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又見王爺()

關上門後,林憶藍轉身麵對這幹淨大方,古樸卻不失高雅的房間,心中甚是喜歡,雖然房間的每一樣物品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但卻都不庸俗刺眼,整個房間給人一種清爽舒暢的幹淨,看來這塊冰山也不喜歡奢華的東西,在這一點是,他們倒是達成了共識。

房間很大,林憶藍進的是正殿,兩幅出自大家之筆的山水古畫掛在牆上,中間是四個飄逸俊秀卻又囂張飛揚的大字:軒雅清遠。

右手邊是一張十分大的書桌,旁邊有一個木製的精巧書架,而左邊,以大方清爽的屏風隔開,似乎是內殿。雖然看不見屏風之後的部分,但單就林憶藍所能看到的來說,這寢殿也已經是浪費至極的大了。

“出去。”淡漠的聲音響起,但其中極力壓製的某種東西,卻正是林憶藍想要聽到的。

“王爺,很難受嗎?”

隻是話音剛落,眼前黑影一閃,頸上便已架了一把劍。冰冷刺骨,持劍者毫不控製力道,劍刃已經割破了林憶藍的皮膚。

“你怎麽知道的?”

又是劍……

說不害怕是假的,但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一看就知道。昨晚王爺去過我那兒,那時候或許就已經不適了吧?”畢竟鑽研了這麽久的醫學,還看不出來她就不叫林憶藍了。

“誰派你來的?”男子顯然不相信她的話,由於皇上和王爺刻意的隱瞞,知道王爺的病情的人很少,畢竟在這人心叵測鬥爭不斷的宮廷中,暴『露』缺點不是一件好事。而禦醫治療了這麽久都不見起『色』,這完全不懂醫術的女子,怎麽可能隻消一眼便看出來?

白皙的皮膚在劍刃的壓迫下浮出淡淡的紅『色』,然後漸漸加深,隨後,鮮紅的血『液』滲出,沿著冰冷的劍身蔓延。

林憶藍咬緊下唇,努力克製著強迫自己不要發抖,這鋒利的劍,隨時都可能割破自己的氣管。她不能就這樣死掉!好不容易來到了古代,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另一種生活,對生活抱著憧憬與期待的她,無法再像以前那樣將生死看得雲淡風輕。

求生的決心激發出林憶藍的潛能,她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會有這麽大膽的一天。

“顧因何德何能,一不會武功,二沒有天仙般的外貌,什麽都做不了,又有哪個人會稀罕指使顧因混入王府呢?”異常平靜的語氣,隻有林憶藍知道自己的雙腿在發軟。既然強撐著會『露』出破綻,那她幹脆撲通一聲朝著內殿跪下,反正都來古代了,入鄉隨俗唄,她雖看重平等但並不在乎這些表麵的東西。

“王爺,您難道就不好奇顧因為何來此嗎?難道王爺真的與其他人一般以為顧因隻是為了吸引王爺的注意嗎?如果隻是這樣,那顧因又何苦冒著生命危險,明知被捉後很可能直接被當作刺客殺掉卻還要拚死一見嗎?如果隻是為了討王爺歡心,那樣做根本不值,連命都沒有了,如何令王爺記住本來就沒什麽存在感的我?顧因不得王爺的寵愛,在王府中毫無立足之地,稍有差池便會得罪人而引來一身禍,這樣的我就算有一天突然消失,也不會被人所記起,怎麽可能僅僅因為一個成功幾率幾乎為零的事而輕易放棄生命?顧因自認為不是這般魯莽的人!”連用五個疑問句,林憶藍不知道自己還有演講的天賦,覺得自己都快被自己說服了。雖然她這麽拚命是為了自己的夢想,但在這冰山麵前一定要改個說法,不然沒有人會相信自己。

“說的好聽,誰知道你打的是什麽主意。”身邊的男子愣了愣,他沒想到這個聽說是心腸狠毒手段愚蠢的秀女會講出這麽一番有條有理的話,理智地分析現狀,看清自己的形勢,這真的隻是那個一心想爬上王妃的寶座但手段卻爛的可以的蠢女人嗎?但很快,他眼中的殺氣頓現,如果這女人以前一直是在裝瘋賣傻呢?有如此深的城府,如此精明的腦袋,這個女人,很有可能是緹豐王派來的人……現在正是多事之秋,緹豐王奪權的野心已經日益彰顯,而王爺是治國之才,深受天下人愛戴,且一次又一次地幫太子化險為夷,早就成了緹豐王的眼中釘了,暗中下手多次卻都被王爺識破。那麽氣急的緹豐王在王府中安排眼線也是不無可能的。

想到這,男子持劍的手緊了緊,任何有嫌疑的人,都不能留下!

