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克圖格雅子爵
“渴求自由者理應歡呼！因為你們生在這個好時代！”
“一切為不公正者所行的辯護都是徒勞的！一切為強權者所行的維護都是罪惡的！聖羅蘭庇護著我們！”
“你們當站起來！拔出你們的劍！跟著我呼喊！讓我們的聲音傳遍整個緹坦！”
“——我們要自由！”
“我們要自由！”
“我們要自由！”
“……唉。”
聽著窗外傳來的呼喊聲，大約十七八歲的少女鼓著臉，一臉苦悶的趴在了桌子上，兩腿在高高的椅子上前後踢動著。
她將下巴墊在手背上，及肩的茶色秀發披散在胳膊上，把小腦袋像不倒翁一般無聊的在手指上左右搖晃著，給人一種寵物一樣的可愛感覺。
一個身穿幹淨整齊的貴族傳統服飾，給人以紳士的感覺的中年男人從後麵走過來，左手端著盛著紅茶的托盤，右手憐愛的揉了揉少女的腦袋，在她“嗚哇”的驚叫聲中大笑著將她的頭發揉亂。
“艾倫叔叔！”少女直起身子來，伸手按著自己的頭發不滿的叫道。
“好啦好啦……我給你道歉，我給你道歉還不行嗎。”
男子溫和的笑著，坐在了少女的對麵，將茶盤放下，端起茶杯輕啜一口，才繼續說道：“不過話說回來，到底是誰敢惹我們莉莉大小姐生氣？”
“沒人啦……就是今天外麵好吵啊……”
莉莉伸手搶過艾倫手中的紅茶喝了一口，然後才沒精打采的搖搖小腦袋：“而且好無聊……”
“沒辦法啊，莉莉。”
艾倫索性沒有要回自己的紅茶，隻是平淡的伸出手支起自己的下巴：“我們都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到的。至於究竟是誰坐在那個位子上，對於我們這種小角色來說並沒有什麽分別。”
“該來的，總會來的。莉莉，我們應該學會接受事實。”
艾倫緩緩的說道，聲音溫和沉穩，充滿了磁性。
他的脊背挺直，坐姿端正而自然，交握於身前的五指的指甲和指縫相當幹淨。他的頭發被認真仔細的打理，整齊的梳向一個方向，沒有絲毫翹起不平之處，全身散發著雪茶樹的清香。
就算不以中年人的標準來說，他也能算得上是白淨俊朗。再加上他的年齡加分，艾倫他散發著年輕人所無法比擬的成熟男性的魅力。
畢竟他是克圖格雅子爵的弟弟，萊瑞亞侯爵所雇傭的禮儀教師，優雅與美的女神的信徒。
當然，他的信仰已經是之前的事情了。
如今眾神已經隕落，絕大多數的牧師都改換了自己的信仰。聽說班薩、蘇澤還有卡拉爾公國——如今該說薩亞公國了——已經延續千年前的傳統，將國教重新改立為三聖者。
就在聖羅蘭陛下發起平等宣言之後，他便編寫了《至高三聖及聖羅蘭所囑之大誡命》，簡稱為《誡命》的初典，並派告死鴉們將它們發向了法恩斯各地。
艾倫當然也收到了一份《誡命》，並將其認真翻閱研讀，試圖理解聖羅蘭那偉大的意誌和精神。
而在他認真研讀了這聖典之後，他便立刻意識到這《誡命》中有大智慧、大仁慈。
和聖羅蘭發起的平等宣言並沒有任何內容上的差別。上麵清清楚楚的寫著，他要給地上諸民、雅安百種生存和生活的權利。
聖羅蘭說，舊世代已經過去了。而在新的世代開始之日，他便已經寬恕了所有人的罪，真正意義上的實現了大赦天下。
罪犯甚至死刑犯，隻要他們願意成為慕道者，承認自己是羅蘭的信民，羅蘭便會賜予他們新的生命，將他們此刻與過去的一切一筆勾銷。
