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無量天尊。”

老道雙手合什,

用和尚的方式在哀悼。

反正老道總喜歡這樣融會貫通,書屋裏的人也早就見怪不怪了。

周澤靠著門框站著,老實說,他不知道該怎麽去安慰。

你可以說老道矯情,為了那樣子的一個女人弄得這般失魂落魄。

但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如果連矯情一下的權力都沒有了,那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拚搏的拚搏,努力的努力,不是為了拚搏而拚搏,也不是為了努力而努力,

大家掙紮所求的,

無非就是想要獲得一個自由自在可以去矯情的機會和條件麽?

“呼…………”

老道伸手使勁揉搓著自己的臉,

伸手拿起旁邊的紙巾,

擦拭著鼻涕和眼淚。

睹物思人,物是人非,他是真的在傷心在難過。

老道可能不是嫖客裏最有錢的,但他應該是嫖客裏捐錢最多的,同時,也是最有素質的一個。

隻可惜,

這個圈子沒辦法去投票,然後頒個獎以資鼓勵。

“喂,行了,你就一直這麽哭著?”

周澤問道。

老道抬起頭,用發紅的眼睛看著周澤,道:

“老板,那額還能咋整咧?”

“其實,我一直覺得,在這兒悲傷,是最沒有意義的事兒,因為悲傷除了讓自己爽,讓自己發泄一下。

它真的什麽都改變不了。”

悲傷是為了讓自己爽?

老道心裏琢磨著這句話,怎麽這麽不對勁呢。

“逝者已逝,你都說了,她走得很安詳,應該來不了書屋了,那就為她再做點事情吧。”

大部分人,死了後都是直接下地獄的,隻有那些有執念的或者有什麽特殊情況的,才需要到書屋走一個中轉。

如果人死了,都往書屋跑,那周老板的業績得美得冒泡。

“我去給她兒子打錢?”

老道說著說著,馬上搖搖頭,道:

“呸,我才不要,一個窩囊廢男人,一個窩囊廢兒子;

靠自己老婆,自個兒媽做這個營生賺錢養家。

老子不信他們會不曉得這個,會半點都沒察覺到。

他們或許在裝傻,或許知道了還支持,總之,那倆王八蛋。

但,

那我還能幹啥?”

他甚至連出錢給芳杏辦一個葬禮都不合適,

以什麽名義?

以一個老主顧的名義?

這叫什麽事兒嘛!

而且,芳杏這次的見義勇為行動,也會因為她身份的特殊,無法跟其他見義勇為的人那般大麵積的宣揚。

“心裏抑鬱,心裏不舒服,總得找個地方去發泄發泄,找個好點的對象,是吧?”

“好點的對象?”

老道伸手向下指了指,

道:

“樓下的大妹子?

但額現在沒那個心情啊,芳杏剛走,怎麽可以這樣。”

周澤忽然很想抬腳給老道臉上來一個鞋印子,

他本來就不怎麽會安慰人,

又碰上了眼前的這個大奇葩,

當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老實說,周澤的性格本就有些涼薄,畢竟自小是在孤兒院長大,而後當了醫生後又見到了太多生離死別的事兒。

但不管怎麽樣,老道這麽抑鬱著,他是真的有點看不下去。

“那倆拐子,不是還沒抓住麽?”

老道聞言,猛地抬頭。

老板這是啥意思?

周澤拿出了手機,撥通了張燕豐的電話。

“喂,老張啊,昨晚出的那個殺人案,和拐子有關的那個案子,有消息了麽?”

“老板,這不是我們隊在負責,案情很清晰了,現在是在抓捕階段,人應該已經出了通城了,現在正在聯係附近市縣的警力進行聯合搜捕。”

“逃哪個方向了?”

“往北了。”

“嗯,好了。”

“老板,你問這個做什麽,我…………”

“嘟嘟嘟……”

周澤掛斷了電話,

看向老道,

“人還沒抓到呢。”

“這……那……我們?”

老道有些不可思議,要知道老板平時是最怕麻煩的。

周澤走到老道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我幫你去抓他們,怎麽樣?給你的芳杏報仇。”

“抓到了,然後呢?”

老道忽然問道。

周澤直起了身子,

伸出小拇指,

掏了掏耳朵,

然後放在嘴邊,

吹了吹,

“老道啊。”

“嗯,老板?”

“你好象忘記了一件事。”

“啥事兒?”

“我不是個人,我是個鬼,或許,連我自己都忘了,其實我可以不講規矩的。”

………………

“這是不回來吃飯了麽?”

老許有些無奈地看著一桌子的菜,隻有黑小妞坐在邊上正在大快朵頤。

她胃口現在超級好,一邊吃還一邊誇老許的手藝又進步了。

許清朗則是坐在邊上,慢條斯理地喝湯,同時對鶯鶯道:

“人不吃,猴子呢?”