隻是劍光剛晃動,內殿便傳來皇甫逸風淡漠清冷卻又異常好聽的聲音:“雲,住手。”

頓了一下,衝林憶藍輕哼了一聲,影雲才不甘心地將劍收回劍鞘中,恭敬地走到正從內殿走出來的皇甫逸風身邊。在影雲的心中,皇甫逸風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他說的什麽在影雲看來都是絕對正確的,既然主子要留下這個可疑的女子,就一定有他的用意。

走出內殿的皇甫逸風在見到地上跪著的人時,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便被隱藏好,慢慢地走到桌旁坐下。

皇甫逸風的確是被林憶藍的樣子嚇到了。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顧因,但由於那個恬不知恥的女人想盡辦法在自己眼前晃,皇甫逸風還是有一定印象的。這個印象中一直是濃妝豔抹,一身嗆鼻的香味的惡俗女子,現在居然會這麽狼狽地出現在自己麵前——長發夾著雜草淩『亂』地散在身後,臉上黑乎乎的,似乎被煤煙熏過,額上一塊紅腫,凝固了的血在她的額頭上異常刺眼。身上、臉上好像有多處擦傷,樸素得不再是誇張招搖的衣服多處被劃破,隱隱地透出血絲。難道她是一路摔過來的嗎?怎麽傷成這樣?手中緊緊地抱著一個普通的茶壺,眼中還殘留著受驚嚇而出現的水汽。看著那雙濕漉漉的大眼睛,那裏麵雖然藏的深但還是顯『露』的無助,皇甫逸風本來就不怎麽舒服的胸口似乎更悶了。

不知道自己剛剛差點丟掉『性』命,在皇甫逸風打量林憶藍的同時,林憶藍也在打量著皇甫逸風。雖然眼前的這個男子臉『色』有點蒼白,但刀刻般俊美的五官,深邃『迷』人的黑眸,『性』感冰冷的薄唇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蠱『惑』人心卻又冰冷異常。一頭烏黑秀麗的長發以簡單但卻價值不菲的玉冠束起,發帶輕輕地飄著,整個人散發著強大的氣勢,卻又高雅尊貴,似乎洞察一切,令人不敢直視。對上那仿佛能看透自己的黑眸,林憶藍突然有點心跳加快,趕緊低下頭,這個男人,太危險了。

“你是來給本王看我們所謂的‘孩子’的嗎?”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皇甫逸風眼中毫無笑意地看著地上的林憶藍。一個自己連正眼都沒瞧過女人會有自己的孩子?這種話她也能說的出口?剛剛外麵的聲音讓本就不舒服的他更加煩『亂』,剛想喝杯茶理理情緒,結果茶水剛流進嘴裏,冷不防地就聽到那句令自己噴茶的話,他從來沒有想過哪個人竟能如此自然地講出這樣的謊言來。

對於不在意的人,皇甫逸風一向都會無視,但對於顧因,他已經感到有點厭惡了,所以他才不顧及她是皇姐送來的人,叫王羽昨晚告訴這女人快點收拾東西走人離開王府。沒想到她竟如此厚臉皮,居然還在這裏,甚至出現在自己麵前,難道她真想被護衛拎著丟出王府才罷休嗎?

但剛剛顧因講的這一席話,卻引起了他的興趣,是以才叫住影雲,那些話,已經讓他懷疑,以前的顧因是否是故意裝的那般愚蠢。

林憶藍聞言差點一口氣抽不上來,有種想要咬舌自盡的衝動,拚命安慰自己是聲韌帶拉傷,是脊髓這個低級中樞的條件反『射』。她努力笑得讓自己看起來無辜一點,但在另兩人眼中則完全變成了傻笑。

“嗬嗬嗬嗬,王爺說笑了,有沒有孩子你我最清楚,王爺是聰明人,顧因也隻是一心想見王爺,一時心急就隨口扯了個謊,還望王爺恕罪。”

這番說辭令皇甫逸風更加懷疑這個女人是不是顧因本人,顧因是一個沒頭腦的庸俗女子,撒這謊是有可能的,但在被揭穿後絕不會這般大方的承認,而是會可笑地爭辯著“王爺酒後『亂』『性』,忘了這事”。

“王爺難見,如若顧因不這麽說,恐怕就見不著王爺了,可是顧因真的是有急事。”懇切地迎向皇甫逸風冰冷的視線,顧因暗自為自己打氣,不能顫抖,不能退縮,想想自己的夢想吧!她已盡量用尊敬的語氣了,可能聽在皇甫逸風耳中還是不敬了那麽一點,但是她已經很努力了。

