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知道自己實力比司徒水照差得太遠,雖說他受了重傷,但因此奪得一麵鐵牌,若再行爭鬥,大不了是同歸於盡。

司徒水照的性命是想要的,可著賭進自己性命那就大不劃算,因此倒是離開得歡歡喜喜,心滿意足。

尹似村本想挑動他三人拚命,但見司徒水照如此決定,自己不便再說甚麽,以免引他疑心,眼見南鍾二人走向門口,不由暗中歎了口氣,大呼可惜。

南宮適與鍾馗跨過門檻,一腳門裏,一腳門外,猛聽得司徒水照大喝一聲:“呔!”

這一聲好比憑空起了個炸雷相似,南鍾二人全身一震。

他們身經百戰。經曆極豐,聽此一喝,便知大事不妙,人未回頭,先出兵刃封擋。

他們應付極是得法,隻可惜已經太晚了。

一麵鐵脾破空呼嘯而至,勢挾千鈞,轉得有如陀螺相仿,刃口在日光反映下熠熠生輝,好似刀林劍陣,猛烈之極。

南鍾二人措手不及,隻提起四五成力,鐵牌已至。

鍾馗首當其衝,但覺掌中一輕,手中那麵鐵牌硬生生被鍘作兩片,接著上半個身子騰空飛出,竟被這麵鐵牌活活斬作兩段,鮮血狂噴,可怖之極。

南宮適魂飛魄散,眼見鐵牌餘勢不衰,直奔自己胸腹間飛來,大駭之下,伸杖搭上鐵牌正麵。

他這一搭巧妙之極,用的正是內家功夫中“四兩撥千斤”之法,預擬鐵牌轉勢稍減,一壓一挑,便可將鐵牌擊飛。

哪知鐵牌雖鍘金斷人,勢頭竟仍勁急無匹,南宮適但覺一股大力帶動手中蛇杖,虎口劇震,蛇杖飛出,接著雙腕上一陣奇痛,舉在胸前的雙手已被生生鍘掉。

他眼前一黑,驚天動地地吼了一聲,栽倒在地,那麵鐵牌從他頭上掠過,“鏘”的一聲,嵌入門口的石獅身上,深可盈尺,足見司徒水照這一擲力道何等驚人。

但這變故突然之極,其驚人之處猶在司徒水照這一擲之上,放行,出手,一死一傷,直如電光石火,兔起鶻落,連臥在地下的尹似村也不由看得呆了。

司徒水照一代梟雄,自有過人之處。他聽了尹似村之言,刹那間便將關節輕重悉數弄清,心念三轉,想到了這條緩兵之計,既除去南宮適和鍾馗這兩個眼中釘,自己又不必再行鏊戰。

隻是適才這一擲用盡了平生之力,帶累得傷口中血如泉湧,一口真氣塞在丹田之中提不上來,連忙運功調息,四肢稍有氣力,先行裹住腰間之傷,這才緩步走到南宮適眼前。

南宮適雙手被斬,自然痛得死去活來,本正呻吟呼痛,忽見司徒水照立在自己麵前,忽地止住叫聲,伸出光禿禿的手腕指著他,慘笑道:

“好啊!姓司徒的……王八蛋,你竟然自食其言,不顧信義……我……我操你十八代祖宗,你家……”

口沫橫飛,破口大罵,竟是越罵越奇,也真虧他如此重傷之下,居然罵了半晌也不歇一口氣,亦無真氣衰竭之像。

司徒水照一言不發,靜靜等他罵完。這才冷冷地道:

“我教你最後一句話,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記下罷!”

俯身揀起蛇藤杖,倏地出手,那藤條彎曲過來,緊緊勒上南宮適的勁項,在司徒水照內力催動之下,愈收愈緊。

南宮適雙眼

翻白,舌頭伸出,雙臂雙足亂舞,過了好半晌,喉頭“咯咯”作響,頭一歪,就此氣絕。

此人一生**惡多端,不知害了多少人命,壞了多少良家女子名節,今日如此死法,也是應得之報。

司徒水照計殲強敵,心中得意,不禁哈哈大笑,聲震雲霄。

此人功力也真了得,適才一擲已拚盡了全身之力,這短短一刻便已恢複了三四成之多。

司徒水照笑了半晌,轉頭道:“尹兄弟,我這一手耍得如何?”

尹似村見他臨事決疑,瞬息間便定下誅殺二人之計,而勇力亦自絕倫,一直暗自心驚,這時才醒過神來,強笑道:

“府主智勇雙全,英明決斷,屬下佩服萬分。”這話倒也非盡是諂諛。

司徒水照哈哈笑道:“若非你太不小心,一上手便被那兩個狗賊擊傷,咱們以二對二,早就把他們斬成他媽的十七八段,那也不必我來玩這個了!哈哈!”

他這一戰亦是平生得意之作,興奮之情難以抑製,正所謂其辭若有憾焉,其心乃深喜之。

他邊笑邊說,邊走到尹似村身邊,似乎才想起一般,俯身問道:

“尹兄弟,你的傷不礙事罷?”

