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書屋,拍了拍頭發,打了個嗬欠,一通忙碌,一陣吩咐,事兒都布置了下來。

“喲,老板還沒回來呐?”

安律師走到了吧台前坐了下來。

鶯鶯坐在對麵,手裏捧著菜譜在認真地看著,不時地做著筆記,認真專注得很。

見安律師回來了,鶯鶯起身,去給安律師泡了一杯超霸杯回來。

最近貨源充足,得抓緊時間讓安律師消耗掉。

安律師倒是感動得可以,接過咖啡;

不過,

鶯鶯做的飯,安律師是不敢吃的,沒瞅見老道最近喝水次數比平時多了幾倍了麽?

就像是老板一直不同意鶯鶯開車一樣,

一個出車禍也撞不死的人開車,

一個吃毒藥也毒不死的人做飯,

這…………

“看新聞唄,刷刷微博,事兒開始反轉了,效果很好,她老家都有記者去了,一家子懶漢,他爹剛因為盜竊罪被警察給抓了呢,這老底兒,全都起開了。”

安律師誌得意滿地對老道喊道。

“嗯,謝謝。”

老道點點頭,笑了笑,看不出有多少激動,隻是有些歎息。

“其實這次是真的沒什麽難度,對立麵太清晰了,根本就不叫打仗了,人家自己一屁股都是那啥玩意兒,實在是簡單得很。

就是我曉得你不願意出台露麵,不然趁著這個反轉的熱度,給你炒一下,讓你走到前台來,說不定明年感動中國十大人物還能有你的名兒呢。

網紅?啥是網紅?

說實在的,網紅在大多數人眼裏,是個帶貶義的詞兒,哪怕你再火,再跳,再蹦躂,人氣再高,也沒啥用,人該瞧不起你的還是瞧不起你。

但這次隻要你站出來,咱再包裝一下,再運作一下,直接給你揭了網紅的帽子。

洗白了,

徹底洗白了,

頭頂上還帶著光環兒呢,

看到時候誰敢去舉報封你直播間!”

安律師說得越來越激動,因為這確實有很大的可行性啊,老道的秉性他是知道的,唯一的黑點可能就是喜歡去安慰個大妹子,但這算啥黑點啊?

人老道又沒結婚不是?

而且又不是潛規則下屬或者夜裏探討劇情切磋演技什麽的,

你讓現在的那些流量明星們爆出來喜歡去街頭洗頭房裏找女人,估計粉絲們不光不反感還會感動,

感動得喊著賣身給愛豆錢去找外圍。

“不用了,不用了。”

老道揮揮手,有些局促和尷尬,他不是很想出這個名,他覺得現在在書店的生活挺好的,以前開直播,也小有名氣,但那個名氣並不影響生活。

一旦真的被推出來當典型宣傳了,以後這書屋,他可能就待不下去了。

“這個再說,對了,老道,你這輩子,到底捐了多少錢啊?”

安律師有些好奇地問道。

其實,按照安律師心裏想著,老道應該捐了小百萬了吧,估摸著,三百萬差不離?或者再高一點,但也不會太離譜。

畢竟,直播行業也是這幾年才剛剛興起的,而且老道也不是混成那種頂尖的層次,至多算是個小有名氣的戶外主播。

以前老道應該是做白事先生的,靠一張嘴混飯吃,應該日子也能過得滋潤,但想賺大錢發財也不可能,再往前的話,那會兒工資消費水平都低,能攢幾個錢下來捐款?

比如二三十年前,那幾年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是最虧的,還不如頓頓打酒天天吃肉,否則那幾年存下的錢擱今天連半平米的廁所都買不起。

但哪怕就幾百萬,也夠了啊。

這年頭,哪怕是明星,捐出過幾百萬的也是寥寥無幾啊。

再加上老道七十出頭的年紀往那兒一擺,

嘖嘖,

形象上,實際行動上,都是爆炸般的效果。

老道眨巴眨巴了眼,默默地算了一下,道:

“幾個億吧。”

“哦,也就幾個…………噗!”

安律師嘴裏的過期雀巢速溶咖啡一股腦地全噴了出來!

媽的,

幾個億?

“咳咳,老道啊,我說的不是精。”

安律師提醒道。

“是有幾個億了吧。”老道掐著手指算了算。

“喂,喂,你哪裏來的幾個億啊,你搶銀行去了啊?”