“哦?是嗎?是什麽事讓你冒死來見本王呢?”皇甫逸風唇邊的笑容愈來愈大,但林憶藍同時感到自己身邊的氣溫愈來愈低。

“那顧因也不廢話了,顧因想和王爺談條件!”無視皇甫逸風身邊的那個神經直徑比銅絲還大的護衛眼中明顯的驚訝與諷刺,林憶藍無懼地看著聞言笑得更加懾人的皇甫逸風,對於他那落在自己身上、滿含著探究與不屑的目光,林憶藍雖然感到不舒服,但也不能躲開。

“談條件?”以手托腮,注意力轉移,胸口反而也不是那麽難受了。皇甫逸風好整以暇,掃了林憶藍一眼,目光落在了她一直緊緊抱於懷中的茶壺,“你的籌碼就是它?”

“是。”毫不自卑地點點頭,林憶藍仍舊抱緊茶壺,“顧因的條件王爺可以暫且放一放,直到王爺喝過它,認為它有這樣的價值,顧因再把條件告訴王爺,這樣可劃算?”

“喝它?你覺得王爺會喝這很有可能被你下過毒的茶嗎?”一直忍著不開口的影雲終於出聲了,這女人居然這麽明目張膽地加害王爺!他恨不得一劍就宰了她!

“請不要用這樣的語氣質疑它,你是在侮辱我!”在了解沒有皇甫逸風的命令,這個護衛不敢對自己怎樣後,林憶藍不再害怕,更何況現在這個人對她曆盡千辛萬苦第一次親手熬的『藥』產生質疑,她頓時氣紅了臉,語氣也不由自主地硬了起來。

看著女孩氣紅了臉怒瞪自己的護衛,大有誓死捍衛懷中茶壺的尊嚴的架勢,覺得有趣的皇甫逸風『露』出一絲真心的笑意,雖然這個顧因今天似乎特別聰明,但同樣也特別可愛。

注意到皇甫逸風審視的目光,林憶藍又扭過頭來,控製不住情緒,忘了敬稱,衝著皇甫逸風氣呼呼道:“你也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相不相信我全在於你!”

“大膽!你敢這樣對王爺說話!”第一次有人敢這麽跟王爺講話,一向將皇甫逸風看成自己偶像的影雲上前想拎起林憶藍好好打一頓。

“雲,別多嘴!”重新將氣得咬牙的影雲叫回自己身邊,皇甫逸風看向林憶藍的眼中多了一些深意。這個一向以爬上王妃位子為目標的女孩,居然敢這麽對自己講話?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林憶藍深吸了幾口氣,壓下胸中被懷疑的怒火,畢竟是自己有求於人,不能再任『性』了!穩住情緒後,林憶藍才開口道:“對不起,顧因激動了。王爺,顧因隻是王府裏的一個秀女,沒有受任何人指使,也絕不敢加害王爺。這茶壺中裝的也不是毒『藥』,若王爺不放心,大可找人試毒,當然,顧因也可以替王爺試毒。”

“是麽?壺中是否有毒本王現在並不關心,本王在意的是,你憑什麽以為一壺茶就可以有資格跟本王談條件?”

“不,王爺,這不是茶,隻是顧因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容器盛,才用茶壺代替。”

“不是茶?那是什麽?”挑了挑眉,皇甫逸風開始感興趣了,還有什麽東西能裝到茶壺裏呢?

“是『藥』。”

“『藥』?!你果然是想用『藥』……”

“雲!”影雲義憤填膺的話頓時消失,迫於皇甫逸風警告的眼神,影雲隻能閉嘴凶狠地瞪著林憶藍,示意她趕快消失。

“不是毒『藥』!”那個白癡護衛的腦子到底是什麽做的?!林憶藍有種要撲上去咬死他的衝動,“是治王爺病的『藥』!”

林憶藍話音剛落,房間裏頓時安靜得連呼吸聲都一清二楚。

怎麽回事?

