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聯盟

酒盡盞滅,歌舞方歇。

酒足飯飽之後,賓客漸散,盡興而還,錚錚琴音似乎依舊縈繞耳旁。晚宴喜慶的氛圍漸漸淡去,丫鬟仆役穿梭在酒桌之間,忙著整理打掃。

賓客逐個告別洪曠,洪曠自然忙得分身乏術,隻好回身對皇甫逸風抱歉道:“怠慢王爺了!這『露』寒夜重的,還請王爺先行去書房,老夫隨後就來。”見皇甫逸風沒有反對,他轉頭對一直站在自己身邊的管家吩咐道,“大福,為王爺引路。”

那管家對皇甫逸風恭敬地福身:“王爺,請隨小人來。”

皇甫逸風站起來,對洪曠笑道:“那本王就在書房候著相爺了。”

“王爺請。”

皇甫逸風也沒帶多餘的人,隻讓影雲隨身跟著,便由著相府管家領路離開了。

畢竟是相府,占地麵積雖不及王府,但也絕對不小,宴會場地與書房還是有一定距離的,相府總管怕皇甫逸風厭煩,便引著他一邊遊逛一邊慢悠悠的向書房走去。

影雲趁總管走在前麵領路的當口,湊到皇甫逸風耳邊低語道:“王爺,您花這麽多錢買下那隻狐狸,原來是早知道那狐狸有怪?那為何放心放顧因那裏?那女人……”

皇甫逸風擺了擺手,笑而不答。

放在她身邊,自然是試探。現在事情已經基本明朗,皇甫夜想要籠絡洪曠,而那隻冰狐身上一定帶著一樣對洪曠而言很重要的東西,才會讓一向除了早朝之外足不出戶洪曠親自去取。或許洪曠早已是皇甫夜的人了也說不定。而顧因,如果她真的也是皇甫夜那邊的人,自然是會知道這冰狐的秘密,而這狐狸就遲早會被轉交到洪曠手中,如若顧因不是,那便是最好不過的事了。

由總管引著走上一條迂回的長廊,便聽到不遠處的院落裏傳來一陣喧鬧。

大福見皇甫逸風望向那院落,趕忙介紹道:“那是小姐的別院,小姐喜歡清靜,這裏也一向都沒什麽事情,也不知今晚是怎麽了。王爺可是想去看看?”話上雖這麽問,其實是他自己心急小姐出事,想去看看發生了什麽事。

看出大福的著急,皇甫逸風也不為難,反正閑來無事,去看看也好,雖然他對這個外界傳言“溫柔大方閉月羞花、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相府小姐並沒有特別大的興趣。

“那就麻煩總管了。”

大福一聽王爺同意了,忙心急地往那院中走去,完全忘了他是要“領著”皇甫逸風進去的。不過皇甫逸風也不怪罪,自個兒慢慢地向那清新別致卻又不失豪華的院子走去。

“算了算了!別用竹竿了!你們嚇著盈幽了!把竹竿拿走吧。”一個女子對著家丁揮了揮手,雖焦急,但語氣依舊柔和動聽。

“小姐,那我們怎麽辦啊?”

“再想想別的辦法吧……幽兒,你別怕,我會想辦法救你下來的!”女子站在樹下抬頭對著上麵柔聲安慰道。

“喵”似在回答主人,樹上傳來一聲貓叫。

“小姐,發生什麽事了?”大福趕到洪靈兒身邊,見她完好無損,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大福!你來的正好!你快幫我想想辦法,幽兒躲在樹上不敢下來了!”洪靈兒一聽到大福的聲音,忙轉身拉住大福的手臂求助道。

