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救贖的四分之一
“你真的是這麽想的嗎？”
毫無預兆的，長眠導師那慵懶的耳語從羅蘭的身後傳來。
“我……”
羅蘭的嘴巴微微張開，卻什麽都沒說出來。他的眼神變得複雜了起來。
大概是自己的這個身份和白銀女王有什麽關係——這樣的說法，是羅蘭自己騙自己的話而已。
一旦被導師挑明，羅蘭就必須忍著內心的悸動去直視那種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是……姐姐嗎？”
羅蘭以自己都聽不清的聲音喃喃道，眼中漸漸閃出了孩子才有的那種閃耀著的希望。
……姐姐之所以在那天羅蘭醒來之後便再也找不到，也許並不是被殺死了，而是先羅蘭一步來到了這個世界？
這種可能性在羅蘭腦海中出現之後，他就再也無法割舍。
他甚至舍不得去試探這種可能性的存在幾率。
因為羅蘭擔心自己一旦思考，就將這種比金色還珍貴的“可能性”給殺死了。
羅蘭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比起冷靜的用邏輯一步步的推理，他更擅長的是先隨機的想到幾種可能性，再挨個的去試驗它們的可能性。而艾露卡多那句脫口而出的“女王大人”裏麵的信息量實在是太大，給羅蘭提供了許多種的可能性。
沒錯，沒錯……
這樣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光是想到這種也許存在的可能性，就讓羅蘭興奮雀躍不能自已。
如果長眠導師告訴他，隻要死去就可以見到姐姐，羅蘭會毫不猶豫的立刻自殺。
自己一個人活在世界上沒有任何意義。
羅蘭早就以根植於體內的疼痛認清了這一點。
正如姐姐所說，“人類是隻要與身邊的人分離就會受到傷害的動物。”
那麽，獨自一人存在於世自然比什麽都安全。
可既然如此，人類為什麽不能忍受孤單，獨自一個人生活呢？
羅蘭從來沒有想過這樣事情。因為反正有姐姐陪在身旁——隻要有一個人就夠了，除此之外什麽也不需要。
但正因如此，當姐姐也離開了羅蘭之後。羅蘭沒有任何懸念的崩潰了。
沒有憤怒、也沒有失控——正是因為羅蘭比任何人都能確信“姐姐已經不見了”這件事。他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被事實重重的擊穿了胸口。
連告別都沒有。就連遺言也沒有留下一句。
誰能知道，那句“晚安”就已經是羅蘭能聽到的姐姐的最後一句話？
從那天早上開始，羅蘭的胸口便如同被開了一個大洞。連風也能嗚嗚的穿過去，將身體裏麵吹幹、冷卻如同屍體一般。
在心中無時無刻的泛起的。是讓羅蘭近乎要忍不住的哭喊出來的酸痛。
如同灼熱的鐵棍一般貫穿了胸口的不安和焦躁讓羅蘭想要撕扯胸口的衣物。但在那同時，羅蘭卻連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那是極其強烈的寂寞。
在姐姐離去以後，羅蘭就連生存的意義也被一同剝離。
每天醒來，他能做的事就是呆愣的躺在**，如同失去靈魂的木頭一樣僵直著。等待著護工的喂食和對身體的護理。
明明能感受到外界的一切，身體卻動不了。就像是精致的人偶一樣……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一個月才漸漸得以緩解。那一個月裏的噩夢羅蘭根本記不起來。
直到昨天晚上，羅蘭才在安維利亞的幫助下才回憶起了其中一晚的噩夢。
而在剛剛以靈魂的狀態看到奧姆之牆之後，羅蘭才在心裏再次確定了這樣的想法——
自己一人活在世上沒有任何意義。
即使來到了法恩斯世界，羅蘭也感受不到絲毫雀躍。
相比較在人間受苦，羅蘭反而更想回到導師的身邊享受永恒的安眠。
——但是，這樣的想法在剛剛被打破了。
那句艾露卡多脫口而出的“女王大人”讓羅蘭意識到了姐姐也來到這個世界的可能性。而導師的一句話則逼迫羅蘭真的開始思考這種可能性。
“導師……您了解白衣女王嗎。”
羅蘭在心中虔聲問道。
“去找吧，羅蘭，”長眠導師沒有回答羅蘭的問題。而是少有的肅聲開口說道，“我會一直看顧你，如同看顧自己的孩子。”
聽著導師的暗示從自己的身後傳來，羅蘭不自覺的露出了一絲笑意。
導師的話語已經是肯定了羅蘭的某種猜想。
姐姐還在這裏——
瞬間，羅蘭感到這個世界是如此的美好。他銀灰色的瞳孔中始終纏繞的陰霾也是減少了大片。
第一次的，羅蘭心中真正的興起了“我要拯救世界”的念頭。
白銀女王出現的時代是一千年以前。那是一個比現在的世界美麗許多的、波瀾壯闊的世界。
