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恕在下眼拙,認不出是五娘還是六娘。”

此言一出,那老少二人齊齊臉上變色,如見鬼魅,那紫衣老者嘶聲道:

“原來……你早知咱們的來曆?”

心情激蕩之下,猛喘了幾口大氣,接下去道:

“我自命……這手易容術毫無破綻……你……你……你怎會……”

李夢樓斯斯文文地負手道:“湖南辰州府的言立本先生,以暗器、易客、僵屍拳馳名江湖,在下這幾手莊稼把式,豈能尋出破綻?

“隻是在下適才將銀兩遞在閣下手中之際,發覺閣下一雙手掌雖然弄得衰老粗糙,但勁力內蓄,以骨骼狀況而論,最多不會超過四十歲。

“要說一個人易容前來,而對在下毫無惡意的話。

“在下是萬萬不會相信的,你說是不是?”

言立本聞言苦笑一聲,伸手在臉上一抹,現出一張陰鷙的麵容,頷下一綹微須,看去隻有三十七八歲上下。

他轉頭對那少女道:“六娘,看來這場戲咱們做得是過頭了點兒……”

他話雖如此,但李夢樓指掌一觸便即發覺真相,這份學識經驗和判斷力委實可驚可駭,說到此處,聲音禁不住啞了。

那六娘冷冷一笑,道:“江南五俠中人果然目光如炬,咱們是低估你了。

“不過李大俠既知‘桃花瘴’之名,便該知道這‘桃花瘴’,隻要吸入一絲一毫,一頓飯之內便全身乏力,一個時辰開外便即無救。

“你李大俠內功深湛,那也不過可以挺到一炷香罷了。”

她惱恨李夢樓擊了自己一掌,語聲極其嚴冷,但口氣仍是又嬌又糯,露出了滇邊女兒的本色。

這“七娘峒”在滇東黃龍山上,乃是當地數百個峒口中最大的一個,先為苗族土著所居,近年來被七個苗女所占,乃是今名。

這七個苗女容貌武功均是上上之選,

用蠱施毒之道更是看家本事,更兼恩怨分明,睚眥必報,武林之中,任你怎樣玄功通神的人物,一提起“七娘峒”來,無不頭大如鬥。

李夢樓麵色不改,微微笑道:“久聞七娘峒人人色藝雙絕,某家今日得聞六娘的歌喉,正是‘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縱然立時便死也可瞑目了。

“何況今天我湊巧帶了這個來,既得不死,那不是反而占了個天大的便宜麽?”

說著話手掌一翻,掌心中赫然有一顆鴿蛋大小的淡黃藥丸。

這藥丸乍眼看去也無甚奇處,六娘見了卻禁不住臉容改色,瞳孔疾收,一字一板地道:“犀黃地龍丸?”

李夢樓嗬嗬笑道:“好眼力,不愧是江湖上一流的用毒大家!”

言立本與六娘對望一眼,心下俱極沮喪。

這“犀黃地龍九”乃是避毒聖藥,隻須佩在身上,三丈之內,任是怎樣厲害的毒藥也難傷毫發。

據傳此藥普天下隻有四顆,沒想到其中一顆落在李夢樓手上。

他們知已而不知彼,這一番伏擊全然落空,反被李夢樓一掌震傷。

言立本雙目中射出針一樣尖銳的光芒,驀地仰天打了個哈哈,道:

“天河主人果真了不起,在下等自愧不如。

“看來不能智取,隻能力敵,不能單打獨鬥,隻好倚多為勝了……”

說到此處,他忽地提氣大喝道:“還不

快上!”

這一聲斷喝未了,他身體忽地僵直。雙目射出駭人的寒光,雙腿有如木樁般忽起忽落,兩條臂膀直上直下,旋風一般打向李夢樓的麵門胸腹,所使正是辰州言家祖傳的一路“僵屍拳”。

李夢樓適才與他交手一招,已知此人雖不是自己對手,但亦實非弱者,若與自己明刀明槍地動起手來,走出百招開外當無問題,以故絲毫不敢怠慢,掌分陰陽,斂氣凝神,準備接戰。

他這七十二路“天絕掌”名目雖猛,實則卻以柔勁見長,講究舍己縱敵。

後發製人。

雙方拳掌尚未相交,李夢樓隻覺背後風聲作響。

他心知有敵來襲,當下頭也不回,反腿鉤踢,那人不料他反應如此快捷,這一腿的方位又是如此怪異,被他一扭一絆,當下摔倒在地。

但此人身手也真不弱,藉著這一跌之勢,使出“地趟刀法”,雙刀如雪片般卷向李夢樓雙足。

李夢樓騰身而起,避開來招。

這時人在半空,看得清楚,此人正是適才背插雙刀的那名狗肉頭陀。

李夢樓眼見強敵環飼,暗暗心驚,麵上卻是安然如常,沉聲喝道:

“我與諸位素昧平生,無仇無怨,諸位何以一上來便出此辣手?指使者是哪一個?”

話音剛落,耳旁一股疾風掠至。李夢樓瞿然一驚,“斜插柳、大彎腰”堪堪避過,眼見一個黑黝黝的東西從眼前掠過,在空中轉了個圈子,又回到發出者手中,竟是一把酒壺。

不用問,偷襲之人便是坐在東南角的那個鶉衣乞丐了。

他一擊無功,收回酒壺,向口中倒了一大口酒,“磔磔”怪笑道:

“李老兒闖下好大的名頭,手下也當真是有兩套!