那是一個清若芙蓉的女子。一身綠裳,麵白如玉,櫻唇皓齒,目若明星,一頭烏黑的秀發安靜地披在身後,整個人如一塊美玉,安靜卻又奪人呼吸。

不過皇甫逸風感興趣的倒是樹上那隻貓。

那是一隻十分……壯碩的貓。『毛』『色』黃白相間,忽略它的體型,倒還是一隻可愛的寵物。

這隻肥貓到底是怎麽做到上樹這一對它而言相當高難度的動作的,現在已經無從考究了,目前能知道的是,這隻貓下不來了,那巨球一般的身子蜷在樹上瑟瑟發抖。

“小姐,要不讓侍衛上去把它抱下來?”大福提議道。

“好主意!揚子,你快上去把幽兒抱下來!”女子忙轉身跟護衛吩咐道。

“是,小姐。”一個護衛把手上的劍往腰間一掛,飛身上樹。隻是腳還沒碰著樹枝,那隻貓兒就發了瘋似的『亂』吼,爪子淩空『亂』舞,估計是被這突然飛上來的人給嚇的,差點摔下樹,嚇得洪靈兒忙喊:“揚子!回來!不要靠近它了!它害怕!幽兒你別動!乖乖抱緊樹枝!”

她現在十分期望自己也會輕功,這樣她就可以上去了,幽兒肯定不會害怕的。

可是,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到底該怎麽辦呢?

皇甫逸風靠在院門門洞上無聊地看著一群人在樹下急得團團轉。新鮮感過去了,他想走了,可是又不能唐突地把總管搶來給自己帶路。

“王爺,要不我去把那隻貓拎下來?”影雲也等得有點不耐煩了。

“那隻貓已經被嚇得不認人了,連它熟悉的人它都不讓碰,再加上它主人心疼得緊,看到那貓害怕就把人叫回來,你去用強的反而會適得其反。”

“那我們怎麽辦?總不能在這裏幹等吧?”時間也不早了,王府的大部分人都睡下了。

剛想說什麽,皇甫逸風就看見門外一行人端著酒宴剩下的東西準備清理掉,心念一轉,直起身走了過去。那些人見王爺過來,一陣手忙腳『亂』,忙鞠躬行禮。

皇甫逸風也不語,掃了各個托盤裏的東西一眼,端起一個碟子就走,留下一群『摸』不著頭腦的下人麵麵相覷。幾個丫鬟紅著一張臉,如此近距離地看王爺,一顆芳心全『亂』了。

而院子裏原本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人見皇甫逸風走來,都先是一愣,隻有大福知道他是王爺,突然想起自己的正事,大驚失『色』,“王爺,小人……”剛想下跪賠禮,卻被皇甫逸風阻止了。隨後皇甫逸風轉身對洪靈兒淡笑道:“洪小姐,可否讓本王一試,或許能讓小姐的愛貓下來。”

乍見一俊逸如此的男子出現在自己麵前,儒雅中帶著一絲冷漠,如夜般的黑眸疏遠卻有禮,洪靈兒的心頓時跳快了一倍,慌張地低頭避開那要吸人的眼眸,低語道:“王爺請便。”

得到主人的首肯,皇甫逸風也不再顧慮了,從碟子裏拿了片魚幹,伸手一甩,那魚幹便穩穩當當地落在了肥貓正前方的樹幹上。

肉質頗多的鼻子動了動,肥碩的身子抖動的頻率和幅度均是大大地減小。基本已經看不見的脖子硬是被它給拉了出來,嘴巴一張,舌頭一伸,那魚幹便進了肚子。正當它快記起自己現在身在何處時,又一塊魚幹準確地落在上一塊魚幹的位置。就這樣重複多次之後,肥貓已經把害怕忘得差不多了,站起身子準備尋找下一塊魚幹。

皇甫逸風最後取過一塊魚幹,將碟子交給身邊的下人,沒有再將魚幹往樹枝上拋,隻是垂直地扔上去,自己也緊隨其後騰身而起。

那塊魚幹正好擦著肥貓的鼻子而過,然後往下落,肥貓被這麽一引誘,沒注意到一個人已經躍到它的身邊,隻顧著低頭去撈那食物。皇甫逸風看準時機,伸手橫過肥貓的肚子,將它往懷中一帶,翻身落回地麵,將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的貓交給愣在一旁的洪靈兒。

也不等洪靈兒開口,皇甫逸風就轉頭問大福:“總管,我們可以走了嗎?”