那時候，蓋亞之壁還沒有破裂，惡魔沒有誕生，雅安百種的文明繁榮，世界和平。
那時候。巨龍在天上飛翔，湖中是成群的妖精，林中有純血的精靈在舞蹈。
那時候，在水中有會唱歌的白銀。參天的古樹會隨著吟遊詩人的彈奏緩緩搖晃。
那時候，人們從不生病，死亡也沒有痛苦，出生前便會得到知識，落地就能說話。
那是七聖者都在的時候，被他們共同管理的世界。
每天都會有數不清的新事物被發現。每分鍾都有新的發明誕生。
那是充滿朝氣的，生機勃勃的世界——
和現在的世界相比，過去實在是過於美好。
羅蘭原本隻是想給自己一個長久的活下去、讓自己活得更好更舒適的借口，但現在，他卻是真正的想要改變這個世界。無論用什麽樣的手段，他也要拯救這個注定要被毀滅的世界。
這樣的話，等到自己未來某一天重新找到姐姐的時候，就能將這個世界贈予她，作為兩人重逢的禮物。
這樣的話，羅蘭就能夠讓姐姐摸著自己的頭，笑著說出一句“小羅蘭真能幹”。
羅蘭終於決定。拋棄自己作為一個玩家的優越感，腳踏實地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如果連自己都不能愛上它，又怎麽敢把它送給姐姐？
——羅蘭決定，他要愛上這個世界。
“我是羅蘭。羅蘭奈若拉。”羅蘭閉著眼睛，躺在地上輕聲開口道，“艾露卡多。我想要拯救這個世界，你會幫我嗎？”
“如您所願……羅蘭殿下。”
仿佛在羅蘭的身上看到了某人的影子，艾露卡多近乎喜極而泣。
但羅蘭卻搖了搖頭。
“不要叫我殿下。王的道路已被證實不通。這次，我要在我的名字的前麵加一個‘聖’字。”
“但是，羅蘭大人……”艾露卡多疑惑的聲音傳來，“您如果想自立教派的話，我跟著您會不會不太好……也許我隱藏在暗中也可以……”
“不。”
羅蘭簡短而有力的拒絕了她。
“你就跟著我，不準躲也不準逃。你就看著我如何拯救這個世界，將它們記下來。”
久違的，羅蘭心中重新燃起了激情。
他從出生到現在，這是第一次發自內心的想要做些什麽。
於是，羅蘭身上如同燃燒著的火焰一般。散發出了逼人的自信的光芒。
“我們要怎麽做？”
“不急。之後我會和艾斯特詳細的說一下……還有，艾斯特，你會幫我的吧。”
“啊，當然，”艾斯特打量著羅蘭，眼神意味深長，“別的姑且不說……我和你之間還有一個約定呢。”
“你記得就好。”
羅蘭睜開了眼睛，輕聲說道：“還有，導師……我有一個不敬的想法，之後會向你單獨提出。”
隨後。羅蘭抬起頭來，靜靜的看著克勞迪婭。
她的體力早已透支。如今她氣喘籲籲，冰冷顫抖的雙手緊緊抓握著羅蘭的右手，不肯放開。
羅蘭不禁感到心中一暖。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他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克勞迪婭。克勞迪婭也並不是第一次救自己——因為克洛德拒絕為一個黑袍德魯伊治療，所以羅蘭的治療包括鎮痛都是克勞迪婭一人負責。
羅蘭之所以能活下來，克勞迪婭起碼要占據八成以上的功勞。
而現在，她也是自己最好的摯友。是已經逐漸走入了羅蘭心中的存在。
羅蘭認識的人當中，唯獨克勞迪婭是羅蘭絕對不能允許出任何意外的存在。
羅蘭輕笑著，將自己的左手蓋在克勞迪婭的雙手上。
“謝謝你。克勞迪婭。”
克勞迪婭臉色一紅。
她將腦袋微微一偏，輕聲說道：“說什麽傻話……你救了我不止一次啊。”
“那麽，這算是還了一次了？”
羅蘭有些不和時機的說道。
“……啊，對。算是吧。”
克勞迪婭的神情微微一暗，語氣低落了幾分，眼看著就想要將雙手撤出。
但這時，羅蘭的左手卻猛然用力，握住了她的雙手。
迎著克勞迪婭的驚訝的目光，羅蘭露出了克勞迪婭從沒見過的開朗笑容：“你就不講利息的嗎？克勞迪婭？”
“什麽……意思？”
“我救了你好幾次，你可不許隻還這麽多，”羅蘭認真的看著克勞迪婭，一字一句的說道，“你起碼要再救我十次才能兩清，而到了那個時候，大約又會有新的利息產生了吧。”
“我粗略的算了一下，你大約賠上一輩子就差不多了。”
終於理解了羅蘭話中的意思，克勞迪婭的臉騰的就紅了起來。
看著她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旁的艾露卡多頓時露出了有些牙疼的表情，卻也沒有開口打擾他們兩人。
一切似乎都是如此美好。月光透過破碎的房頂照下來，灑在羅蘭身邊。
此時，距離太陽從西麵落下已經過去了四個小時，正是夜深之時。
明月當空，白塔陷入了沉寂之中。
按照時間計算，此時的班薩大約已經快要破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