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沉重的、仿佛凝固的黑暗,彌漫在貨船的艦橋上。

此時此刻,所有的電力都要優先供應質量效應核心,照明和人工重力全部都被關閉。曾經拿在手裏的突擊步槍,如今折疊起來隨手丟在了一邊。過去的掠奪和被掠奪者,很自然的相互依偎在一起,依靠彼此連接的質量去抵消失重的影響……以及那種絕望的孤獨感。

即使以盛產好鬥戰士的克洛根人也不例外……他們認為戰死是一種榮譽,但是被藍巨星吞噬?那隻能算是拓展克洛根人的死法而已……

你的爺爺的爺爺,當年可是被藍巨星幹掉的喲~……哇,藍巨星!好棒哦~——想想就有種想流淚的感覺。

不過艦橋內還有些明亮之處,除了從身後的舷窗照射進來的,那越來越亮的、詛咒的藍光之外……還有一個碩大的led數字,顯示在屋頂上方——40,000,000!他們已經將求救信號,向外發射了四千萬次!但是七個小時過去了,星河依舊一片寂靜,依舊收到沒有任何回應。

“五分鍾時間到!”韋爾斯船長丟掉煙卷站了起來,他看著這些悄無聲息、沒有任何反應的人群,再次用力的拍了拍巴掌。

“eon!讓我們再來一輪!才四千萬次而已……難道你們想在死的時候才去後悔——啊,該死的,我們應該多發一次,就差那麽一點點……來吧!不要放棄,讓我們戰鬥到最後一刻!”

這個一直很陰冷的家夥。這時候也開始熟練的幹起煽動家的勾當來!不過看他眼中不甘的火焰,他此時恐怕說的每一句都是發自內心。韋爾斯有著自己的理想——和把塞伯魯斯組織當成往上爬的捷徑的那些人不同——他是被幻影人的夢想打動之後。自願加入塞伯魯斯的!所以哪怕他現在做著拐賣人類的勾當,同樣是為了心中更加高貴的目標!

他就是那種表麵市儈。內心卻是理想主義者的人。哪怕雙手血腥,一身罪惡,韋爾斯也不會停下來。中二一點的說法就是,他已經有了承擔罪惡的覺悟。很多人都想著“手幹淨的把事兒幹了”……如果遇到無法兩全其美,做事情必須沾髒手的時候……一些人的選擇就是放棄不做,但韋爾斯一定會自己跳進泥坑裏。

“eon!再來一千萬!‘4’在中國人的眼裏可不是一個好數字!”

在他的鼓動下,每個人又都打開了自己的萬用工具,開始機械式的發送起求救信號來——至於接到信息的人還有沒有足夠的時間趕來——這樣的問題已經不再考慮範圍之內。

相比起絕望的看著那些征兆出現,比如說舷窗的玻璃開始變得模糊(被過量的輻射照射。開始軟化、分子結構發生改變),比如蔚藍色的光芒越來越明亮等等……似乎專心的求救也不是什麽壞事。

所謂墜入藍巨星焚燒,其實隻是一種浪漫的幻想!真實的情況應該是,一旦飛船的船殼承受能力到達上限,他們就會像微波爐中的食物一樣被加熱,慢慢烤熟……這種事情隻要想想就會讓人發瘋!

“下一個目標是什麽?!51,888,888怎麽樣?!聽說在漢語中這個數字很……‘吉……利’?”韋爾斯的話引起些許華人的笑聲,他們有人回應著,“呀,51,888,888是個好數字。非常吉利!”

韋爾斯跟著那些人一起哈哈大笑,他旁邊的奧爾奇看不下去的扭過頭,視線落在角落裏,一個小屏幕上顯示的、一個不起眼的數字——00:04:34。

這才是那個真正要命的數字——距離越過威廉.赫歇爾極限。還有四分半鍾!

滴滴噠噠,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當所有人的都沉浸在發送信息的狂熱中時,韋爾斯悄悄離開座位。跟奧爾奇一起繞過人群,來到通往引擎室的過道上。

在那兒。奎利人卡爾.丹納靠著牆,正在等著他們兩個。

“引擎已經開到極限。質量效應核心也是,所有能清理掉的物資全部放棄了……抱歉,我已經做了能做到的一切,但還是沒辦法改變這條船的命運。”卡爾.丹納有些抱歉的說道,隨著他毫無保留的工作態度和超強的能力,韋爾斯最終讓他負責引擎室的一切事情。“引擎以150%的功率運轉到現在都沒有出問題,我真的很敬佩人類的工業水準!”

