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明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是高勝如……

雄城,在燃燒;樊貝菲爾,靜止著;人們,奔跑逃散;毀滅降臨在這個一度繁華的城市。現在,令它繁華的東西要毀滅它,又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羅傑遠在琴城透過直播觀看這一事情發生,那灼熱的烈火,那粘稠的熔岩**,那黑色濃煙柱子,那白茫茫的蒸汽,看不到高樓大廈,看不到一處平靜,緊急報告隨時發送,救援工作正在進行。“就算要毀掉過去的一切,你也不該這麽做,大小姐。”責備寧亞穗也好,同情雄城的人也罷,羅傑深深感到自己無能為力,回想著歐陽玲死亡時刻遺留的話語,喃語道:“那也是你的願望嗎?”

旁觀的人突然“哇”地喊叫起來,陷入沉思的羅傑突然驚醒,抬頭張望,卻見濃煙之中出現一個巨大的黑色大球。毫無疑問,那就是樊貝菲爾。羅傑想到這裏,偶爾轉移視線,看見屏幕底部有一條像白簾的東西往下垂落。由於屏幕不大,羅傑暫時無法知道那奇怪的東西是什麽,但他見到另一個改變:樊貝菲爾黑色的外殼逐漸褪色,開始一點點斑駁的湖水藍色,然後是一片片藍色斑塊,當這些塊狀的藍色連接起來,黑色便成了可憐的幾個小點,最後消失了,整個樊貝菲爾變成了一個藍色的大球。在黑色褪去、藍色蔓延的同時,巨大的形體也發生變化:最大半徑的位置沒有變化,樊貝菲爾這棟龐大建築物本身沒有移動,但完美的球體正被壓扁,底部往上升起,頂部往下壓縮。球體變成橢球體,像足球變成橄欖球一般,從水平上看,變化後的樊貝菲爾確實像個橄欖球。白色的簾狀物在這一過程中越來越大,同時圍繞在圓盤狀樊貝菲爾四周的黑煙逐漸消減,白霧般的蒸汽取代它的位置,把浮於半空的人造建築籠罩起來。

“水?”看著那嫋嫋白霧,羅傑終於察覺到,那白簾就是水。圍觀的人群也發現這點,水從空中像磅礴的巨型瀑布,傾瀉而下。水的量實在太龐大,地麵上的烈火很快就被澆滅,熔岩般的**也因此降溫。水卻因為這些熱力化作蒸汽,造成現在的畫麵。人們驚呼:“那不明飛行物竟藏有如此水量。”但羅傑更在意水從何來,他很快就醒覺到這些是德明收集的春天的雨水。

在眼睛不可及的地方,水衝擊著雄城,那些因為熔岩**而成為低窪的地方很快被覆蓋,形成一個個大小不一的湖泊。水把每個低窪之地填滿以後,便沿著裂縫、水道向別的地方流淌衝刷,與仍未靜息的熔岩**搏鬥,水勝利了。當樊貝菲爾把應該釋放的水全部放出去的時候,水匯入海洋,回到真正的歸宿。此時,樊貝菲爾完完全全像隻盛菜用的碟子,又扁又平,漂浮在白色蒸汽裏,不時在煙霧上方露出恢複黑色的外殼,瞬間給人的感覺如同一片荷葉,一塊浮萍。一團厚重的白霧從旁邊在樊貝菲爾與攝影機之間飄過,才不過短短的幾分鍾,巨大的建築物不見了,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世人的眼裏。

※※※

肉眼看不見的時空環鏈仍在改變著,季夢看到的是空間之環的改變。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數條時間之鏈包裹著樊貝菲爾迅速移動。這些時間之鏈是新生的,由寧亞穗和黑鶴共同創造的,脫離藍色星球的時空環鏈體係,乘搭上星係高速公路,以人類不能達到的高速向著目標——納布爾前行。

由冰與石構成的恒星外層空間就是納布爾目前的居所,納布爾吸收了圍繞在自己周圍的物質,建立出一塊“虛無”的空間保護脆弱的外層——希思哥利。樊貝菲爾剛踏入納布爾的範圍,時間之鏈就鬆了手,沿著無形的保護網飛速延伸。樊貝菲爾穩穩當當地降落,納布爾隨即用一連串爆發性的燈火歡迎歸來者。無數個浮萍一樣的樊貝菲爾發光,整個人造行星如同一片黑暗的海域突然充滿生機:會發光的生物閃耀著獨特的光芒,雖不能令黑暗變得光明,卻足以讓其豐富多姿。如果藍色星球的人能夠看到這樣的納布爾,應該是何種讚歎呢?

新的時間之鏈並沒有接觸納布爾的心柱,是寧亞穗自己的意識不願過去,但她仍記得與納布爾的承諾——讓對方獲得自由。依循著這一約定,寧亞穗圍繞著納布爾的空間飛舞,尋找恒星係統的出口。這工作其實不容易,也不輕鬆:看得不夠遠,有可能把來自內層的時間之鏈看成是來自外麵空間;看得不夠認真,那麽極可能錯過一次機會。幸好寧亞穗早在發生的時候已看到出口,尋找的時候比較容易,但也花費了相當的時間。

茫茫宇宙,無數星辰,那就是納布爾想去的世界。寧亞穗借著黑鶴的軀體,展開翅膀,向著遠方飛翔。

納布爾緊緊跟隨寧亞穗的腳步,終於離開恒星係統的範圍,解脫了藍色星球的束縛,自由地漫無目標地繼續漂流。他喃喃地道:“我的女兒安特列芙啊,謝謝你。”

“不用謝。”寧亞穗回眸一笑,說道:“回到浩瀚宇宙的懷抱是你的願望,現在你願望成真,你可以自由地去任何地方。我也一樣,長久以來我都希望能夠擺脫命運的約束,自由自在地穿行於世界不同地方,現在的我做到了,我也獲得了自由。”

納布爾問:“我的女兒安特列芙啊,你不惦記曾經養育你的藍色星球嗎?”

“永遠記於心底。”寧亞穗一笑,轉身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