尹似村見他離自己如此切近,又全無提防之意,不由雙眼一亮,心道:

他現下功力隻恢複三四成,正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這念頭一閃而過,不及多恿,雙手已出,一成龍爪之形,一成虎爪之形,穩迅兼備,直截拿中司徒水照背心“腰陽關”、“俞門”二穴。

他為了要令司徒水照與南鍾二人廝拚,先前故意受傷,內力還剩下六七成,但他武功比司徒水照隻稍遜一籌,現下實力已是強過他,若要使出“冰蠶寒風掌”擊打他前心,司徒水照十有八九要受重傷。

不過適才司徒水照那拚力一擊的威勢著實令人心寒,尹似村畏懼他瀕死一擊,未免要玉石俱焚,還是先製他要穴為上。

其時事機急迫,隻怕還都是他潛意識之想法,其實並未在心中出現過。

司徒水照背心上一床,全身酸軟,動彈不得。

他萬萬想不到惟一可信任的尹似村竟然出手暗算,驚怒道:

“尹兄弟,你……”

隻這一抓,他便試出尹似村功力隻有少損,敢情適才不能動彈雲雲,都是裝出來的。一個念頭倏地閃過:“糟糕,上了他當!”

尹似村一著得手,心頭狂喜,微笑道:“府主,我若告訴你南宮適和鍾馗其實並未作反,全是我一手誣陷,你還自覺英明決斷麽?”

司徒水照頭腦中“嗡”的一聲。險些暈絕,勉強定了定神,嘶聲道:

“真是你……你……你為甚麽……”

尹似村這時若不欲答他問話,舉手一掌,司徒水照勢必腦漿迸濺而死,但一個人大凡苦心經營一條妙計而成功,心中喜樂無比,總盼有人知曉,如是令中計那人明白頭尾,那就更加妙絕,尹似村也不能免俗,當下微笑道:

“我也不為甚麽,不過是暗算段拂未成,受他一番啟發,天良發現,覺得以前隨你們做下太多壞事,現下想為武林除害,做些好事,略贖以前之罪愆,總算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們作惡多端,終有報應……”

說到此處,心中一震,想起自己作惡

亦自不少,不禁凜凜有危懼之意。

司徒水照慘笑道:“我原有些奇怪,以你的功夫怎會被南老二和鍾老三一擊便動彈不得,哼哼,果然……尹兄弟,此番你下手殺了我,大好一座羅天府就是你的了,恭喜你呀!”

尹似村一怔,道:“羅天府以前望重武林,為人景仰,現下在你手中已變作汙髒巢穴,罪惡淵藪,我殺了你,立即便趕回去,將羅天府盡數毀了……”

他甫說到此處,忽覺司徒水照背心肌肉處生出一股彈力,竟然自己緊扣的雙手向上彈起。

他大驚失色,來不及去想因何有此變故,右掌提起,疾拍司徒水照頂門,司徒水照將頭一側,這一掌拍在肩上,“喀啦”一響,左肩骨已斷,可與此同時,司徒水照的一隻手掌也印上了他的小腹。

“砰”的一聲大響,尹似村被擊出七尺開外,鮮血狂噴,這一下真的受傷非輕,隻覺胸腹如絞,四肢其軟如綿,再無半絲氣力。

再看司徒水照時,也是一跤坐倒在地,右手撫在肩上,麵現苦痛之色,額上黃豆大的汗珠出了一層又一層,一時三刻間怕也動彈不得。

兩人都是滿身血汙,喘息粗重,互相瞪視,他們均是昔日武林大豪,現下相距七尺,卻動彈不得。

兩人均知,目下的關鍵是誰能先行動得,一麵注視對方動靜,一麵凝神運氣調息。

此際呼吸相聞,對方臉上任一點表情也都逃不過對方,一彈指一刹那之過,在這兩人心目中,直有如一日一年那般漫長。

尹似村兩度受傷,但第一次是有意為之,傷得不重,這一次雖出其不意,但其時司徒水照功力未足,隻在當時重創於他,未能持久阻他恢複。

司徒水照與南鍾二人惡鬥,先受重傷,又耗盡平生之力,適才被尹似村拍斷肩骨,第二次耗盡聚起的功力,打他一掌,受創遠比尹似村為重。

以故隻兩刻鍾時分,尹似村雙手撐地,已緩緩站了起來。

司徒水照眼睛也不敢眨一下,隻見尹似村走了一步,又走一步,不由又是焦急,又是膽寒,卻動彈不得。

尹似村也是勉強能動,功力未曾凝聚,心知但憑肉掌擊他不死,但也不肯等他能動了來殺自己,當下蹣跚著走向門邊,拾起適才被他鍘作兩片的半張虎頭鐵脾,一彎腰牽動傷口,不由咳了一口血。

司徒水照眼見對方手中鋒刃晃晃,隻消他揮手一鍘,自己便與鍾馗一般下場,不由長歎一聲,心道:

眼前報,來得快,此言當真不假!閉目待死。

尹似村緩緩來到他身旁,將凝聚起來的些微氣力運到右臂之上,高高舉起鐵牌,冷冷道:

“司徒府主,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周年了!”

寒光一閃,照準司徒水照的頸項切了下去。

司徒水照本來束手待斃,但求生乃是人之本能,眼見鋒刃落下,急切中不知哪裏來的一股神力,猛地向外一滾,“當”的一聲,鐵牌切入地下方磚之中,尹似村“呼呼”喘氣,竟然拔不出來。

司徒水照這一滾,忽地觸到懷中一件硬物,登時想了起來,狂喜不已,伸手掏出,卻是一張三四寸許的鐵弓,並無弓弦,好似孩童的玩物一般。他喘了口氣,沉聲道:

“尹似村,你看看我手中是甚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