總管忙點頭:“是!王爺這邊請!”

等洪靈兒回過神時,皇甫逸風已經消失在門洞外。

星眸眷戀地看著俊逸男子消失的方向,回想著這睿智的男子那一身極俊的輕功,在空中帥氣地騰躍,清秀的臉上浮上一抹紅暈。

“王爺,請。”大福推開書房的門,讓到一邊,等皇甫逸風和影雲都進去了,這才跟了進去,回身輕輕帶上門。

洪曠已經坐在桌前了,見皇甫逸風進來,起身拱手道:“王爺請坐。”

“沒想到倒讓相爺久等了。”

“王爺客氣了,王爺對府上的景『色』有興趣,這是相府的榮幸,況且老夫並沒有等多久。”

“是嗎?不知相爺留本王,有何要事相商呢?”皇甫逸風也不再多說什麽客套話,直奔主題。

“這個嘛,王爺應該心中也有數吧?大福,把東西拿上來。”洪曠笑著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別有深意地看著皇甫逸風。

很快的,一塊被明黃『色』的綢緞包裹著的物體放在皇甫逸風麵前,洪曠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本王什麽意思,相爺難道不清楚嗎?”伸手將那物體推到洪曠眼前,皇甫逸風依舊沒有絲毫波瀾,“送給相爺的賀禮,難道相爺嫌棄嗎?”

“嫌棄?王爺可真是折煞老夫了!這皇家信物老夫怎會嫌棄?隻是實在不敢收啊!”

金龍,即使是皇親國戚也不是個個都能擁有的,隻有特別受重視的皇子才有資格擁有它。而現在,皇甫逸風把這金龍送給了洪曠,這意味著什麽大家都很清楚。

“相爺隻管收下便是。既然本王都決定給相爺了,相爺又有何顧忌呢?”

“王爺就不怕老夫把這金龍交到皇上那兒去?”

“相爺是真不懂,還是在裝不懂呢?這金龍出現在相爺手上,你我之間的關係不就說不清了嗎?父皇最討厭的就是官臣之間互結黨派。相爺是明白人,這該不該交自然是分的清的。況且,雖然朝中私下結黨,但目前看來還是太子一黨最為強大,想必相爺應該不會愚蠢到得罪兩方吧?”皇甫逸風沒有起伏的語氣緩緩道出利弊,針針見血。既然他敢拿出來,就一定不會讓自己吃虧的。

“王爺真是狠呀,這可為難老夫了。如若老夫不收,就明擺著跟太子過不去,若老夫收了它,恐怕今後就要為太子赴湯蹈火,這豈不是讓老夫兩麵不是人?”洪曠故意裝出一臉懊惱的樣子,但眼中卻依舊鎮定自若,似乎這兩難的境地根本沒被他放在心上。

“這朝廷之事,還能難倒相爺不成?相爺若是不想收,還怕想不到辦法嗎?不過從一開始,相爺便隻是問本王是何用意,卻絕口不提退還之事,本王可否認為相爺是在故意刁難本王?”

“哈哈!王爺好眼力!如此人才,老夫豈有不投之理?能在王爺手下做事,乃老夫之榮幸。隻是老夫有一事不明白。”洪曠朗聲大笑,眼中滿是對皇甫逸風的激賞,為他的才智也為他的勇氣。如此鋌而走險的做法,需要的不僅僅是膽識過人,還要有對自己抉擇的自信。

“相爺直言無妨。”皇甫逸風頷首笑道,即便是此時,從臉上也根本看不出他心中的想法。

“王爺和太子感情極好,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但權利誘『惑』之下,兄弟反目成仇的例子也數不勝數。難道王爺就絲毫不曾對皇位動過心?”

