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處,不由一掌拍在石壁上,恨聲道:“錢獨鶴,終有教你落在我手下那一天!”

轉頭看時,傅洛兒麵帶驚惶之色,猛可地又想起她適才的問話自己還沒答,不禁歉然道:

“對不住,我想自己的事想出了神。這魔星的意思呢,就是說他們得罪了我,又打不過我。

“我若見了他們,不免拳腳齊出,將他們打個半死,這可明白了麽?”

傅洛兒道:“他們怎麽得罪你的,抓來的那姑娘是你朋友麽?”

她悟心奇高,料事如神,段拂不禁麵上微微一紅,道:“是啊!你怎猜到的?”

傅洛兒笑道:“這有何難?你這麽好的功夫,他們若是以前得罪的你,哪兒還能毫發無傷地回來?

“你追到這兒來,自然是因為他們手裏有你想救的人,這人不是那個漂亮姑娘,難道還是那個瘦長條子的叫化兒不成?”

段拂被她說得笑了起來,讚她道:“你真聰明!”

傅洛兒臉上微微一紅,低下頭去,悄聲道:“你這人真奇怪!”

段拂奇道:“我奇怪?我有甚麽奇怪?”

傅洛兒道:“你剛才發起怒來,好像一頭凶猛的獅子,現在又好像一頭驕傲的鳳凰。

“我見過不少中國的少年,卻沒人像你這個樣子。哎!你剛才為甚麽會救我?”

段拂一呆,道:“不為甚麽,你是個小姑娘兒,我自然要護著你些兒。”

傅洛兒眼圈一紅,低聲道:“很久也沒人對我這麽好過啦!要是我不長成現在這個模樣兒,你也會對我這樣好麽?”

段拂笑道:“你生得這樣好看,那自然是好事,假如不這樣好看,該救命也是要救命的呀!”

傅洛兒感激地瞥了他一眼,再不開口。

段拂的心頭卻在想著另外幾件事:他自己雖喪失記憶,江湖上的事全都忘了,不過丐幫是第一俠義之幫還是知道的。

可是自己見的丐幫人物若非卑鄙下流,就是陰險狠毒,殺人劫色,無所不為,這與世人的口碑太過不稱,再加上餘人傑和錢獨鶴都是新近被委派來任要職的,這其中莫非有甚麽奧妙?

顧湄現下在丐幫手裏,以錢獨鶴和餘人傑這樣的人品心地,哪裏還會對她客氣?

自己與她相識雖短,可是兩人傾心相愛,又結下肌膚之親,怎能讓她被惡人欺侮?

自己出得洞窟之後,勢必要到君山一行,縱然將丐幫鬧個天翻地覆,也要將湄兒救出火海。轉念一想,不禁“咦”了一聲。

傅洛兒一驚,道:“怎麽啦?”

段拂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們在地下埋了炸藥,要將咱們兩個炸死,為何又留下這麽深這麽大的一個洞窟?這豈不是多此一舉麽?”

傅洛兒眉頭微皺,道:“是很奇怪,這個洞窟沒有一點兒用處,難道這大洞不是他們挖下的?”

她曲起食中二指,敲敲石壁,道:“這些石頭埋在地下少說也有百八十年的時間了,看來那些惡強盜也未必知道地下有個石窟。

“若非他們起壞心要害你,這個石窟還真的露不出來呢!”

段拂奇道:“

你怎知道這些石頭埋在地下會有多久?”

傅洛兒笑道:“我爹爹是個大珠寶商,研究石頭在我們英吉利國是第一位的,沒有人不佩服他,我也跟看學了一點兒。

“地下都是有水的,石頭埋在地下久了,水氣浸進去的就多一些,敲起來聲音自然有些不同。”

說到這時,東方已微微泛出魚肚白,熹微的晨光射在兩人臉上,更襯得一個麵如冠玉,一個搖曳多姿。傅洛兒忽地驚叫道:“呀!你流血了!

段拂知道臉上被適才爆炸擊起的砂石擦傷,絲毫不以為意,笑道:“不妨事!”

傅洛兒卷起裙擺,細細作作地將段拂臉上的傷口沾了又沾,段拂鼻端聞著她身上散出的細細專製幽香,不由得心曠神怡,一股甜意籠罩住全身。

突地,顧湄俏生生的臉兒閃現在眼前,他一怔之下,揮手將傅洛兒的手隔開。

傅洛兒見他臉上忽地現出不悅之色,不禁一怔。

段拂旋即醒悟,歉然一笑,道:“對不起,我想起了點兒別的事兒。”

傅洛兒展顏一笑,柔聲道:“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你救了我的性命,我是永生永世都不會怪你的!”

段拂心頭一熱,一時找不出話來說,良久才道:

“天快亮了,咱們還是想想怎麽出去的好!”

傅洛兒仰頭看看,歎了口氣道:“咱們要是鳥兒就好了,可以翅膀一撲,就飛了上去。

“現下我可沒有法子了,你說怎樣便怎樣罷!”

