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入夢

說完,馮十將避邪還給我,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還有一件事我想提醒你,在這兒給你做服務員的那個丫頭,不是畫鬼人嗎?

我問過我爺爺,他也不太清楚畫鬼人具體是幹什麽的,隻是坊間百匠裏,有這麽一說。

坊間百匠?我聽到了一個十分陌生的詞,好奇心自然被勾起來了,就問馮十這是什麽?

馮十道:“隻要有死人,就一定會有溝通陰陽的職業出現。從遠古開始,民間就一直有一些從事著喪葬行業的人存在。現在,喪葬行業被科學代替,當初那些奇人異事,就成了封建迷信。

不過,這些人、這些職業並不是消失了,而是隱藏在人們的生活之中,時不時也會出來接個活,賺一筆。

他繼續道:“坊間百匠,指的就是在民間100種靈異喪葬行業職業者的統稱。像湘西趕屍匠、茅山道士、縫屍匠、燒屍人、兩廣神媒、江湖術士等等,都是坊間百匠。

就拿我們家來說吧,幾十年前也曾經是百匠之一,不過後來我爸那輩沒人傳承,現在已經不在那圈子裏混了。”

馮十說這到家裏對於家族事業的傳承的時候,語氣很隨意,和陶夢完全不同。

“而畫鬼人在坊間百匠中,一直是十分神秘的一個職業,比起湘西趕屍匠、燒屍人等等,他們的知名度非常的低,甚至曾經有人認為,畫鬼人可能在明末清初的時候就失傳了。

不過,現在以陶夢的狀況來看,畫鬼人並不是消失,而是極端的沒落了。”

我想起那天陶夢跟我說起家裏情況時的表情。不由得一陣唏噓。

馮十說得口幹,一口飲盡杯子裏的茶水,我給他續上,聽他道:“我倒也不是挑撥什麽,隻是那丫頭出現得古怪,雖然她救了你……當然也救了我,不過,不管怎麽說,萬事小心為好。”

我點頭應下,馮十喝了半壺茶之後就走了。離開前,他特意叮囑我一定要把辟邪放好,雖然這東西現在已經不能作為鎮店之寶了,但我既然不能隨意丟棄,倒不如好好地收起來,以後或許能找到幫辟邪重新開眼的辦法。

到時候我們再聯係。說完,馮十騎著他從他父親那兒強要回來的黑色閃電摩托,自以為十分瀟灑帥氣地絕塵而去。

今天陶夢和小許都不在,我這店鋪既然是24小時經營,即便沒客人,也需要等到一兩點才能關門。現在距離打樣的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但我卻感覺自己已經困得不行了,甚至連電腦上的畫麵都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我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想到廁所去點根煙解解乏,順便給馮十打個電話問問情況,然而還沒等我站起來,竟然腦子裏“嗡”的一聲響,隨即兩眼一黑,就這麽睡了過去。

由於睡眠質量不錯,我平時睡覺幾乎都不做夢,所以當我在夢裏看見一個女人的背影出現在我跟前的時候,我感到非常奇怪。然而讓我更為震驚的是,當那女人緩緩轉過身,向我投來求助的目光時,我發現我認識她。

並不是說我和這女人有什麽交情,而是——她是劉勇的老婆。

一片黑暗裏,劉勇的老婆站在我麵前,身上穿著一條清爽的藍薄荷碎花包臀裙,一頭長發挽在後腦,雖然妝有些濃,但給人的感覺還是挺素雅的。

我心想,劉勇這老婆對我還算不錯,至少沒有以她死亡之後的麵貌出現在我眼前,否則這場噩夢就太可怕了。

“徐先生……”劉勇的老婆開口了,聲音還有些好聽,“我想求你幫我辦件事兒。”

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如果說之前她的魂魄沒有轉世投生,唯一的原因就是因為劉勇的鬼還在店裏,但現在劉勇已經被陶夢收進了羊皮卷,她也應該解脫了才對,還有什麽事需要我幫忙?

我沒說話,等著劉勇的老婆繼續說下去,果然就聽她道:“徐先生,我想請你幫我找一枚戒指。”

戒指?我越發困惑了起來,問道:“什麽戒指?”

“我的結婚戒指,它掉在你店裏了,我找了很久都沒能把它找出來。現在,我終於知道那枚戒指在哪兒了,可是我沒有辦法把它拿出來,所以想請徐先生幫忙。”

我問她你的戒指在哪?卻突然眼前一花,下一秒我竟然已經站在了自己店裏的大廳中央。劉勇的老婆站在我麵前,伸出纖纖玉指指著地下,幽幽地向我道:“徐先生,它在這兒。”

我有些愕然,劉勇老婆指的地方是我店裏的地板,地板之上什麽東西都沒有,莫非她的戒指在地板之下?