“猴子也不見了啊。”

鶯鶯坐在吧台後麵繼續研究著菜譜,“剛我見猴子接了個電話,就跑出去了。”

“行吧,人不吃,畜生也不吃了。”

老許聳了聳肩,

指了指麵前的一桌子菜道:

“鶯鶯啊,待會兒端到隔壁去給芳芳她們送去吧。”

“好。”

鶯鶯放下了菜譜,

麵露期待之色,

每次去隔壁藥房,聽他們喊老板娘,

對於鶯鶯來說,就是一種非常棒的享受。

“下次吃飯前,還得一個個打電話,問他們誰回來吃飯麽?

做了一大桌子菜,

飯點人影都沒了。”

許清朗生氣了,

與做飯的辛苦相比,

辛苦做了飯卻沒人吃,

卻最打擊人。

“哪能啊,許師傅,這書屋,離得開誰,也離不開您啊。”

鶯鶯馬上湊過來,對老許柔聲細語道。

許清朗聞言,笑著搖搖頭,起身,去樓上了。

鶯鶯咬咬牙,

朝著許清朗的背影瞪了瞪,

哼,

瞧把你得瑟的,

等老娘學會做飯了,你就可以哪兒涼快待哪兒去了。

想著,

鶯鶯側過身,伸手拍了拍還在吃飯的黑小妞,

道:

“美麗啊。”

“嗯?”

“少吃點,留點兒肚子,我買了條大鯉魚,待會兒做一道鯉魚焙麵給你嚐嚐,期待不?”

“期待,期待!”

黑小妞顯得很上道。

鶯鶯滿意地點點頭,

轉身進廚房了。

黑小妞馬上又盛了一大碗飯,

大口大口地扒飯,狼吞虎咽!

………………

“吱吱吱!!!!”

小猴子手裏拿著一件織了一半的毛衣,

猴臉懵逼。

“聞聞,嗅嗅,能找到氣味麽?”

“老道你是不是傻,這是芳杏織的毛衣,又不是拐子夫妻織的毛衣,你讓猴子給我們導航到停屍間去啊?”

周澤一邊開車一邊罵道。

“哎喲,是的哦。”

老道拍了拍腦殼,

哎喲,

腦殼痛腦殼痛。

他已經完全亂了分寸,這次沒有老張攛掇,老板主動說要幫他抓拐子報仇,弄得他有種被幸福砸暈的感覺。

總覺得,

不那麽真實呢。

“老板,你真的要帶我去抓拐子?”

老道很想問問周澤的動機。

老板這個舉動,太不符合他的人設了啊。

“老道啊,你說,被拐子拐走的孩子,哪怕拐子被抓了,孩子被找回了,但一個過去好幾年了,這些孩子就算被解救了,還能回到他們父母身邊麽?”

“額,這……”

“他們,最終會流落到哪裏?”

“孤兒院吧。”

老道猛地一抬頭,他明白了。

周澤吐出一口煙圈,咬了咬嘴唇,道:

“其實,你要問我,這輩子最恨什麽,我都沒那麽恨買凶殺我的徐樂,或許也是因為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了吧。

但我最恨的其實是拐子,

有時候,

我也在想,

我是不是也是被拐賣走的,然後又因為什麽什麽原因,流落到孤兒院的?

因為正常家庭,就算要遺棄孩子,至少也會留點兒東西,玉佩戒指那種高級玩意兒不談了,

但留個小紙條或者半袋奶粉總是可以的吧?

我沒有,

我什麽都沒有!”

“老板,你吃苦了,你可以拿我當f………

當複讀機,以後有啥心裏事兒,和我多說說。”

“其實還是為了你,看你這個死人樣子,我很不爽。”

“嘿嘿。”老道笑了笑,有種被兒子關愛的感覺。

“哦,對了,老板,那我們怎麽找啊?”

人海茫茫,怎麽找?

周澤把車停了下來,

前麵,是一片出租房,其中有一塊區域,還被黃線封鎖著,應該是案發現場。

周澤再次撥通了老站的電話,然後下車走了過去。

“你好,同誌,這裏不能進去。”

周澤把手機遞給了這個小警察。

而後掀開警戒線走了進去,少頃,他走了出來,從小警察那裏收回了手機,重新上車。

“給,拿這個給猴子聞。”

周澤把一個黑色塑料袋丟給了老道。

“啥玩意兒啊?”

老道把手伸進去,

粘乎乎的,

取出來後,

老道眼睛都瞪大了,

媽,

一個用了沒多久的碧雲濤!

“嘶!”

老道下意識地想要把這東西甩掉。

“別甩啊,甩了味兒就不重了。”

“…………”老道。

“這東西才是生命精華,我在那拐子夫妻的床縫底下找到的,快點吧,等著你家猴子導航呢。”

老道一臉尷尬地捏著碧雲濤,

然後很不好意思地看向坐在自己旁邊盯著碧雲濤生無可戀的小猴砸,

“那啥,

猴砸啊,

委屈你了哈,

你將就一下,

聞聞味兒唄?”

“…………”小猴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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