老道聞言,居然真的笑了,點點頭,道:

“還真是差不離,記得那會兒去南方,在深城時,就跟真的去搶銀行了一樣。”

“這…………”

“那會兒,不是有什麽認購證麽,跟股市有關係的那個,國家那會兒剛在弄,知道的人不多,會弄的人也不多。

隻記得那會兒是攤派下去的,很多單位裏的人都有份額,為了把這個份額給賣出去,都愁得吃不下飯了。

當時貧道運氣不好吧,跟一個處長啥的喝酒來著,他家死了老人,我去做白事兒。

被多灌了一些馬尿,稀裏糊塗地,就從他那兒買了認購證。

當時來他家吃白事兒飯的公務員也不少,見我這個冤大頭傻乎乎地出錢買了,他們就硬逼著讓我把他們攤派下來的份額也買了。

那時是真的喝多了,就都買了。

唉,喝完之後,我那個後悔啊,花了十來萬積蓄,買來一堆廢紙,酒醒後,抽了自己幾個嘴巴子。

那時候錢值錢啊,本想著去捐個小學的,蓋不起校舍,給孩子們添個桌椅給那些老師改善一下條件發發福利也是綽綽有餘的。”

“…………”安律師。

安律師知道,這算是國家改革的紅利了,其掉餡兒餅的層次和誇張程,遠遠超過你在千禧年的時候砸鍋賣鐵借錢去市中心買房!

“後來聽說這廢紙一下子值錢了,還有不少人哭著喊著讓我把賣給我的買回去,願意出雙倍什麽的。

不過我沒賣,我去了深城,到現在,我還記得那排隊的陣仗啊,那個誇張啊。”

“你都賣了?”

“嗯,賣得早,也就賺了幾百萬吧,算是當了個二道販子,反正我也不懂經濟,也不懂什麽股市。

賣了之後,我住小酒店裏,隔壁正好有個小年輕,把家裏房子都賣了,騙了一圈親戚朋友的錢,全砸這認購證上了。

然後家裏人都找來了,堵在過道裏對他拳打腳踢,都把人打得頭破血流,說他自己吃了豬油蒙了心不算,還要帶著一家人一族人都掉火坑去!

唉,

當時我心軟啊,

看不過去,

他家人見我在旁邊看著,以為我是個有錢的主兒,嗯,當時兜裏確實有錢,就說把認購證都賣給我。

我想想,行吧,幫幫這個可憐的年輕人吧。

就都買下來了。”

“那個年輕人不知道你名字吧?”

“沒,他那幫族人本來想好好感謝我的,還想請我吃飯給我磕頭來著,我拒絕了。

做好事嘛,不留名。”

安律師點點頭,還好沒留名,不然人家估計早找上門砍死你了。

“然後呢?”

“然後我就又賣了啊。”

“賣了多少?”

“千來萬吧。”

安律師深呼吸,點點頭,“那也不到一個億啊。”

“嗯,後來,兩千年那會兒吧,那陣子我就在上海混著,反正各地混各地混口飯吃吧。

恰好那會兒在河邊轉悠散步時,碰到一個跳河自殺的,我給救上來了。

他哭著喊著罵我,為什麽要救他,他說他混不下去了,不想活下去了,女朋友和自己分手了,自己快三十了,還一事無成。”

“你救的是誰?”

“忘記名字了,我當時隻想著幫幫他,但不能直接給錢啊。”

“嗯,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對,就是這個道理,我就想著這孩子也不容易,就在他工作上幫幫他吧,省的這孩子再想不開跳河了。”

“工作上?他做什麽的?”

“房產中介的。”

“嘶…………”安律師倒吸一口涼氣。

“我就在他那兒買房了,他還有提成賺,還升職了,嗬嗬,這也是緣分吧。當時上海房價也就兩三千一平吧,正好我之前的錢一直在捐,但因為我都是對點捐的,很少直接捐希望工程什麽的,我不怎麽信得過,所以捐得比較慢。

兜裏還剩個幾百萬吧,就都買房子了,反正房子買了,放那兒,等需要用錢捐款時,賣了也是一樣的。”

安律師撫額,

忽然覺得隔壁那位氣運之子現在還躺在病房裏,不冤。

“誰知道,這房子漲得這麽快,跟天上砸錢了一樣,我都暈乎了,想著這房子不是拿來住的麽?

怎麽炒得這麽厲害?”

“然後呢,捐了?”

“捐了啊,這幾年條件好了,信息也好了,想捐款更容易也透明了,就把房子一個一個賣掉了,蓋學校什麽的,都花出去了。

前兩年去蓉城,也正好是我把最後一套房子賣了,錢捐了,才走的。”

“呼…………”

安律師長舒一口氣,

走到老道身邊,伸手放在了老道的肩膀上,

“老道啊。”

“嗯?”

“我覺得啊,咱們隱藏在幕後,也挺好的。”

七十老人熱心慈善事業,捐款兩百萬;

和,

七十老人熱心慈善事業,捐款幾個億。

這是完全不同的效果啊。

“嗯,貧道也這麽覺得,這樣挺好,嘿嘿。”

老道伸手,把小猴子招了過來,把手裏剛剝好的一把花生送到小猴子小手裏,

又摸了摸猴砸的腦袋,

“這樣,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