或許是見我一頭霧水,劉勇的老婆道:“當初,老劉亂斧將我砍死,我的屍身被剁得稀爛,帶著戒指的無名指也被砍了下來,掉進他在地上砸出的縫隙裏。

後來,上任咖啡店的店主翻修店鋪,我的手指和戒指就一直被埋在了地下,而我的魂魄也因為寄居在戒指之上,被一同封在了地裏。

現在老劉已經走了,我也要走了,但如果不把戒指拿出來,我就永遠也離開不了這個傷心地。”

我沒說話,倒不是不願意幫劉勇的老婆,但老實說,在店裏被砸成那樣之後,我已經花了大半存款去重新裝修以及添置新的器具。

如果要幫她找回斷指,我需要拿出一筆錢請人卸了我剛鋪好的地板,砸爛水泥才能把戒指給翻出來,然後又要花一筆錢再次鋪設地板。我沒有那麽多餘錢。

“徐先生,求你幫幫我。”

不知道鬼魂是不是都有讀心的能耐,劉勇的老婆楚楚可憐地向我哀求著。我遲疑一陣,還是沒答應她的要求。

大概是見軟的不行,劉勇老婆登時咬牙切齒道:“為什麽不幫我,你是不是也和那個混蛋一樣,認為我在外麵勾引男人,所以你想幫他報仇,把我困在這裏永世不得超生?!”

我剛想反駁,卻見劉勇老婆雙眼迅速變紅,兩行血淚順著她抹了粉的臉蛋上留下來,掛出兩道血印。她仿佛正被無形的利器劈砍著,先是頭顱“噗”一聲裂成兩半,緊接著渾身都開始出現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口,鮮血從綻開的肉花裏迸出來,飛濺到我臉上,冰涼刺骨。

我頭皮發麻,下意識往後退。劉勇老婆惡狠狠道:“你們都要害我,你和那混蛋是一夥的,他想殺我,還要給我冠上這種罵名,他就是個畜生!你們既然要讓我不得超生,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說著,她怪叫一聲,抻出已經被剁爛的手臂猛地向我撲來。我暗罵該死,扭頭就跑,四周的景象卻瞬間改變,又恢複成了一片黑暗。

我慌不擇路地向著一個方向衝去,劉勇的老婆在後麵窮追不舍:“把我的戒指還給我!把我的戒指還給我!”

我被她纏得怒意橫生,忍不住罵道:“瘋女人,有本事你怎麽不去找你老公!”

一聽我提到劉勇,他老婆更是登時陷入癲狂,一麵罵我畜生、小偷,怪叫著讓我把戒指還給她,一麵渾身爆出一股股血水,仿佛一個行走的血泉般迅速向我逼近。

劉勇老婆的怪叫混合著她濺上我後背的血,像是一張大張的血盆大口,一旦我停下腳步,立刻就會被她咬住頭顱。

我想找到什麽可以武裝自己的東西,哪怕是一把勺子也成,但四周隻有無邊無際的黑暗。突然,我腳下絆倒了什麽東西,整個人在慣性下向著前方撲倒下去。

我本能地回頭去看自己踩到了什麽,卻見一具幾乎稀爛的男屍倒在那兒,他用僅剩的一隻眼珠死死瞪著我,拉動被劈成幾瓣的嘴露出一個陰森可怖的獰笑。我毛骨悚然,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啦,卻被他一把抓住腳脖子,猛地拉倒在地。

男屍翻過身,匍匐在地上向我爬來,嘴裏叨念著:“你是殺人魔的幫凶,你們害死了我,把命還給我……把命還給我!”

“還你瑪!”

我氣急,一腳狠踹男屍血肉模糊的臉,隻覺自己踩上了稀爛的泥地,雞皮疙瘩立刻竄了一身。

這一腳力道十足,硬生生把他的腦袋踹得後仰,隻聽“哢”的一聲,原來男屍的脖子早就被砍斷了,隻剩最後一節骨頭連著,我這一踹竟將他的腦袋踹飛了出去。

頭顱滾落在地上,一地鮮血,那隻殘存的眼睛還在盯著我,嘴裏的句子卻不完整了。

“還……還給……我的……還……咯咯咯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