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外麵眾人的喧囂聲,

原本蹲在那裏的周澤有些頹然地坐在了地上,瓷磚地麵有些冰涼,但更涼的,還是他的內心。

哦,

忘了,

自己沒心了。

掀開襯衣,周澤發現自己原本被掏空的位置已經複原了,僅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就徹底複原。

這讓周澤不禁懷疑,自己是否是中了對方的幻術,其實,自己的心還在。

因為他能感知到心跳,自己這具身體,還保持著活力,並沒有出現什麽問題。

但似乎,某種情緒被抽走了。

自己的一些本能反應,也被打上了禁止符號,如同有一道無形的牆壁,將自己給困鎖住。

昨晚的自己,本該和許清朗一樣衝到死者身邊去,哪怕他第一反應判定死者肯定已經死了,但原本的自己,應該會做出那樣子的反應的。

就比如剛才,許清朗嗬斥自己時,自己反問了一句“和我有什麽關係?”

其實,以昨晚自己的狀態,先是搏殺了那隻猴子,再被那個莫名其妙的老頭拉到餐桌邊品嚐了一頓獨一無二的餐點,本就有些恍惚。

就算是在那幫人玩筆仙遊戲時,自己感應到了什麽,但也不可能做出什麽清晰的反應。

昨晚的自己,本就是驚弓之鳥,草木皆兵,任何的所謂“悸動”,都有些似是而非。

當然,這些都是借口,周澤現在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就像是在做“牙齒矯正”一樣,吃你能繼續吃,喝水也能繼續喝水,但總是受到了一些限製,而且就是覺得有些不舒服。

人就是這樣,當你遭遇到再大的不幸和壓榨,隻要你麵前還有希望,總是能夠繼續死死地抓住它,繼續邁開自己的步子走下去。

以前孤兒院裏的周澤是這樣,在醫院裏的周澤是這樣,

哪怕是現在他,也是這樣。

說的好聽,叫堅韌,說得不好聽,就是好死不如賴活著。

雙手撐著地,

抬起頭,

長舒一口氣,

自己沒來得及,

他一直在心裏說自己要早點找到那個東西,然後抓住它,丟入地獄,賺業績,這絕對是一個肥美的業績。

但何嚐沒有清楚地知道那個東西一天不找到,隻要死了死一個人,接下來,就肯定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鬼一旦真的殺人後,隻會越來越瘋狂,幡然悔悟,對於鬼來說,是煙消雲散。

也因此,會不斷有人以這種方式莫名其妙地結束掉自己的生命。

但周澤不能那麽想,不能以此作為目標去焦慮,否則胸口的那種絞痛能讓他痛不欲生。

正如那個老頭在餐桌上說的那樣:一個人,隻要沒了良心,那再好也好不到哪裏去了。

就在這時,他目光有些怔怔地看著上方,他看見天花板位置,好像有一條輕微的黑色的線。

猛地,

周澤身體一顫,

他找到了,

他找到那個東西了。

它根本就沒有進來,昨晚也不在這個書店裏,

它在上麵,

它的目光在向下看,

注視著這裏的一切!

甚至,它伸出的手,影響到了筆尖,以這種方式,一點一點地,加入到了這個遊戲之中。

這是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一種超脫了周澤理解的方式。

“這下終於不要再死人了!”

“嘶……好疼……”

剛剛站起身的周澤不得不再彎腰蹲下去,

“這下業績終於可以做出來了。”

好了,不疼了。

艸!

…………

“死者是陳亦農。”許清朗一邊咀嚼著檳榔一邊對剛剛走出來的周澤說道。

“昨晚準備表白的那個男的?”周澤問道。

“對,就是他,我剛湊在警察旁邊聽了一些,他應該也是剛剛做好筆錄的,誰知道剛離開警局就出現在了這裏,然後跳了下來。”

警方並沒有鎖定具體的犯罪嫌疑人,所以在周澤和許清朗做完筆錄之後,其餘人也都在調查結束後讓他們離開,唯一的限製條件是這段時間不允許離開通城。

“所以他剛從警局回來就殉情了?”周澤感歎了一聲,“還真是恐怖的婚禮。”

“喂,你能不能嘴上積點德,人家都死了。”許清朗對周澤說道。

“積德?你需要積德麽?我那裏還有一些冥鈔,需要的話你可以去燒一燒。”周澤聳聳肩。

“靠燒冥鈔來積德的這種傻缺方式也不知道是誰發明的,你以為燒冥鈔就能讓你積德解決一切問題?”

“這話聽起來像是說金錢是萬惡之源一樣,那你為什麽不把你二十幾套房都賣掉然後捐獻給希望工程?”

“…………”許清朗。

“陪我去一個地方。”周澤說道。

“哪裏?”

周澤指向了西側的高樓,道:“那裏。”

…………

這個商業中心裏有幾座高樓,都有通道連接在一起,當然,隨著這座商業中心的荒廢,這幾座高樓裏的商家也早就搬遷出去了。

這是城市發展過剩的表現之一,高樓大廈的建築超出了人們日常生活的需求,往往就會出現這種巨大的鬼樓,也是一種資源的浪費。

電梯已經停運了,周澤和許清朗隻能走樓梯上去。

“喂,那兩個人跳樓的時候是在對麵。”許清朗提醒道,“是在對麵,我和你的店的正上方,你跑這裏來做什麽?”

