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為了不甘死了什麽都沒有了,人才相信有鬼有神。

才有那麽多而且大都是捏造出來的神話鬼話。

四周都是敵人。

但鐵手並不孤獨。

因為他有追命。

四麵都是強敵。

追命卻不孤絕。

因為他有鐵手。

兩人並肩。

作戰。

一一你要有朋友,便首先得交朋友。

——你想朋友對你好,首先便得對朋友好。

友好的人一定會有好友。

不過,好人會有好友,但壞人一樣會有知交。

雖說道不同不相為謀,但這世上無論是黑道白道上道的不上道的,都會有他的同道中人。

在此時此際,淩落石大將軍的“同道中人”顯然很多。

而且人多勢眾。

高手如雲。

看到鐵手和迫命並肩而立的氣勢,大將軍長歎了一聲,道:“可惜你們隻有兩個人。”

他為敵人而惋惜。

追命笑道:“兩個人就夠了。不齊心的,一萬個人也沒用。”

大將軍同意。

他還相當感慨。

因為他感覺得出來:

敵人雖隻有兩個,但那種並肩的雄風,跟自己那一夥人各懷異心是大不一樣的;他們雖隻得兩人,但那種同一陣線的無畏,和自己手上那一幹人各懷鬼胎是很不同的。

他覺得自己對待朋友一向很好,卻不知道卻交不上像追命、鐵手這等生死相交的友情——像追命,曾追隨過他,不也一樣懷有異誌!

他感歎地道:“你們還有一個機會。”

追命道:“你會開間和尚廟?”

大將軍板起臉孔:“我不認為這句話好笑。”

追命道:“我也沒意思要逗你笑,但一味嚴肅認真也不代表就有機會。”

大將軍道:“你們的機會就是:要是你們可以答允向我絕對效忠,我也可以考慮不殺你們,允許你們的投誠。”

他補充道:“這是因為我特別賞你們之材,才會有這樣仁慈的建議。唉,我這輩子,唯一的壞處就是:太愛材了!”

毛猛在旁附和道:“是啊,大將軍的確是太愛惜人材了!”

追命道:“謝了。”

大將軍怒問:“什麽意思?!”

追命道:“我見過你愛惜人材的方法了:曾誰雄、李閣下、唐大宗莫不是在您愛護下死的死、不死不活的不死不活。”

大將軍斷喝一聲道:“好,別說我不給機會你們,這可是你們自找的!”

鐵手微笑道:“本來就禍福無門,由人自招。這就是我們自招的。請將軍進招吧,我們舍命相陪就是了。要不,請高抬貴手,我們自下山去。”

毛猛嘿聲道:“來了落山磯,能說走就走,要落山就能落山的嗎?”

追命笑了。

猛灌一口酒。

按照道理,一個人在仰脖子喝東西之前,是什麽事都不能做的。

但追命卻突然動了。

他像風一般旋起。

大將軍看著他。

但沒有出手。

鐵手也看定著大將軍。

追命並沒有突圍。

他像風一般回到鐵手身邊。

臉上仍是那玩世不恭的神情。

手上卻多了一樣東西。

羽毛。

白色的羽毛。

怪招毛猛頭上已沒有了羽毛。

——失去了羽毛的他,同時也失去了麵子。

卻有一張脹紅了的臉!

追命笑道:“有些話,還不是人人都說得的。”

毛猛怒極:“你……你……!”

他剛才隻覺眼前一花,他以為追命要攻襲他,連忙出招護住自己身上各處要害,封死自身各路破綻,卻沒料追命隻一伸手奪去自己頭上的羽毛,已翩然身退。

這使他栽上了一個大斤鬥。

——更令他震訝的是:大將軍、於一鞭、溫辣子、溫吐克、三十星霜、七十三路風煙、暴行族各好手,竟無一人前來助他。

大家都好像覺得事不關己。

所以也己不關心。

大將軍道:“好快的身法!”

追命又一口氣喝了幾口酒。

鐵手知道自己這個師弟已全麵備戰。

——他的酒喝越多,鬥誌越盛。

酒就像是火和錘子。

這時際,追命就像一柄燒紅的鐵。

三樣合一,他就會成為鋒利的劍。

大將軍又道:“可惜,你那一晃身之間,上、中、下脘,還是有四處破綻。不過,我並沒有出手,可知道是為什麽嗎?”

追命嬉笑道:“因為你懶。”

大將軍冷哼道:“是因為我要給你最後一個機會。”

追命道:“哎,終於等到最後的機會了。你常常說給人機會,其實都是替自己製造機會。我剛才的確是有三處要穴露出破綻來,但你看得出卻不等於能製得住我,我夠看得出你的要害來,但能不能打著,又是另一回事了。”

大將軍怒道:“你這叛徒,不知好歹,你已失去所有的機會了!”

追命道:“我是到你帳下臥底的,從來沒對你效忠過,所以不是背叛你。”

大將軍十指駢伸,撮如令牌,收於腋下,狠狠地道:“好,我先收拾你。”

鐵手上前一步,雙掌合攏,在胸前交肘而立,向追命道:“罵架你先開口,打架我先動手。”

追命笑道:“酒我已經喝了,火是我撩上來的,哪有這等便宜事。”

鐵手道:“你還是得聽我的。”

追命笑啐:“為什麽?”