“好罷,今兒我們哥兒幾個閑來無事,就陪你這老兒過上幾招,讓你做個糊塗鬼,見了閻羅王也對答不上!”

他這番話說得貧嘴貧舌,極是傲慢輕佻,但中氣充沛,震得人耳鼓怦然而動,李夢樓心下一凜,暗道:

原來此人內功如此了得,這酒樓之上怕以他武功最高了!

此人莫非是丐幫中人?

可是丐幫素來行俠仗義。

又與自己交好,怎會派人前來暗算?

饒是他膽識超群,交遊廣闊,這場襲擊無端而來,卻也猜不出半點頭緒。

這天河主人李夢樓既是武林大豪,又富甲一方,平素親近風雅,交接奇人異士,那是數十年如一日,有口皆碑的事。這日門下清客來報,說樓外樓上來了一對父女,拉得一手好胡琴,唱得一口好曲子,李夢樓閑來無事,又被說得心動,當下來到酒樓。

上得樓來,他便覺周圍眾人路道不對,但自恃一身技藝,素來又與人為善,當下也不介意,放開懷抱享受仙樂綸音。

孰料變生不測,小小一間酒樓上遭遇四名強敵。

他暗責自己過於托大,瞥眼看其餘二人時,那道姑仍舊閉目打坐,酒樓上已鬧得天翻地覆,她卻有如不聞不見一般,西北角那人仍舊酣睡不已。

戒惕之餘,李夢樓心中一寬,知道隻要再不增強敵,自己縱不能勝此四人,全身而退亦當無大礙。

他素來膽氣豪邁,風度瀟灑,此時四名強敵虎視眈眈,他卻渾然不以為意,展顏一笑道:

“既然如此,老天就沒有甚麽可說的了。請出手罷

!”

他縱然不說,那四人哪裏還與他客氣?

桃花六娘這時調息已畢,解下束腰綢帶,運勁一抖,竟然筆直點向李夢樓鼻下“迎香”大穴。

這一下出手快捷,認穴奇準。

竟是武林中罕見的“束帶成棍”的功夫。

李夢樓讚了一聲“好”,驕指如剪,電光石火般向綢帶腰中一剪。

桃花六娘心知這一下被他剪到,綢帶必然齊腰而斷。她變招也是奇快,玉腕輕抖,那綢帶如有靈性一般,帶頭猛地一沉,戳向李夢樓小腹上的“中脘”穴。

李夢樓一剪落空,反指成抓,拿向那頭陀左方攻來的刀背,右掌向下一切。

這一掌力道奇大,綢帶被掌風帶到,迅捷地飄了回來,恰好纏上言立本的手腕,化解了他一記攻招。

與此同時,李夢樓左腿連踢,已逼得那乞丐由攻入守,手忙腳亂地連退三步,方避過他這一輪疾攻。

這天河主人一身藝業當真非同凡響,在這等危急的情勢下,竟然著著搶攻,刹那,已向每人遞出一招。

這四人出手無功,對李夢樓欽佩之餘,戒懼之情油然而生。

當下呼嘯連連,各自使出平生最淩厲、最熟悉的一套功夫,力求將李夢樓在最短的時間內拾掇下來。

李夢樓抖擻精神,使開七十二路“天絕掌”,全力與敵周旋。

他早年係出武當,於太極拳造詣精深,後來機緣巧合,得蒙少林寺達摩堂首座悟淨大師傳授一路“如來千手掌”。

他潛心鑽研,取二者之精華,最終創出這七十二路掌法。

一經問世,便即撼動武林,被譽為四十年來自創的最佳武功。

少林方丈悟淨大師與武當掌門無青子聯名以“天絕”二字命名這套掌法,可謂推許備至。

李夢樓在這套掌法上浸**三十多年,早已到了陰極而陽,陽極而陰的爐火純青之境。

這時他將掌法使開,或如蝴蝶穿花,蜻蜒點水,或如五丁開山,六甲通關,以一雙肉掌接戰四般軟硬兵刃,竟是絲毫不落下風。

轉瞬之間,五人已拆到了七八十招上下。

李夢樓越鬥越是吃力,對戰這四人無一不是武林健者,那乞丐與言立本尤其了得。

旁人忌憚他內功深厚,拳腳往往不敢與他相碰,那乞丐卻以硬碰硬,雖頗有不如,卻還足以支撐,一大半剛猛的招數都由他接過。

言立本的“僵屍拳”倒也罷了,他雙目放光,其中混有辰州祝由科的“攝心術”,每次對視,李夢樓都禁不住“激靈靈”打個冷戰。

若非他數十年修持上乘內功,怕早就被分散心神。敗在這幾人手下了。

李夢樓手上穿梭矯變,心中念頭也在飛速旋轉,俗語雲“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這四人中以那乞丐武功最強,而言立本則似是此行首領。

目下當務之急是先擊倒他二人中的任意一個,震懾敵膽,否則這般纏鬥下去,自己總有疏神之時,今天就要不明不白地栽在這四個人手中了。

這時風聲疾作,那乞丐手中的酒壺劈麵砸來。

他這把酒壺乃镔鐵所鑄,個頭雖不大,也足有十一二斤重,壺身可作流星錘使,壺嘴則可用作點穴的判官筆,壺中盛滿白酒,被他本身內功一蒸,變得滾燙,射在人身上也是極不好受,一物三用,端地厲害之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