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裏,冷月下,那間屋子靜靜的。

冷月下,那間屋子靜靜的。

屋子靜靜的。

突然,轟的一聲,門碎裂,溫約紅強鼓餘力,想要迎擊來人,卻發現那是冷血。冷血是被扔出來的。

他撞碎了門,門上所布的“蘇武鞭”、“紅梨嬌”、“圓木二十三”三種劇毒,也一齊沾在他身上。

薔薇將軍把他從ru池裏揪出來,直拋了出去,讓他撞破大門,自己才緊隨其後攻了出來。溫約紅原先的殺手鐧,立時攻不出去。

溫約紅一出招,就看見刀光。

刀光劈來,如來自亙古的一道驚雷。

他躲不掉。

“叮”的一聲,星花四濺,冷月失色,原來小刀抄起地上的“影子刀”,硬格他一刀“失空劈”。

薔薇將軍又尖嘶了一聲。

小刀本來就極怕他,而今在冷月下一個照麵,更是心頭發毛、毛骨悚然。那已不能算是一個人。

至少有三百塊碎劍碎鏡,嵌在他的身上,鮮血,並沒有馬上濺噴出來,可是,鏡片與劍片的切口邊緣,已滲了豔麗的血色。

小刀一怔之間,薔薇將軍掃刀一引。

“大引之刀”。

小刀本就使不慣“影子刀”。

她的功力也遠不及於春童。

是以刀給砸飛,於春童刀勢一回,飛割了過去。

“割”之勢,遠遜於劈。

可是薔薇將軍的“大割之刀”,要比他的“失空劈”還要難防十倍:一刀劈下來,尚有脈絡可尋,還有應付餘地,於春童這刀法一引一割,則連痕跡也不留。

有氣勢、有聲威,還有對付的目標,於春童的“大割引”,則完全無跡可尋。這一刀他割的是小刀。

但刀卻割在三缸公子的身上。

血濺。

濺血。

血四濺如花。

三缸公子喟息半聲,倒了下去。

薔薇將軍大笑,揮刀再割。

小刀自救不及,於春童的一把大刀又架到了她的脖子上:每一次她和於春童交手,都失敗,都中計;每一次薔薇將軍都利用她對人的關心和愛念挾製住她。

每一次都如是。

這使小刀真羞憤、飲恨得要馬上去死、立刻去死!

但落在於春童手裏總是求死不能。

此際,薔薇將軍顯然又獲得了全盤的勝利。

他雖然負了一身的傷,但所有的敵人,都讓他殺光了、製伏了,他又可以為所欲為了。小刀在這一刻裏,真想問蒼天、問冷月:上天既不讓她逃離虎口,為何又讓她一再重燃希望?然後卻又似貓捉耗子似的,終於還是要殘忍的受死!

小刀問冷月,當然不是問冷血。

因為這幾日來,都是她救冷血,不是冷血救她;她已經習慣了冷血是救不了任何人甚至也救不了自己這想法了。

一個最了不起的人,隻要失去了健康,就隻有成為可憐蟲的份兒,當然初入江湖的冷血,更不例外。

但這一回卻是例外。

如果說,第十七回是生,第十八回是死,到了第十九回成了不生不死,及至這一回,卻似突然跳了一大篇一大章一大回,從死裏求生、死中求活,終於起死回生!薔薇將軍全身都嵌著鏡片和碎片。

也就是說,他隻要動一動,全身的傷口,就一齊痛。

可是他凶狠如故。

惡毒如故。

他受傷那麽重,還那麽獰惡,簡直要比冷月下、井口倒插著一株枯樹的景象還來得詭異。

他在小刀要把自己的脖子向刀鋒抹去時製住她,這次他沒有封她的穴道,卻象掐住一隻貓似的自後掐住她的脖子。

他的傷更讓他獸性大發:“我要你嚐嚐男人的滋味。”說罷,他尖笑了起來,象一隻眯著眼的鱷魚,痛楚把他的俊臉扭曲了:“我的滋味。”他用炙熱的身子死死頂住她的背後。小刀突然尖呼了起來。

