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沉睡中;夢,持續中。安特列芙沐浴在充滿光的夢境中,看著光點變得活躍,看著突如其來的沉寂,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是痛苦?不對。是悲傷?也不對。是感慨?或許有一點。是高興?怎麽說也不可能。懷著冷漠的旁觀者之心,安特列芙感覺到自己對這個變幻的世界無能為力,或許這才是她此時此刻真正的心情。就在沉睡少女思考的時候,混沌空間裏的光點突然散開,露出黑暗的虛無。光是欣賞夢境,就令人讚歎不已。

不過這種空虛很快就消失無蹤,或小巧或龐大的光點又一次聚集起來,不消片刻,增多的光點再度分化,夢的世界重新恢複活躍。安特列芙驚訝於這種奇妙的變化,但有一件事更能引起她注意:在這片不分方向時間的世界裏,不管為數眾多的光點怎麽改變怎麽占據空間,最初出現的小光點群裏依然能在充滿各種獵食者的世界生存:它們是原有的存在,也是進化過程中殘留物,卻是演變過程的證據。而且安特列芙很快就注意到每一次改變,無論光點的形態怎麽改變,不管他們是否是從原來的物種延伸還是新物種的進化,它們都趨向於相同的社會結構:獵食者的捕獵,分解者的分離,聚合者的匯聚,創造者的創生,即使單一光點群消失,新生者很快就會補充空缺。

一次循環式的改變後,安特列芙又被眾多形態各異的光點包圍。這回已不能再稱之為光點,安特列芙以手量度,小的不用說,數千聚集在手掌中也隻是一個指頭大小;而大的光球則比少女還龐大許多倍,完全不成比例。球的形狀也在變化:最初的圓形,後來的卵形,從圓頭長形到螺旋形,從鼓鼓的檸檬形到扁平的葉片形,各種形態的光球不斷湧現,不斷變化,時而多時而少。“這些小球和陰間的‘元’非常相似,不過這些光球變化多端,比陰間那些‘元’出彩多了。”安特列芙忍不住感歎道。

納布爾突然插話:“你注意到了,安特列芙。這些就是以‘元’為原型所創造的東西。”

“創造?可是你不是來自遠方的太陽係嗎?”安特列芙其實還多問了一句“你能進入夢嗎?”,這話是得到納布爾的默認。對話期間,安特列芙注意到不少體積細小的光球改變了運動模式,從漫無目的地漂遊轉變成一種寄生體,貼附在體積龐大的光球上麵。

納布爾道:“安特列芙,你認為‘元’是什麽?為什麽我們會稱之為‘元’?”安特列芙無言地垂下了頭,她從小就在充滿靈魂和“元”的世界裏生存,可是從來沒有想過“元”為何存在。納布爾看出了安特列芙的疑惑,緩緩解釋道:“安特列芙,‘元’有起始之意,也有最終結束之意,‘元’的存在是萬物的基礎,是的,‘元’就是基本粒子,一切物體的基本構成。”

“萬物的基礎嗎?”安特列芙呆然地遠望前方,不知道應該怎麽解釋這個基本道理。她沒有看納布爾的原因是,她看不見對方,隻知道對方從外麵傳入耳朵裏,傳入腦中。安特列芙從四周的震動中感覺到聲音的傳遞,可是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纏繞在心裏:納布爾是自己真正的母親,康麗是遺傳因子上的母親,但是身體就是納布爾的一部分。安特列芙有這種感覺,這並不奇怪,因為從納布爾的深處就是傳來了這種信息。許久的沉默過後。安特列芙終於低聲說道:“如果‘元’就是一切物體的基本構成,那麽我所看見的靈魂化元,不就是人類死亡後最後的終結?”

納布爾的笑聲穿過重重障礙傳來,簡單地說道:“安特列芙,你等等,中央地核區出事了,我要先去處理一下,待會兒再告訴你。”

聲音忽然中止,安特列芙略感失望,又看看這些“元”,然後飄到一棵非常巨大的枝狀“元”前麵,舉目張望那茂密的沒有葉子的樹冠,俯瞰粗大樹幹下如裙穗的根部。“這是轉世之木?”帶著滿腹疑問,仰望所見,大大小小的“元”向轉世之木飛或者飄來,然後透過巨木的薄壁進入樹身;俯瞰所見,轉世之木的根部不斷飛出一些細小的“元”,它們和安特列芙最開始看見的那些遲鈍的小光球非常相似,卻是一直往上流動,吃掉某個光球或者被吃掉,最後在安特列芙的頭頂回到轉世之木內部。

安特列芙一直看著這個過程,徒然間想起最初的混沌,猛地失聲大喊:“這裏是靈界之路外麵的混沌空間。”這一喊叫,其聲音在一個創造性的時空裏回蕩,沒有回音,聲音傳到了遠方,納布爾以一聲呻吟報以回應,卻沒有回話。安特列芙喃喃自語:“這是一個環,就是以生物為主要物質活動的環,空間之環。”

“對,說得很好,安特列芙,你所看見的就是生物係統的循環。”納布爾終於回來,不滿地道:“不過是一次火山爆發,我把熔岩物質釋放出去,讓細小的微生物和龐大的植物群落把這些物質進入生物循環裏。”

“你能做到人類力不能及的能力嗎?”

納布爾嗬嗬笑道:“不是能不能的問題,是必須這麽做的問題。安特列芙,你覺得靈魂是什麽?”

“靈魂是什麽?是一件物體的思想。”

納布爾反駁道:“不對,靈魂是活著的生物對已死之親人的思念,以及死去之物對存在的思念,簡單而言就是思念的實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