段拂伸手在石縫中摸索一陣,不禁皺起了眉頭。

本來若是石頭的縫隙可容一指,他便可扣住縫隙,施出“壁虎遊牆功”爬了上去,可是這洞窟造得精巧之極,石與石之間打磨得極是精細,扣得嚴絲合縫,看來若非有寶刀寶劍,一時三刻之間難得出去。

傅洛兒明白他的心思,道:“既然一時沒辦法直接上去,不如咱們就向裏麵走走,看看可有通道機關之類。”

段拂得她一言提醒,喜道:“你說的是,到處走走,勝如坐以待斃。”

說著話,從懷中掏出一枚火折子,晃得亮了,兩人曲著身子向前走去。

曲裏拐彎地走了十餘丈,眼前突地現出一道石門,高可七八尺,此外再無別路。

段拂伸出雙掌猛地一推,這一推足有千斤之力,那石門縱是鐵鑄成的,也該微微搖動,可是他力道發出,石門竟是絲毫沒有動靜。

段拂撤回雙掌,道:“此處必有機關,不知道裏頭有甚麽。”

高舉起火折子,右手在石壁上到處敲擊。敲到十餘塊時,一塊石頭後麵發出“空”的一響,段拂喜道:“是這裏了!”

伸手摸了摸,五指成虎爪之形,拿住那塊石頭的邊緣,竟將它慢慢拉了出來。

這時,那石門“吱呀”一聲,接著“軋軋”之聲刺耳生酸,石門緩緩退去,一股穢氣突地撲了出來。

兩人背轉身去,等待穢氣出盡,舉起火折子緩緩進入。

到了這裏,頭頂石壁越來越高,足有一丈以上,兩人走了十數步,傅洛兒突地驚叫一聲,輕軀前縱,撲入段拂懷中,掩麵道:“你看!”

段拂隻覺脂香體軟,心中一蕩,順著她說的方向看去,卻見左前方擺著兩具石棺,乍然一看,果然甚是怕人。

段拂定了定神,笑道:“莫怕,莫怕!不過是兩個死人罷了,待我過去看看!”

傅洛兒這才省起自己適才的情不自禁,輕輕從段拂懷中脫身出來,嬌羞滿麵,默默跟在身後。

段拂見了她的絕世容光,又見了這般嬌憨的女兒情態,又是喜悅,又是忐忑,旋即克製綺念,走到石棺麵前,拿火折子一照,不禁“咦”的一聲叫了出來。

傅洛兒見他呆呆發怔,心知有異,上前見步,閃眼觀看。

隻見一具石棺上寫道:“劍塚”兩個大字,另一具石棺上則寫著“風清揚之墓”五個小字。

她於中國字識得並不深透,中華武林掌故更加不知,脫口問道:

“風清揚是誰?這劍塚是作甚麽用的?”

段拂卻不答她問話,掀起衣襟,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站起身來,喟然道:

“這位風清揚前輩乃是我國劍術第一的奇人,當年有‘劍聖’之稱。

“他二十歲時便即名滿天下,做下了無數驚天動他的大事,未滿三十歲便即退隱江湖,此後再也沒有露過麵。

“六十年前,華山派出了一位令狐衝大俠,據說劍術得自這位前輩高人,可是風老先生自己卻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武林中無人見過他的真實麵目。

“他又怎會埋骨在此處的?”

其中緣故,不但段拂不知,當世也已無人知曉。

風清揚師從一代奇俠段子羽,自幼在華山派長大,出道之後,鬥魔教,救丐幫,與慕容雪結下私情,為衛護改邪歸正的桑小娥得罪過天下英雄。

他以匹夫之力對抗天下都是無畏無懼,卻不能平息華山派內的門戶紛爭,到得他二十九歲那一年,華山派劍宗氣宗大火並,劍宗一敗塗地,與他交誼最深的大師兄成清銘和五師兄許清陽雙雙喪生。

他心灰意冷之下,攜三位妻子到淮北疊彩山隱居。

在疊彩山過了四十餘年神仙日子,他三位妻子相繼辭世。

風清揚獨居寂寞,雲遊四海,第三年在華山後山的思過崖傳了當時的華山首徒令狐衝一套“獨孤九劍”,俾其創出了一代豐功偉業,風流傳奇。

這一年風清揚七十五歲,傳了這套劍法後,他飄然下山,四海遨遊,到了長沙城中,隻因年事已高,一病不起。

他自知天年將盡,雇了一些能工巧匠在地下建了一座石頭墳墓,坐在石棺中閉目冥想了三天,大笑數聲,又大哭數聲,溘然長逝。

這位一代奇俠宗師身後淒涼,並無子嗣,陪伴他的隻有幾本舊書,幾把長劍而已。

段拂不敢驚動他的遺骨,喃喃祝禱道:“風老前輩,晚輩無意驚擾你的安息之處,不過現下受困於此,期望在你的遺物之中找到一條脫身的法兒,您老人家在天有靈,萬望護佑我們二人平安出去。”

說罷來到另一口刻著“劍塚”的石棺旁邊,雙膀較力,厚重的棺蓋“吱呀呀”挪開。段拂閃眼向裏麵一看,不禁驚喜過望,大聲叫道:“我們有救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