一種完全失去控製,比諒慌更驚更慌的尖呼。

到這個地步,她眼裏的月亮已開始崩裂成三十七塊,腦裏有十六隻灰蝴蝶,振翅跌落,蒙住心房,嗅覺、聽覺、味覺、視覺,都成了羞辱的感覺這感覺象一壺燒燙的烈酒,直衝上她的喉頭,使她發出令人毛骨悚然,銳利得象月亮把夜空割了一個鉤形的洞似的。薔薇將軍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尖叫,嚇了一跳。

隨後他是笑的:“別以為你叫我就放過你。你盡管裝瘋吧,我於春童要強奸你,天崩地裂都攔阻不了!你越痛苦,我越喜歡。”

話才說完,尖叫中又陡然展起了狂怒。

狂吼就象十萬天雷齊祭起,幾乎掩蓋掉小刀的銳嘶。

連薔薇將軍也愣住了,一時之間,分辨不出這怒吼從何而來。

直至他看到那個人。

那個井邊的人。

那個被他一手扔到了井邊的人。

冷血。

他神奇地站了起來,象一個奇跡。

他怒嘯著,憤怒得象全身著了火。

他的聲音是野獸的。

他的眼神是火燒的。

他的行動是冷血的。

雲飛急急。

寒月漠漠。

冷血返身抱住了那棵倒栽的大樹。

拔起。

揮舞。

那棵大樹,此時既成了他的劍,讓他使來,如一泓秋水,出自陽關、沽浩蕩蕩、長洲巨灘,上至九洞庭,下至九太華,從括蒼到點蒼,長江急、黃河壯、勢不可當,直攻薔薇將軍!

天!這小於怎麽還能動!

他不是中了黑血嗎?

他不是已著了紅鱗素嗎?

他怎麽又成了沒事的人一般!

他的功力看來還比原來精進他怎麽會起死回生!

薔薇將軍不明白。

所以他怕。

人們對他們不懂的事都會感到恐懼。

更何況他麵對的是一個隨手拿起枯樹作劍使、屢次擊敗他的高手!

他第一個反應,就是他最擅長的反應:把小刀推出去。

可是,這一次他未能得逞。

因為中了他“大割引”的溫約紅,忽然彈跳了起來,接住了小刀,滾身到一邊去。薔薇將軍連忙追襲,但那棵“樹劍”,已纏住了他。

這時,溫約紅在正尖呼著的小刀耳邊溫聲說了下麵的話:“小刀,你不能瘋,你這時候如果失常了,這年輕人便會分心,殺不了這惡徒了。其實他已先後給怒魚、救魚、忙魚和傷魚救治過,毒力正在消退中,但一時仍不能適應,他浸於ru池,正好可把黑血和紅鱗素之毒,逐漸轉化為他的功力;我把幾種特殊的毒藥布在門窗,算定那惡徒會扔他出來,來個‘以毒攻毒,以毒破毒’,把這青年的毒全化為內力,而且馬上便可以吸收、運用可惜,究竟毒還是毒,雖然克製相生,成了內力,但性情也難免比原來暴戾些了……”

然後他說:“小刀,我告訴你這些,是不想讓你發瘋。你看,這年輕人也熬過來了。你也得熬過去。我有一個紅粉知音叫唐方,當日,她也被人所害,困在一處,一樣挺了過來,她現在不知怎樣了……不過,那時候,她也沒瘋,沒死。一個人最不可以他的就是毀滅自己,讓自己瘋、任由自己死,都是放棄自己。就算在絕境中,人也應該要以死的勇氣,為生而戰。就象我,我也不想死的……”

小刀止住了尖叫,哭了起來,抱著溫約紅,嗚嗚的傷心的哭了起來,“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溫約紅伸手撫了撫她的柔發,安詳的笑了起來。

“我怎會死呢?我還沒等到唐方呢!我才不會死呢……”

說到這一句,他合上了雙目,象在冥想什麽似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