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福同享,有難獨當;赴湯蹈火,在所必辭;犧牲大我,完成小我;一貴一賤,愛情乃見在在都說明了:極度情境、生死關頭,最能考驗人性人情。

是以溫約紅仍然遵守諾言。

於春童依然輕諾背信。

左手抱著小刀的溫約紅,顯然有兩個顧慮,使他的劍法大大打了個折扣。一是小刀身無寸樓,三缸公子是個君子;二是他的功力似未完全恢複,甚至是完全沒有依複,所以他那絕世的劍法,沒有完全發揮出來。

他的劍依然帶著點醉意,幾分狂態,每一劍似是一個問題,輕輕且殷殷的問:數年前悲壯的歌唱到數十年後會不會成了輕泣?

又或者問:數百年前悲壯的歌唱到數千年後會不會成了輕泣?

每一個問題,都是一個殺勢,每一劍,都蘊含了極大的殺機。

可是他那一劍,怎麽刺差了半分?他那一步,怎麽忽然一跌?他應該上前追擊的,可是卻一口氣緩不過來!他本當馬上疾退的,卻腳下一個踉蹌!他怎麽沒注意他對手那一個破綻?他怎能用劍身去硬擋那一引而下的刀?

冷血這樣看。

這樣想。

這樣地急。

這時候,劍被砸飛。

溫約紅的人也立時“飛”了出去。

借勢飛出了門外!

三缸公子已不求勝,隻求逃。

逃出門外再說。

薔薇將軍的刀光卻直追了出來。

如果這是一個故事,已進行至第十七回,那麽,這把大割大引的刀隻說了一個結局:到第十八回,敵手一定死!

斬於刀下!

就在這時,那把青色的劍卻追了回來,象一個原先忘了的追問。

數月前數月前數月前那在廣場在廣場在廣場悲壯悲壯悲壯的歌唱到唱到數年數年數年之後之後……

……會不會會不會成了輕泣輕泣?

薔薇將軍倉促綽刀招架。

象回答一個要他彈精殆智的重大問題。

三缸公子抱著小刀,就在這一瞬間踢開了門,逃了出去。

狂月滿天。

三缸公子一到門外,第一步就是放下小刀,第二步是折過身來,把門踢上,第三步是他雙袖狂舞,急抹木門。

之後,他急掠到窗邊。

這“**”建構奇特,隻有一座門、一扇窗子,向著外麵。

溫約紅卸下發上儒巾,掛在窗上。

然後,他才回過頭來,疾掠到小刀身邊,並十指駢點,解了小刀身上受禁製的穴道,之後,溫約紅脫去袍子,披在小刀身上,而後,他說了一句:“快走……”

然後,他變成了一條懷著痛苦的悲傷的但靜止的魚!

人是人,魚是魚。一如星光是星光,路是路。但路有時候也是星光。星光照著道路,路上的星光,就是星光的路,路走過星光。成了星光路。蒼穹隻有一輪月亮,但他卻看見許許多多的月亮;陰。晴。圓。缺。那是他一生會晤過的月亮,皆飛入了小刀眸瞳裏,成了悲、歡、離、合。從小刀的眼裏看去,溫約紅所著的毒力已全然發作,全身鼓脹起來,整個人都變了形,由於他駐顏有術,容貌清俊依然,偏偏全身都鼓了起來,象是一條靜立在陸地上的魚!

小刀終於解除了穴道的禁製。

可是救了她的人,卻倒在地上,掙紮不起!

小刀第一個意念,不是想到走,而是手足無措的問:“……我……怎樣才能幫你?”

幸虧她看到這情境,並且這樣問了,所以才沒想到死。她原來隻想:隻要一旦恢複了可以殺害自己的力量,立刻就死!

溫約紅痛苦地道:“‘黑血’之毒,已發作了。我在井底,隻以藥力和功力把毒力暫時強行壓下,而今反撲,更加厲害……”

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我拚力是要救你出來……你快逃……我雖隻善於解毒,但我畢竟是‘老字號’溫家的人,我已把……身上的六種毒力,全布在門上,窗上……於春童是聰明人,他沒有祛毒之能,就不會硬闖出來……井裏有枯樹塞著,他也不能從那兒遁走出來……”

他的聲音並不小,似不但說給小刀聽,而且也是說給於春童的。

剛才他從水裏冒出來時,還冷得發抖,而今又象體內生了盆火似的,熱得成百上千的汗珠,一起爭先恐後擠兌而出。

“你快走吧……我已沒有力量走……你不是他的對手。你要扶我走,便倆人都走不了。脫離他的魔掌吧……落在他手裏,隻能落得個不生不死……”

小刀想到於春童那張獰惡的美臉,她就怕。

可是溫約紅仍留在這裏,冷血也留在屋子裏。

她能不能一個人逃跑呢?

生死關頭、性命攸關,人性的可貴、可憎,在此時此際便會特別的彰顯凸現出來。“快走……”溫約紅艱辛而凝重的叱道:“我已把他封在屋裏,可是困不了他多久的……我用‘禦劍之氣’,跟他一拚生死!”

“快走!”

溫約紅隻說到這裏。

他集中全力運氣、聚力。

他自知走不了、走不遠。

他不逃了。

他決意一拚。

決意一拚的人,為的就是不想不死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