“能丟掉貨倉嗎?”老奧爾奇還是問道,雖然16億星元是一筆天文數字的財富。

韋爾斯將視線轉向卡爾.丹納,奎利人聳聳肩,“用處不大,最多能讓我們被煮熟的時間延後五分鍾……”

“五分鍾!”韋爾斯船長用力的撕扯自己的領帶結,然後大口的呼吸了幾下。“毫無……意義!這批零號元素對塞伯魯斯很重要,如果隻有五分鍾,我寧可和我的職責一起死去。”

“或許……”

“沒有或許!”韋爾斯果斷的打斷了老奧爾奇的發言,他直接捏碎了煙卷,讓灼熱的煙頭吱吱的燒灼著手心。“真的有或許,那應該是……或許是時候接受現實了!通知大家,準備遺書……我去找一個能在掉進恒星裏也不融化的盒子……真希望船上有這樣的東西。”

有沒有這樣的盒子實際上並不重要——這麽多的飛機失事,你見過有遺言盒子被找到的嗎?!——遺言本來就不是留給生者的,那僅僅是為了讓逝者走的沒有遺憾……隻要寫的人相信遺言能保留下來就夠了。

“或許不用通知。”卡爾.丹納說道,他示意兩個人回頭。

走廊的盡頭,一片黑壓壓的腦袋擁擠著,無數的人類和克洛根人沉默的站在那兒,從頭到尾的聽到了三個人的談話……

*

克洛根人老奧爾奇將一打晶片仔細的包好,然後在一張紙上,仔細的列出他對克洛根人未來的設想——當然,最後還要放進盒子裏的,是他自己和隊伍中三個最強悍的克洛根戰士的基因——如果未來有人能拿到這份資料,他希望有人能繼續他的理想,製造出最優秀的克洛根人戰士!

韋爾斯船長在寫一封情書……給一個他見麵之後就無法自拔,之後卻又不得不匆匆逃離的女性。她在伊裏姆,距離這裏有著上萬光年的距離。這封信被她看到的可能性,連億萬分之一都沒有。

奎利人卡爾.丹納,僅僅是坐在舷窗邊,出神的看著外麵的藍色巨星。他隻是悄悄的將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卡爾.丹納.敏捷”——奎利人一定會屬於一艘船。如果名字之中沒有船的名字,意味著他被奎利人驅逐了,那是一種恥辱。

“真希望是米婭號啊~”,他輕輕自言自語著,那是他誕生時的“家鄉船”的名字。哪怕是生活在船上的奎利人,也是有家鄉的……

……

“……媽媽希望能陪著你慢慢長大,看著你進入學校,看著你交了女朋友……嗚嗚~”

珍妮飛快的放下筆,拿起一隻手套死死的咬住,把抽泣聲堵在喉嚨裏,不讓自己的哭聲影響其他人。這時候,如果一個人大聲的哭出聲來,恐怕立刻就會引起連鎖反應。

等到悲戚感稍稍止歇,珍妮有些茫然的看向四周。整個艦橋上都靜悄悄的,隻有沙沙的書寫聲。偶爾,也有像珍妮一樣,壓抑的啜泣著,但邊上的人都會盡量的裝作沒有聽到……

她將最後的話補充完整,然後放進了房間中央的那個黑色的金屬箱內——韋爾斯保證過,這是整艘船上最堅固的那個保險箱!——原本裏麵裝的那些塞伯魯斯的秘密資料,已經被他徹底銷毀了。

似乎還有什麽忘記的?珍妮想了想,她的眼睛看向那個始終在疼痛的左臂,雖然最近幾個小時已經開始緩解,可現在它又開始劇痛起來!

你不是說要我不要放棄嗎?!你不是發誓一定要救我們嗎?!想起再也無法見麵的丈夫和孩子,珍妮心中忽然對李華梅感覺無比的痛恨!如果不是你多事!如果不是……人在絕境中,總要找個人去責怪……

珍妮瞪著眼睛,喘著粗氣尋找著,然後發現了桌子上的一把裁紙刀!周圍的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沒人發現她的異常。安妮一把抓起裁紙刀,朝著自己的手臂狠狠的紮了下去!

“啊!”鮮血濺開……安妮的痛呼,和周圍人的驚叫摻雜在一起。“等等!那是什麽?”

隨著她手臂的皮膚和肌肉被切開,卻並沒有出現鮮血飛濺的景象——一枚不規則的碎片,從她的傷口中,自己飛了出來。碎片很薄,僅有小手指甲大小。它散發著淡淡的藍色光芒,懸浮在空中,發出的光芒像水波般沿著平麵蕩漾起道道波紋。

“看起來,像是某種信號源?!”圍過來的卡爾.丹納不確定的說道。

“是……是李華梅留在我胳膊裏的……”清醒過來的珍妮,喃喃的說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