鐵手道:“因為說什麽我都是你師兄。”

兩**敵當前,仍爭先動手,而且依然輕鬆對應。

大將軍看在眼裏,心中就狂烈地想:這種人材該是我的!這種人材應當為我效命!!這種人材我怎麽沒有?!

一一可惜的是,一旦人材加入成為他的奴才,他就不再當對方是一個有才的人,反而易忌對方之才,常找藉口加以壓製或消滅。

如此下來,好處也有:至少大將軍仍隻有一個,地位絲毫沒有動搖;壞處也一樣存在:他手上真正有本領而為他效死的人,卻並不多見!

大將軍道:“一起上吧,省得打不過時才又找藉口插上一手。

他哂然道:“反正所謂俠道正道就是這樣子,受人敬仰時故示正直,要爭出頭時便無所不用其極。”

他的用意是激將。

鐵手嚴正地道:“你放心,我們就恪守武林規矩,單——”

話未說完,追命已截道:“單挑隻鬥您的部屬。但你是名動天下威震八表的大將軍,咱們隻是小鷹犬,一個打你一個,還真是看不起你哪!”

大將軍嘿了一聲。

(好家夥,竟不受我這一招!)卻聽在旁的溫辣子忽道:“這規矩有些不合。”

溫吐克即隨機而問:“卻是如何不合?”

溫辣子道:“凡是兩軍交戰、雙方交手,哪有一發動就是主帥先行出襲的!”

溫吐克道:“那該怎麽辦?”

溫辣子道:“當然是先鋒、副將先行出陣了。”

毛猛聽著,似是吃一驚,指著自己的鼻子張大了口:“我……

溫吐克知機:“要是副將不濟事呢?”

溫辣子道:“那咱們是來幹啥的?”

溫吐克道:“不是來助拳的嗎?”

溫辣子道:“助拳,不正是咱們的本份嗎?現在不上這一陣,替大將軍唱唱道、跑跑場、省省力,咱們就算白來這一趟了!”

溫吐克吐了吐舌頭:“這樣說來,似有道理。卻不知你先上還是我先上?”

溫辣子道:“在‘老字號’裏,輩份你大還是我大?”

溫吐克不敢怠慢:“自是你大我小。”

溫辣子悠然道:“這樣的話,你說呢?該你先上陣還是我?”

溫吐克居然道:“我比你小,該你保護我的。”

溫辣子卻說:“我比你大,應為你壓陣,留待後頭為你掠陣,應付高手。”

溫吐克還是說:“不行。做小的沒理由拔了頭籌,占長的便宜。”

溫辣子仍道:“怎可!老的應該禮讓小的。”

他們竟如此當眾“禮讓”了起來。

互相推卸,也各自推辭。

追命看了一陣,低聲問鐵手道:“這兩人使的是怪招。”

鐵手沉重地點了點頭:“這也是對怪同門:‘老字號’溫家的人都不可小覷。”

“你留存實力。我先打這兩陣。”

“不,既要留待實力,對付大將軍,就各打一場。”

“哪也可以,但我要鬥溫辣子。”

“為什麽要由你鬥他?他似乎要比溫吐克難纏。我聽說他的毒叫做‘傳染’,是用毒百門中至難防的一種極歹毒手法。”

“我擅長的是輕功,可以避重就輕。你的內功待會兒還要與大將軍的‘屏風四扇門’硬拚,你一定要穩住大將軍的攻勢,咱們今天才有生機。你若在溫辣子身上消耗太多真力,那才是誤了你我!再說,溫吐克的毒也不易鬥,聽說他善使‘瘟疫’,你得小心才是。”

忽聽大將軍揚聲問:“你們已商量定出結果了?要是投誠,我還可以考慮。”

追命一笑:“說實在的,東家的,跟你也算有些時日,你說的話我還真不敢信呢。一旦棄戰,也必為你所折殺,還不如力鬥至死,還落得個痛快!”

大將軍摩掌著光頭,笑盈盈地嘖說:“嘿嘿,你未戰先言身亡,出言不吉,恐怕今晚都難逃一死了。聽我的話,降了吧。”

追命反而勸他:“大將軍,你想殺人不動兵刃,也省了吧,天下哪有這等便宜事?”

大將軍臉孔搐動了一下,兩隻鬼火般的眼神盯著追命,好一會兒才道:“崔略商,如果你落在我手裏,必會死得很難堪。”

追命也沉重地點點頭:“我知道。所以我盡量不落在你手裏就是了。”

大將軍胸有成竹地道:“但你們決不是我的對手。”

追命也認真地道:“萬一我敗了,先求自戕就是了。”

大將軍瞳孔收縮,“要擒住你而不讓你自殺,這才是件不容易的事。”

追命忽道:“小心。”

他是對鐵手說的。

鐵手一惕:“什麽?”

追命疾道:“他這樣說著說著的時候,很可能會突如其來地作出攻擊。”

鐵手沉著地道:“我知道。我防著,當蛇要突噬的時候,我也正等待機會擊打在它的七寸上!”

大將軍忽道:“誠意。”

他這無緣無故、無頭無尾的一句,宛似一記怪招,讓人不知所措,難以接話。

過招大將軍又說:“誠意,是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