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稀少的天空,被城市璀燦燈火映紅的雲朵,舞動飛翔的金色長鏈,平靜而隱含著一種蛻變感,而這種感覺給高勝如感覺到了:“阿玲小姐看來陷入昏睡。”這些飛舞的光鏈是常人看不見的,甚至羅傑、歐陽旺、霧舅舅也看不見,倒是高勝如看到了忽明忽暗的影子。

龍牙見高勝如喃喃自語,不禁發問:“怎麽了?是不是時空環鏈出現異常?”

“不是。”高勝如搖頭道,“時空環鏈目前一刻非常平靜。”高勝如很高興見到這一情況,之前還想霧舅舅不在歐陽玲身邊可能會出現非常糟糕的事情,現在則一切平安。

龍牙覺得高勝如因滿足而微笑的表情並不適合他,正要說話諷刺的時候,聽見羅傑說話:“隆明,你還要不要再休息一會兒,言靈對你造成的損傷看來並未完全消退。”羅傑雙手各提著一個大箱子,拋上小貨車,回頭瞧瞧隆明。隆明則走到龍牙麵前,雙眼模糊,似睡似醒,似聽似聾,總之就是沒有在乎眾人,也沒有在聽羅傑的話。

歐陽旺感到不安,向霧舅舅詢問,後者答道:“不用擔心,言靈消耗的是隆明的體力,隻要他適應這點,那就不會再出現下午的情況。讓隆明先上車,等他能在返回雄城的路途上可以保持睡眠。”歐陽旺和高勝如聽從霧舅舅的建議,引導著意識不清的隆明到達指定位置。此時另有一位醫生從正門處出現,在他身後有幾人抬著幾件包裹嚴實的大塊頭出來,並逐一搬上貨車。霧舅舅一邊清點數目一邊說道:“辛苦你了,埃克森醫生。”

埃克森不好意思道:“哪裏的話,我才是受你們照顧的人。什麽時候回來?”

“阿玲去了以後,我要回來辦一件事,羅傑亦需要照顧他們,還有陸胡和千秋也在第一校區,你這隻耗牛就不必擔心什麽。”霧舅舅難得展露笑容,那笑容帶著一點哀傷和愉快,充滿了矛盾。他抬頭看見父親安德魯站在門前燈光下,以告別式的悲痛神色靜靜地看著自己,欲哭無淚。寶錠定神地“看”著車子,尋找著兒子隆明的氣味。霧舅舅覺得應該去說句話,於是走過去,微微鞠躬,道:“父親,兒子在此告辭。”

安德魯強忍著心底的痛苦,嗚咽著道:“好好照顧自己,還有族人。……還有,別忘了泛舟的事,亞穗的夢想由你來實現。”

“是。”霧舅舅聹聽父親最後的訓導,最後再仔細觀察父親的臉,這種機會以後不會再有。寶錠偎依在霧舅舅腳邊,含糊不清的“嗚嗚”聲表達著告別的話語;霧舅舅對寶錠一番安慰,才轉身登車。

安德魯和埃克森目送著霧舅舅、羅傑、龍牙、高勝如、歐陽旺和隆明乘坐的貨車漸漸融入琴城的燈火中,消失於視線外,感覺一切要結束。埃克森轉身回去的時候發現安德魯仍舊呆呆地盯著車子遠去的方向,勸道:“請安德魯先生保重身體。”安德魯沒有回答,長歎一聲,咬著嘴唇,落下眼淚。

※※※

風吹拂海麵,泛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浪,拍擊著岩石海岸。距離海岸線數十米的地方,一座圓拱狀建築物漂浮於海麵,旁邊有幾十艘小艇,有人攀上圓頂,有人潛入水裏,卻無人能夠進入樊貝菲爾的體內。構成一體的金屬壁擋住了外來幹涉,同時也裹住了內部物質的流失,此時此刻,樊貝菲爾金屬壁內充滿了水,透過各種光線,映照出熒熒藍色,恍如當年寧亞穗的黑繭,有著相同功能。

在樊貝爾封閉的藍繭內,某人的影子出現在流動的水裏。他緊閉雙目,身體裹成一個球體,額頭的藍色標記已經是完整的滿月,露出一顆大小一致的藍色小球——“艾克斯芮”:他是德明。他用收集回來的巨量雨水匯集成繭;不過這個繭太大,龐大到足足占據了樊貝菲爾整個空間,金屬外殼下全是水,沒有半絲空氣。以德明為中心,四周平均安置了八個長方形“棺材”,其中兩個裝載著霍融霍和的屍體,但已丟空;另有三個現在就躺著趙百珍、趙梨和寧道淳,他們正在安睡;最後三個空棺是留給德明、高勝如和寧亞穗,不過寧亞穗的棺材已用不著。盡管如此,形式上還是要做到最標準的,一絲不苟地圍成一個圈。

樊貝菲爾的碑柱不再是實心的方碑柱,而是一個隻有縱向枝條構成的鳥籠,配合著德明的藍色水繭,正醞釀著改變。在碑柱外麵的水飛速轉動,一刻不息地粉碎著相當體積的石塊,大量碎粒慢慢移向金屬壁,凝聚成塊狀。背對著樊貝菲爾的變動,黑鶴站在兩條黑色碑柱之間,或者說躺著,又或者說是倒立著,沒所謂,反正在一個充滿水的空間裏,怎麽個姿勢都是一樣。在她身邊是條白色的鯨魚——“白鯨”號,歐陽玲正躺在鯨魚肚子裏。在靜寂中,黑鶴突然說話:“霧舅舅出發了嗎?”

“剛出發,高勝如也正沿路返回。”樊貝菲爾冷淡地回答道,“他們已經接觸過陸胡,也把安特列芙小姐的意思傳達給對方,以後就要看陸胡本人了。至於霧舅舅和羅傑,他們趁著夜色出發,大概明天就會回到雄城。”

“明天。”黑鶴喃喃地重複著。

“他們已經向親人告別了。”這是補充的話,沒多大意思。

黑鶴無奈地麵對著樊貝菲爾的無情,又道:“主人她該出發了。”

“白鯨”,樊貝菲爾嚴肅下達命令,黑鶴身邊的大鯨魚飛轉一圈,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