林憶藍有點害怕地縮了縮身子,眼前的兩人突然以很恐怖的眼神看著她,周圍的空氣似乎要凍起來了。

“怎……怎麽了?”不安地開口,如果那兩人再這麽沉默下去,林憶藍覺得自己會被活活嚇死,尤其是被皇甫逸風的眼神殺死。

“你怎麽會知道?”保密工作都做的很到位,除了王羽和自己的貼身護衛,就是連府中工作多年的下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病情,而宮裏秘密派來的禦醫都是查了良久才確定自己的病,治了幾年更是沒有起『色』,為什麽這個女子才進府一個多月就知道自己的病?皇甫逸風的漆黑的眼睛頓時又深邃了幾分,令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麽。

“如果我說是我自己看出來的,王爺相信嗎?”看不出皇甫逸風的想法,隻是那雙危險的黑眸從未離開過自己,林憶藍有點不自在地移開眼,“既然王爺不相信,那還要我解釋什麽呢?”她不知道女子要用什麽謙稱,隻好以“我”代替。

在影雲不滿的眼神中站起身,林憶藍『揉』了『揉』有點發麻的膝蓋,一瘸一拐地走到桌邊,將茶壺放到桌上:“因為耗的時間有點長,可能已經涼了。不過我一直抱在懷裏,應該還是有點溫度的。王爺還是趁早喝了吧,因為這『藥』若是再熱過,可能效果就沒這麽好了。”

抬頭見皇甫逸風沒有什麽特別的表示,林憶藍也就自顧自地開門離開了。大概又要一路跌回去了……

“王爺,您就這麽放她走嗎?”不可置信地看著王爺,但他發現自己的王爺正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個女子留下的茶壺,不知道在想什麽。

“去,真以為王爺會喝嗎?!”影雲不屑地衝林憶藍離開的方向嘀咕,走過去打算將茶壺拿去丟掉,卻出乎意料地被皇甫逸風阻止。

“雲,倒一杯拿過來。”

“王爺!您要喝嗎?!”影雲頓時跳了起來,他不明白今天的王爺是怎麽了,居然沒顧忌地要喝一個可疑女子送來的『藥』!他決不允許王爺出事!“不行!王爺!絕對不行!”說完便鬆開茶壺。

然而預料中的瓷器破碎聲並沒有響起,影雲不敢相信地看著皇甫逸風隔空以內力吸走茶壺,然後取了個杯子自顧自地倒起來。

“王爺!不能喝!”影雲瞬間躥到皇甫逸風身邊,不顧主仆之禮,按住皇甫逸風的手,撲通一聲跪下,“王爺您打我也好罵我也好,您是萬萬喝不得這『藥』的!連禦醫都治不了您的病,那個可疑的黃『毛』丫頭怎麽可能會配出好的『藥』方!王爺我知道您被這病痛折磨了十幾年,想要恢複健康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不能以『性』命相賭啊!”

看著這個從小玩到大的夥伴滿臉嚴肅,神情緊張似乎四麵楚歌,皇甫逸風有點頭疼地『揉』了『揉』額頭:“雲,不要弄得緊張兮兮的。若明知道有毒,我又怎麽敢喝呢?”

“王爺的意思是說,這裏沒有毒?”影雲有點懷疑地看著皇甫逸風,他可沒有見到皇甫逸風試過毒呢。

取出銀針,皇甫逸風特意將杯子湊近影雲,讓他看得更加清楚。試完毒,將仍舊純淨地泛著銀光的針遞近影雲:“怎麽樣?”

“這裏裝的是『藥』,當然試不出什麽,誰知道裏麵的幾種『藥』材混在一起會不會變成毒了呢?”影雲仍是不打算相信。

“雲,她會武功嗎?”

“不會。半點內力都沒有。”不知道皇甫逸風為什麽突然問出這八竿子打不著邊的問題,但影雲仍是認真地回答。

“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子,明知有生命危險卻反而不管不顧硬要闖進來,就為了加害我?那今後我若出了什麽意外,她的嫌疑就最大,有哪個人會這麽笨?”沒有外人的情況下,皇甫逸風和影雲之間沒有上下級的關係,他不會自稱為“本王”,也不讓影雲說“屬下”,那些形式上的東西隻是做給外人看的。

“話是這麽說……那是什麽使她連命都不要地闖進來呢?難道就是為了給王爺治病嗎?誰信啊!”有點被皇甫逸風說動,按住皇甫逸風的手也鬆了點。

“不知道,但以後可能就會知道了。”笑得意味深長,今天的顧因,似乎與以前很不相同了,這是怎麽回事?

剛打算將手中的『藥』喝下,手又被按住。皇甫逸風有點無奈了:“又怎麽了,雲?”

“『藥』有點涼了,我去熱一下吧?我可不相信真有什麽『藥』效……”

聽見影雲後麵的嘀咕,皇甫逸風有點頭疼地輕笑,沒有回答,仍是仰頭喝了『藥』。

雖然有點冰涼,但卻帶著女子淡淡的體溫,皇甫逸風的唇角不知不覺地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