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龐大如小型城市的學校一夜之間消失無蹤,這種事能夠隱瞞嗎?不可能,人們可以尋找失落地方的去向,而絕非“看不見”。巨大的球型陰影不複存在,清晨的陽光便毫無拘束地從海上射入雄城,照亮了沿岸而建的工業區,那裏卻已空無一人。睡醒的人,走路的人,悠閑的人,忙碌的人,透過各種方法知道泛舟本校區消失一事,紛紛丟下手中工作,到街頭到碼頭到山頂瞧瞧,風和日麗、藍天白雲下,難以置信的平靜,說不出的祥和,海之波浪如絲綢般光亮柔順,映照著充滿熱力的光線,蒼茫大海隻零碎地分布著幾艘小艇大輪,不時傳來了鳴笛的聲音。靠近水平線的地方,屹立著一座尖頂島嶼,那是人們相當熟悉、經常旅行的地方,現在卻在薄薄的霧靄中藏起羞澀的臉龐。

沒有,熟悉的泛舟學校就這麽無聲無息地消失了。人們或是交頭接耳,或是踏上小舟,出海尋找。“去了什麽地方?”帶著這點疑問,泛舟本校區消失的事立即引起轟動回響,仍期待能夠進入這所著名學府的人如今陷入冰凍的穀底,不願看到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大自然需要什麽?”寧亞穗失望地轉過來,麵對在場各人,道:“大自然需要的是生存,以及生存所必須的流動,讓流動形成循環的過程。生存與存在不同:隻要有一點物質,存在就成為現實;但是生存不同,生存是有所需要,有所意義才能表示之物。人類對自己的生存其實有句非常概括的話:生命在於運動。沒有錯,如果不運動就不能令生存表現出來,不管是身體上的運動還是思想上的活動,隻要能活動就能表達生存。但是自然用什麽方式表達生存呢?你們知道嗎?”

秦心河道:“是‘災難’,寧小姐你不已經把答案講予我們,何必重複。”

寧亞穗長長歎息,道:“秦心河啊,你不明白。知道嗎,貨幣如果不是用在流通上就不存在價值,經濟學上一句很重要的話,用在生存上也是可以的。我們的目光隻要集中在生命上就會理解生命的意義,當我們的視野凝聚在社會上,對於各種社會活動就會迸發出不同的思想,剛剛的話就是人類對貨幣的體會。不過把眼睛的焦點放在某一點上,那就是孤立:在你的眼中,貨幣流動的意義是經濟的問題,而無法把同樣的道理延伸到其他領域。讓貨幣充滿活力的是它的流通,讓我們表現生命力的是我們的運動和思想,讓這個藍色星球生存下去的是生物與非生物聯合起來的活動——表達生存的方式是物質流動。”

房間裏一點聲音也沒有,寧亞穗嬴弱的聲音在空氣中徘徊,仿佛變成了回音。

“你們明白了嗎,當我們把眼睛看得更遠,看得更深,就會發現不同的世界,相對於個體、相對於社會、相對於生物、相對於生態,另一個更加廣闊的時空就會浮現眼前;你們明白嗎,我們需要自然來幫助我們生存,但是如果我們不能滿足自然的需要,那麽我們也將麵臨痛苦的結果。當流動持續變化,最後形成正確的循環,那就是時空環鏈真正的意義。”

寧亞穗說了這麽多,羅傑卻不大明白,秦心河僅略略聽懂,關思源更是騷頭撓耳。隆明無意提起了任務:“是的,我已經聽見了,並且會把這些話都複述傳達。”羅傑錯愕地望著隆明,想說句話卻有不知道說什麽好。

“羅傑,災難會繼續的哦,隻要大自然希望繼續生存,對於人類而言,災難就不會結束。”寧亞穗說了話,羅傑卻沒聽清楚,“大自然需要的是流動,但是人類也好,妖族也好,或多或少都希望平靜而且風調雨順的日子,就是這種尋求穩定的心情,與大自然的願望背道而馳。生存需要流動,而大自然讓流動呈現的重要證據就是天氣的變化、大地的變動。即使是輕微的變化,也足以讓隻求穩定的生物覺得有危險,覺得那就是災難。不過如果沒有這些活動,沒有這些災難,藍色星球就像一個死寂的世界,是個存在,而不是一個生存的世界。”

“這和我們有什麽關係?”格林在幾乎所有人都忘記他存在的時候再度開口。

“天氣的變化是降水——雨、雪、冰雹,還有空氣,微風、狂風,甚至颶風;水文是河流、湖泊、海洋,還有冰川、洪水、海嘯;大地的變動包括地震、火山、應力變化、磁場等等;生物的活動,過多或者過少,聚集起來的雜食者,單獨或群體活動的捕食者——它們都有共同點,就是足以對人類的活動產生影響,也就是‘災難’。”寧亞穗不急不緩地繼續著,“所有這些‘災難’破壞辛辛苦苦耕作得來的糧食,摧毀努力營造的社區,把一座高樓大廈推倒,把脆弱的土地變成沙粒,阻礙我們生存。這些都是對人類生產生活而言,但對藍色星球來說,這些活動代表著不同物質轉移的過程:水和風把微小的粒子帶到不同角落,水能改變地貌,風能驅動小物體,冰川是大自然的水庫,火山爆發是把改造完成的物質重新返回地麵,山崩地裂是傾瀉能量、開展流動的過程,生物加速了物質流動,而大地就是改造物體構成的工廠。”寧亞穗停止說話,略略喘息,繼續道,“大自然需要什麽,這其實不是個非常深奧的問題,而是最基礎的問題,我們都活在這個星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