甚至不僅僅犯下罪行的人。就連巫師、山民、德魯伊這種被某些人甚至大多數人厭棄的人群，羅蘭要給他們生存生活的權利。
羅蘭所說的人人平等，並不是指所有人的地位都同樣高。而是說任何種族、任何團體、任何階級的人民，不管他們做善事還是惡事，不管他們被人恐懼亦或是敬畏，隻要他們也信仰聖羅蘭，願意遵照羅蘭的《誡命》而行事，願意為了眾生而奉獻自己的勞動和智慧，他們便足以被稱為高貴之人，他們便都是和羅蘭同等的主內的兄弟。
眾神曆917年五月十八日，眾神曆法正式迎來了終結。
羅蘭在《誡命》中，將新的曆法稱為新曆。
而今年，便是新曆元年。
在《誡命》發行的第一個月裏，《誡命》在法恩斯各地便掀起了巨大的波動。《誡命》所舉的大律十二條及聖令三十二條幾乎顛覆了整個舊世代的傳統。
一時之間，人們對新時代還是相當的不適應。但是聖羅蘭是毫無疑問的正統，因此人們便也開始按照羅蘭的誡命修改自己的行為。
但對於緹坦人來說，《誡命》卻有其更深層的意義。
緹坦和別的國家不同，它本來就是一個各種思想互相衝突的國度。這就讓他們在被羅蘭感召的情況下，依舊沒有像別的國家一樣被告死鴉們團結起來。
這麽說也許有些不對。他們畢竟還是聚集在了羅蘭座下。
但是，學者們對羅蘭的《誡命》提出了不同的解釋，並如過去一樣將自己的學說傳給眾人，用自己的生命守護自己的學說。
原先研究各個神明教義的敵對學派，如今依舊敵對；原先秉承互相敵對的思想的學者，如今他們對《誡命》的分析依然存在衝突。
光是在誡命的第六章，在羅蘭對平等的奇跡進行敘述的章節裏，都已經誕生了許多種學派的解釋。
有的說，這平等是指的道德上的平等，是對過去的高貴論的顛覆；還有人說，這平等是指作為信徒的層次上諸信徒的靈魂是等價的；還有人從長眠導師的方向分析，認為羅蘭的平等論是指眾生要平等的迎接死亡，不可進行不同規格的葬儀。而在“自由”、“聖潔”、“高貴”等章節中，他們更是產生了相當嚴重的分歧和爭議。
這個原本思想便如諸多激流匯集的國家，到了新的世代，那種思想的衝突卻是依舊延續了下來。
不過唯有一點，是被所有人認同的。
那就是，他們需要一個新的皇帝——一個支持他們信仰羅蘭和三聖，不至於將整個國家埋葬於山嶺和瘟疫之下的明智者。
而在皇子們互相傾軋的時候，他們手下的學者便開始在各地鼓動演說，希望得到人們的理解和認同。
而在克圖格雅子爵府外麵演說的，便是萊瑞亞侯爵所豢養的聖價學會的學者。他們所鼓說的，都是利於萊瑞亞侯爵一係的觀點。
“所以，莉莉，你要足夠忍耐，足夠優雅。”
艾倫那深邃的茶色的瞳孔看著莉莉，平淡而溫和的說道：“真正的優雅足以讓利刃敬畏。那是在這個新的世代，我們這些舊貴族們唯一擁有的東西了。我們所擁有的，就是遠比平民們優秀的教育……”
“……莉莉，你有在聽我說嗎？”
看著鼓著臉在桌子上反複晃著腦袋，假裝自己什麽都聽不到的莉莉，艾倫無奈而慈愛的歎了口氣。
也罷。這些擔子本來也無需壓在她的頭上。
莉莉是哥哥最小的女兒……她不可能成為克圖格雅家族的繼承人。
那麽，就姑且讓她保持這一份珍貴的童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