此時二人所處的位置,在周澤和許清朗店鋪的西麵,和接連發生跳樓自殺的地方,有近百米的差距。

“你也算是一個玄修,那麽,又是什麽讓你這個內部人士也誤以為鬼魂殺人需要跟活人殺人一樣,必須站在麵前拿刀去捅呢?”周澤反問道。

“那你憑什麽判斷那個東西會在這裏?”

“瓷磚上的凹槽。”

二人已經上了第四層,周澤選取了一個直線正對自己店鋪距離最短的位置,然後伸出自己的食指,在麵前輕輕地一滑。

“這是什麽意思?”許清朗問道。

“如果你隻是當一個好奇寶寶在我旁邊問‘為什麽’的話,我建議你去演懸疑電視劇,因為那裏總是需要一個二百五助手站在主角旁邊不停地問‘為什麽’,給主角搭台配合他去裝逼。”

“靠,你說話越來越尖酸刻薄了。”許清朗不滿道。

“因為我一直把你當兄弟,沒把你當女人。”周澤伸手拍了拍許清朗的肩膀。

“那你對白鶯鶯好像也沒怎麽溫柔。”

周澤又做了一次食指滑動的動作,然後道:“其實,這應該是一條平行線,你能理解麽?”

“你的意思是他們那幫人昨晚玩筆仙遊戲時,是真的把什麽東西給召喚來了,但那個東西卻沒有靠近,而是站在我們現在所處的差不多的位置。

然後以自己手指的方式,操控了筆尖的移動,指向了你?”

“答對了。”周澤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所以,那位膽子很大,昨晚那幫愛好者協會的人,問的問題是他們今晚能不能順利見到鬼,然後筆尖就被操控地指向了我。

它不介意冒犯到我,甚至不介意在我邊上殺人。”

“這麽狂?”

“不,在我眼裏這意味著它的價值更大,送進去後能獲得的業績也更明顯,這是一條大魚,一個連鬼差都能不放在眼裏的大魚。”

“那豈不是很危險?”許清朗有些嘀咕道。

“所以我才喊上你。”周澤看向許清朗,“我說過我把你當兄弟,所以如果對方很恐怖,我們就一起死,是不是很浪漫。”

“…………”許清朗。

“浪漫你個鬼,你個死變態!”

“沒事,大不了下地獄,我去過,路熟。”

周澤又比劃了一下,然後拿出手機翻看照片裏的那條線,繼續在心裏估算著角度,然後又指了指樓頂道:“在第五樓,應該不會偏差太大。”

“喂,你至少早點通知我讓我帶點法器啊!”許清朗一邊跟著周澤跑樓梯一邊抱怨道。

“記得在收服白鶯鶯的那一晚,你有沒有法器,區別不大。”

許清朗一時語塞,罵道:“你個沒良心的東西。”

周澤腳步一頓,笑了笑。

然後,

二人一起走到了第五層東麵最靠窗的位置。

這裏原本應該是一個遊樂場,但已經積攢上了塵埃,一些沒被運走的機械和設施還擺放在那裏,顯示出一種極為荒涼的氛圍。

許清朗有些緊張,周澤則是不緊不慢地繼續往前走。

應該,就是在這個位置了。

忽然間,周澤在一個氣墊玩具城前麵停下了腳步。

“哎呀,好久不見啊!”

熟悉的聲音自氣墊床後傳來,

周澤抬起頭,

看見一個穿著滿是汙漬肮髒道袍的老頭從那裏跳下來。

“大兄弟,好久不見啊,真的好想你啊,來來來,今晚我們喝酒,我請你,還你上次的人情!”

老道走過來和周澤打招呼。

而就在此時,

許清朗本能地雙手掐印:

“天地無極,玄心正法!”

直接咬破了自己的食指,而後點在了老道的眉心位置。

速度很快,毫不拖泥帶水。

但接下來的一幕讓許清朗震驚了,老道就像是個沒事兒人一樣瞥了許清朗兩眼,不滿道:

“你這娘子有毛病吧,或者這是你們家的習俗,喜歡見麵打招呼時往人家臉上抹血啊,這他娘的玩得比傣族潑水節還要炫酷!

來來來,貧道也教教你我們老家的習俗。”

說著,老道伸手撓了撓自己的褲襠,像是要回敬許清朗。

但就在此時,周澤猛地伸手,指甲長出,直接掐住了老道的脖子。

而老道剛剛掏褲襠的手裏不知道何時居然捏出了一張明黃色的符紙,正一臉詫異地看著周澤:

“奶奶的……你比我……快……”

周澤目光掃了一眼那張符紙,而後指甲發力,老道整個人如遭電擊,最後被周澤輕輕一推,老道直接倒地滾了好幾圈。

沒去管倒在地上陷入昏迷的老道,周澤直接跳過了氣墊床,

在氣墊床後麵,

躺著一個人,

渾身是傷,

找到了,

果然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