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醉羊皮

陶夢這麽一說,我登時就愣了。七海齋老板嗬嗬一笑道:“這位姑娘很識貨啊。”

我沒想到陶夢會連看都不看羊皮卷就讓老板包起來,我以為起碼她看過之後,和我商量商量,我從她那兒拿到一個合理的價格,再和這胖老板談,或許還能砍掉一些。但陶夢這一開口,老板這一接茬,我的處境就十分尷尬了。

不過陶夢一心在那羊皮卷上,沒有意識到我的不自在。她走到櫃台邊,左右看了一圈店裏的東西,又問那老板:“還有其他的羊皮卷嗎?”

老板一扶墨鏡,咧嘴笑了笑:“姑娘,這一張夠你用很久了。”

陶夢思忖幾秒,向那老板點頭道:“行,那就拿這一張。”

我眉頭一緊,想拉陶夢過來問問情況。

但我沒這麽做,比起我這個買什麽都先計算價格的普通人來說,陶夢是專業人士,我不知道這七海齋的老板是不是專業人士,但從他的話裏能聽出他知道陶夢要用這羊皮卷幹什麽。兩個專業人士在法寶上的交涉,我根本無從插話。

七海齋老板用麻布將羊皮卷重新包上,給陶夢找了個黑色塑料袋裝著,放在櫃麵上道:“姑娘,一萬二,不多收你分文。”

聽到價格,陶夢臉上一白,我暗歎這丫頭莽撞,怎麽也不先問清楚再誇海口。就見陶夢轉頭看了我一眼,讓那老板等一等,跟著急匆匆拉著我退到一邊道:“寅哥……我可不可以預支一點工資?”

我好笑:“一萬二,預支小半年了。”

陶夢皺起眉頭,臉上全是愁苦。我問她:“這價格貴嗎?”

“不貴,已經很實惠了。”

“是什麽東西?一萬二一張?”我感到莫名其妙。

陶夢回頭看了那老板一眼,老板識趣地轉過身打理他那些落滿了灰的貨物架子,這兒撲撲那兒扇扇,我也不知道他是在打掃還是搗亂。陶夢轉回頭看著我,竟然激動得有些麵泛潮紅。

“這是‘醉羊皮’。”

“最……什麽?”

見我一頭霧水,陶夢忙道:“啊,是‘陶醉’的‘醉’,醉羊皮。這種羊皮卷和普通羊皮卷不同,在製作工序上多了一道——用特質的酒水浸泡三個日夜。

這種酒液是用牛眼睛、猴舌、三月翠鳥頭頂的茸毛、彼岸花的根須、暮春雨、夏日蟬、秋後飽食的遊蛇的毒液、隆冬雪地裏的金蟾等十八種獨特材料製作。

以青銅酒器釀製,又用濕潤的紅泥封死酒缸,在填滿白骨的柳樹下埋上七七四十九天才能製成。

用這種酒水浸泡過的羊皮卷,打通陰陽三界,勾連天地五行,封魂的力量達到了巔峰,完全可以不用去管時間上的限製。

而且,醉羊皮不像其他羊皮一樣,隻是能鏈接陰陽,而是‘打通’,在打通陰陽界線的情況下,被吸進羊皮卷內的鬼魂會自動送往陰司,不會占用羊皮卷的內存,換句話說——醉羊皮能無限地使用下去,除非羊皮破損,否則在這張羊皮上,無論畫多少丹青都沒有問題。”

“你確定那張皮卷,真的是你所說的‘醉羊皮’?”

陶夢篤定地點頭:“一定是,這種羊皮卷的氣味和其他羊皮卷完全不同,我小的時候曾經有幸在一個畫鬼人老前輩家裏見過一張醉羊皮,那種淡而不寡的香氣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打從進門開始,我就聞到了這股酒香,所以不用看那張羊皮卷,我也知道是醉羊皮。”

我本能地吸了吸鼻子,隨即咳嗽一聲掩蓋自己什麽也沒聞到的尷尬,又向興奮得不能自己的陶夢道:“可是,這麽貴重的東西,隻賣一萬二?”

