買線,他便很滿足了。

他留下了劍。

失去了原來的主人,就算這把劍不叫“蒼涼劍”,實際上也成了蒼涼之劍了。

時間已相當晚了。

比起老渠,嬪城反而不是個繁盛的市鎮,以“城”為名,未免名不符實。這時間去買針買線,未免有點不適當。

走出“迎送客棧”,冷血已有去敲多家店鋪大門的心理準備。

對這項微不足道的事,他如同負有重大任務。

想到小刀可以安心刺繡,不知怎的,他就有一種安寧的感覺。

他仿佛聽到針眼連著彩線,卜的一聲刺破白絹的輕響。

這時候他也聽到一聲微響。

他轉過頭去,一隻貓在月下輕竄而過,還對他“喵”了一聲。

幾經“艱辛”,終於買到了所需品,冷血象比打勝了一場大仗還高興,急忙往客棧的路向走去,仿佛那是他的家,而他是倦乏的Lang子,急著回去。

一路上,他都聽到貓兒在叫。

“喵。”

“喵。”

他不由得去搜尋貓的影蹤,卻驀然看見一對女子的裸足。

這雙腳並不小巧,可是勻如璞玉,美得十分自然,而且大大方方。裸足是自車篷裏伸出來的。

車篷就停在道旁。

車篷深簾低垂。

那一對美麗的裸足,就似天真爛漫的村姑把**的雙足涉入溪流一般自然。自然,而且令人心動。

腳也如此秀氣,何況是這雙秀足的主人!

冷血隻看一眼,心中怦的自擊一拳,然後便不再看。

但又不能不看因為他看見一把象月牙般的斧頭:這斧頭閃動著惡毒的銳光,似正向裸足的踝部砍去。

大多數的人,都以為女人比男人“八卦”,其實不然。有些男人,對自己感興趣的事物,不管關不關自己的事,都來得比女人還要好奇。

好打不平,打抱不平是對受助的一方的說法,對另一方麵而言,就是狗拿耗子,多皆閑事。

可是,當那麽一雙美麗的雙足,將要讓醜惡的巨斧一剁而斷之際,少年冷血、血氣方剛,能不管嗎?

他竄上前,一腳踏住了那麵斧頭,叱道:“幹什麽的!”

他這句話,問得十分“公差”。

他畢竟曾在諸葛先生授意之下,跟大石公、清瘦上人和哥舒懶殘學過些人情世故,當公人差役的,對待“犯人”,在沒摸清楚底細之前,一上來就問這句,“幹什麽的!”先聲奪人,十拿九穩,準沒錯兒。

所以,此際他也先發製人,在沒弄清楚怎麽回事之前,先喝問這一句。“當”的一聲,巨斧被他踩在地上,斧麵磨在砂石上,發出尖銳的哀鳴。這時,車篷裏的女子似已驚覺。

玉手掀開了簾,一張白生生的臉。

素臉清奇得象水蓮。

她衣服完好,雖然簡樸,而且象因長途跋涉,而略顯風塵,略見風霜,但這些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卻幹淨整潔得一如剛冒出水麵的蓮瓣。

冷血一看,先是覺得眼熟,緊接而來的是不解:怎麽這麽個姣好的女子,穿著整齊的衣飾,卻在道旁**雙足?心裏似有點“不負所望”(那麽美的足果然是那麽美的女子的),也有些“微微失望”(隻有雙足是裸的)。

那女子說:“他要殺我。”並貼近冷血。

冷血望過去,那持斧大漢以袖遮臉象是個害臊的好漢。

冷血心裏升起了詭異的感覺。

忽然,他感受到冷月的寒芒。

好象是冷月飛了下來,向他胸襟刺去一般。

冷月的光華,映著匕首的寒光,反映在這非常稚氣的臉靨上,卻變成了殺氣。她的感覺,是刺中了。

這是一種“命中”的感覺。

她充滿複仇的快感。

可是極渴切便極易受傷。

冷血已捏住她的手,他的腕力帶給她一種刺中了的錯覺。

她恨極了。

她恨得幾乎要把匕首回刺,以刺殺自己來泄憤。

“可恥!”她怒罵,“凶手!”

她天真爛漫的嬌靨上顯現出一種不是她應有的仇憤。

冷血放了手,退開。

他放手,她的匕首便是她自己的了。

他退開,持斧大漢的斧頭又屬於他自己的了。

“你是愛喜姑娘?”冷血端詳,小心翼翼的問,然後,他眉宇之間的殺氣一閃而逝,隻道:“還是穿上鞋子吧。”

這片刻間,他了解這為兄報仇的姑娘,要以**來刺殺他,但又不肯**其他的部位,隻**一雙纖足,來誘殺他就算是在悲憤的複仇行動裏,這女子仍然天真本色、清純故我。

說罷,他就走了。踏月色而去。

女子握著拳,很用力的向他背影喊:“為什麽不殺我?”

冷血沒有回答。

愛喜的語音已開始有哭聲了:“為什麽要殺我哥哥!”

由於哭聲太過稚嫩,反而有點象笑聲。

冷血不想解釋些什麽。

三次敗在他手上的莫富大,再也不敢上前攔截這豹子一般的年輕人,隻能在他亂披風似的濃眉下,一對大眼逐出濃烈的感情,不知怎麽是好的望著愛喜。

愛喜姑娘恨恨的看著漸行漸遠的冷血:“你別以為我殺不了你!我會找人收拾你的!我一定會!”

她揚聲叫:“我要報仇!”雖然激憤莫名,但由於聲音太稚嫩,使得她說出這句話的涵意十分的不對稱,好象隻叫了一聲“要帶好玩的事物回來”一般。

“你這冷血的凶手!”愛喜見對方沒有反應,恨意更切,忘了他已經走遠,就好象當著他的麵說:“你這種人一輩子都不知道什麽叫傷心!”

冷血走了很久,也走了很遠,心裏卻還是記住少女稚嫩的語音:我是否傷心過呢?

我身上的傷,大概已全好了吧?冷血這樣忖想,可是小刀心裏的傷,卻好象是愈傷愈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