這種話,換做是其他人,洪曠是絕對不會說的,但如果是皇甫逸風,他倒是放心得很,皇甫逸風是什麽樣的人,他可能還沒有看透,但絕不會誹謗誣告,這一點卻是讓他頗為欣賞的。

“相爺這話可得小心說。”皇甫逸風黑眸閃了閃,依舊是毫無破綻的冷靜笑容。

“王爺別急,老夫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單純欣賞王爺。王爺遇事淡然鎮定,識人準確深入,用人大膽卻留心,有勇有謀,對江山社稷更是有超凡的見地與膽識,有將相之才,亦有帝王之風,與太子伯仲之間,為何王爺甘於屈居人下,甘願為太子出謀劃策?”

“相爺謬讚了。相爺都說本王與太子伯仲之間,那麽這天下是誰的又有什麽區別?本王心不在朝野,皇位隻是束縛。太子的為人,本王放心,這天下若交於他手中,國力昌盛指日可待,本王又何樂而不為呢?”笑話,幾年前他們猜拳,連老天都幫他逃過“立太子”一劫,他若又去搶那個好不容易踩了狗屎運輸掉的“太子”,豈不是找抽嗎?一想到當時皇甫卓情一臉踩進糞坑的表情他就暗爽。

不過表麵上的話還是要說得冠冕堂皇一些的。

雖然他們倆都沒有當皇帝的心,但也知道這皇位非奪不可。朝中無人,其他皇子不是隻會吃喝享樂就是懦弱無能,又或是心狠手辣、忠『奸』不分,這天下是萬萬不可落於他們手中的。當初他們已成功爭得了太子之位,現在已經到了關鍵時刻了,不能出任何差錯。

“聽得王爺這一席話,老夫萬分慚愧。王爺此等氣魄,此乃天下之大幸。老夫自當鼎力輔佐太子!”

“如此甚好,那就有勞相爺替本王保管這條金龍了。”

“王爺放心!”

“時候也不早了,本王也不叨擾了,相爺早點歇息。”見事情辦妥,皇甫逸風起身告辭。

“微臣恭送王爺!”

“相爺留步,生辰之日,當與家人好好團聚,本王先行告辭。”說完,也不待洪曠叫大福送客,便帶著影雲借輕功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夜幕中。

看著皇甫逸風消失的方向,洪曠若有所思,看來傳言靖王身懷絕世武功也未嚐不可信。

“老爺,這信物……真能收下嗎?”一直沉默地站在洪曠身邊的大福不安地問道。

“放心吧,我自有安排。”沒有移回目光,洪曠的雙目依舊看著窗外。

“可是王爺……”

“靖王的為人是最信得過的。朝中最讓老夫敬佩的隻有兩個人,一個是皇甫卓情,一個是皇甫逸風……嗬,簫妃娘娘竟生出兩個如此卓越的兒子,真是不簡單呀。”

“可是小姐她似乎……”

“靖王若是有心利用靈兒,剛剛不就是一個好機會麽?但王爺一直注意分寸,對靈兒冷淡有禮,也算是一個正人君子了。不過靈兒,這也不是我們能『插』,恐怕到時候傷心的,是她自己了。”雖然當時沒有在場,但發生了什麽事他還是很清楚的。

一想到自己唯一的孫女,洪曠輕歎了一聲,收回目光,洗漱睡覺去了。

而在另一邊,影雲跟在皇甫逸風身後問道:“王爺,現在連相爺都已經投誠了,王爺應該也不必為此勞神了吧?”他很久沒有見過皇甫逸風好好地休息一番了。

“你覺得,洪曠這人,值得相信嗎?”揚起一抹淺笑,皇甫逸風清冷的聲音淹沒在夜風中。

“王爺的意思是……”

“跟洪曠,我們還有得鬥呢。”

“那王爺為何去籠絡一個不值得信任的人?”影雲徹底糊塗了。

“籠絡?雲,我跟卓情,不需要籠絡任何人。”冷然的語氣在夜空中有著迫人的狂傲。

“那王爺是為了……?”

“取兵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