聽我這麽說,陶夢卻露出了一絲苦笑:“怎麽說呢,這種東西算是‘有價無市’吧。”

說到這兒,陶夢頓了頓,我本想問既然這麽厲害,數量又這麽少,怎麽還會隻賣這點價格?倘若是我,怎麽也得把價提到百八萬去。

但我沒問出口,隻聽陶夢繼續道:“雖然醉羊皮在畫鬼人之間是神器,但是……對於其他人而言,它隻不過是一張老舊的羊皮,誰也不願意去收藏這種東西。

在那個不可說的年代裏,畫鬼人早就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家境幾乎全部一落千丈,現在即便市麵上出現了醉羊皮,誰還有能力去買呢?

畫鬼人買不起,圈裏人用不上,普通人根本就不懂。醉羊皮的市價不可能提得上去,一萬二隻能說是相對於它的實用價值而言是非常實惠的,而它的市場價,隻會越來越低。”

我這才明白為什麽陶夢說醉羊皮“有價無市”,這不是盜墓倒出來的古董,價格高但沒人敢買,而是價格低但沒人想買。

醉羊皮隻能在畫鬼人手裏才能發揮作用,無論是對普通人還是對其他陰陽行業從業者而言,醉羊皮都是個毫無用處的雜物。

陶夢伸手拽著我衣角,焦慮道:“寅哥,我今天必須要把這張羊皮買下來,當初漁民打撈起來的醉羊皮就隻有幾十張而已。

如今排除一些畫鬼人持有的、一些靈異圈子收藏家持有的,市麵上可能流通的醉羊皮不到二十張,我如果錯過這一張,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能碰見……

你能不能借我一點錢?我會慢慢還,你每月從我的工資裏扣一筆錢用來填補債務,行嗎?”

我見陶夢的確是一心想要那張羊皮卷,隻好笑道:“這次是我請你幫我解決問題,怎麽可能讓你出全款。這樣,我拿大額,你出小額,我每月從你工資裏扣三百,其他的你拿去支付生活所需,最多也就還半年多幾個月。”

聽我這麽說,陶夢竟然眼圈一紅,我下了一跳,就聽這丫頭道:“寅哥……你真好……”陶夢一吸鼻子,露出她特有的標誌性笑臉,“但是這是我要使用的法器,不可能讓你出這麽多,那就不成體統了。

我出大額,寅哥幫我去個零頭,每月從我工資裏扣五百。不許說不行,最多以後我幫寅哥多解決些事情,寅哥給我漲工資咯~”

我遲疑一陣,隻好笑著搖了搖頭:“聽你的。”

“嗯!”

我轉向那還在這兒撲撲那兒打打的七海齋老板,皺眉咳嗽道:“您別拍了,滿屋子的灰。”

胖老板轉頭笑了笑,手裏黑黢黢的麻布往櫃麵上一擱,意味深長道:“二位老板,商量好了?”

“你這兒能刷卡嗎?”

我手頭的確沒這麽多現金。那老板露出個諱莫如深的笑容,衝我搖頭道:“這位老板,您該知道,古董這行當不比別的,咱們從來隻收現金,方便,也安全些。”

“那這樣,”我摸出錢夾,給那老板放了一千在桌上,“隻是定金,我去附近的銀行取點錢,你幫我把這張羊皮留著,誰來也別賣。”

“您放心,我七海齋從來做的都是敞亮生意,既然您要,我給留到下個月都沒問題,您放心去取錢。”

我轉向陶夢道:“我一個人去,你在這市場裏轉轉,看看還有沒有什麽需要買的東西,到時候一並解決。”

大約十幾分鍾後,我終於看見了一個ATM機取款處,我從卡裏提了一萬五出來,看著卡麵上最後剩餘的一點錢,心裏真跟刀子挖著似的。

一個劉勇,一個劉勇老婆,我把小半年的收入都給搭進去了。這兩人也不愧是夫妻,生前如何我是不知道,死後作祟一樣的可惡。

從我目前所在的地方回到古玩市場,需要穿過一條老城區的長巷,由於巷子兩旁都是帶瓦簷的平房,光線有些昏暗,視野不是很好。

我在巷子裏走著,原本沒覺得有什麽,可卻忽然從自己的腳步聲之外,聽見了一些不來自我的動靜。

我站住腳,仔細去聽身後的響動,那聲音卻也一並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