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切行動聽指揮,

步調一致才能得勝利;

第二不拿群眾一針線………”

歌聲嘹亮,

恢宏如鐵,

周澤側著身子,

看戲;

屋子裏的安律師走到窗戶邊,

張望。

老道砸吧著嘴踮著腳跟,

心裏在想著,

你們瞅啥咧?

隻可惜,

原本二人預期的一些東西根本就沒有發生,

沒什麽浩然正氣一出四方臣服,氣衝雲霄!

也沒什麽光彩奪目的絢麗光華四射,橫掃千軍!

一切的一切,顯得有些過於平靜,平靜得,讓人不免覺得失望。

黑霧,

毫無阻滯地,

直接鑽入了老張的身體,老張身子開始不停地顫抖起來,且迅速地恢複平靜。

一時間,

周澤微微愣神,

屋子裏隔著窗戶看著這裏的安律師也是張大了嘴巴,

二人心裏不禁有些擔心,

玩兒脫了?

要是老張因為這個被人造的意外給玩兒死了,

那算誰的?

周澤掌心一揮,沒有再去碰拐杖,忍著身上的疼痛直接出現在了老張的麵前,伸手抓住了老張的脖子,準備把剛剛鑽進去的家夥給拔出來!

老張卻在此時忽然睜開眼,

用一種宛若動物世界趙忠祥老師“在這個萬物複蘇的季節”的語氣開口道:

“他們欠了我的債,就要還錢啊。”

很平和,

很平靜,

和之前化作黑霧麵容扭曲的網貸小公司老板的風格截然不同。

見狀,周澤倒是不急於用指甲把這貨給拽出來了,隻是盯著老張的眼睛。

“我不想殺人,我真的不想殺人,我也不想害人,但他們實在是太過分了,真的是太過分了啊。”

老張哭了出來,

眼淚不停地滴落,

估計老張今天水喝了不少,

眼淚直接把周澤的手腕都打濕了。

“但他們求我借錢時,一個個賣可憐,一個個來訴說自己的不易,一個個發毒誓肯定會還!

我是放貸,

但我做的是正規生意!

我公司是小,但我有營業資質!

我收的利息也是行業裏最低的,我也沒有去雇傭催收隊和艾滋病人去暴力催債!

但我就活該破產麽?

我就活該走投無路麽?

憑什麽他們錢欠錢的一個個活得瀟瀟灑灑,人模狗樣,

我就得因為破產,背上一屁股債!”

他說的很動情,也很真摯,

真摯地像是在舞台上演情景劇。

周澤思考了許久,他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麽安慰一下這位暴躁老哥,

然後,

他開口道:

“但你不能犯法啊。”

殺人犯法啊。

“…………”張燕豐(網貸老板)。

“你逃不掉的,也沒其他退路了,現在,我可以給你留一個體麵,自己消解吧。”

成了厲鬼,殺了人,就算進入地獄也不能投胎了,反而得遭受極為恐怖的折磨。

張燕豐笑了笑,

當周澤鬆開手時,

他蹲在了地上,

開始痛哭起來,

一邊哭一邊用拳頭砸水泥板,發泄著自己內心的抑鬱。

安律師和老道也走了出來,當那個網貸公司老板出去之後,這個公司裏的布局就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飲水機裏的水居然是黑的!

老道心裏一陣慶幸自己先前堅持不要喝水。

出來後,見到張燕豐的這一幕,老道有些詫異道:

“老張這是被上身了?”

安律師則是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有些好笑道:

“這就是老張的能力?”

很顯然,

之前要打要殺要複仇要報複要宣泄的網貸老板,

雖然現在依舊情緒激動,但完全變回一個“人”的思維狀態之下了。

“貧道不知道這是不是老張的鬼差特殊能力,但有一點貧道可以確定,等會兒老張的手會很痛。”

哭喊宣泄了許久,

老張抬起頭,

眼睛裏露出了不甘、憤怒、糾結等等情緒,

但最後都被慢慢地打壓了下去,

目光不說是清明,但至少沒之前那般充斥著戾氣了。

少頃,

一團團青煙從老張背後升騰起來,

一陣接著一陣,

到最後,

老張身體一個踉蹌,

搖擺,

跪伏在了地上,

大口地開始喘著粗氣。

緊接著,

“嘶…………我的手…………好痛…………”

………………

隨著網貸老板的亡魂自我消解,這一連三起的所謂“學生自殺事件”也終於落下了帷幕。

陽間的警方和單位到底會如何繼續看待這件事,接下來的全校學生是否會迎來所謂的心理輔導調研等等事情,都不是周澤所再需要關心的了。

眾人坐車,回到了書店,其實,距離是真的不遠,也就兩條街。

老張沒再去學校那邊處理事情,其實他本就不用去,畢竟在外麵還是認定是自殺事件,也不需要他刑警隊長再去刻意湊什麽熱鬧,外加他現在身子有點虛。

從老道那兒要了一杯枸杞茶,蜷縮在吧台後麵,喝一口熱茶,身子哆嗦一下,像是得了重感冒。

但老張還真是虛並快樂著,

有一種發現自己新大陸的喜悅。

老道上去看猴子了,安律師則是迫不及待地去看小男孩。

大家各自有各自的事兒,

周澤去衛生間衝了個澡,

出來後鶯鶯送上了一套幹淨的衣服給換上,

然後就習慣性地往沙發位置躺了下來。

歲月靜好,歲月靜好。

電視機裏的TCTV新聞還在播報著磁療醫院的進展情況,院長等十八名骨幹已經被正式刑拘,後續的調查也在如火如荼的進行,甚至人民日報還發表了文章,說要深挖保護傘雲雲。

明眼人都清楚,

以這家磁療醫院為代表的整個XX體係鏈,已經涼透了。

看著新聞時,周澤不禁想到了許清朗的師傅。

捂著你的眼啊,捂著我的眼,

看不見了喲,看不見了喂。

這首歌,似乎還能在耳邊回響,但其實真的如那個老頭兒所說的那樣,當大家都集體捂著眼裝瞎時,罪惡就會自然而然地得到其可以滋生的土壤,但當陽光照射到這裏時,一切的一切,又將灰飛煙滅。

隻是這裏的“陽光”和人間一樣,經常會出現長時間的陰雨天氣。

網貸老板也消散了,他的複仇也被迫中斷,殺了三個老賴,還是以學生為主體。

對錯暫且不論了,至少因為他的關係,老張似乎得以開發出了自己的“天賦”,雖然這個天賦很雞肋。

要知道,

你當鬼差收鬼下去是有業績點的,哪怕是周老板當初在“實習”鬼差和正式鬼差時,也是心心念念地像是隻鬆鼠儲存鬆果一樣,不停地積攢著績點,勤勤懇懇。

但隻要鬼上你的身就能自己灰飛煙滅算怎麽回事兒?

好在周澤也清楚,老張的目標隻是當一個好警察,他沒有太大的動力想在陰司係統裏去爬,也就無所謂了。

“老板,咖啡。”

鶯鶯遞上來一杯咖啡。

周澤把口罩摘了下來,

皮肉沒有完全長好,但明顯比之前大片白骨露出要好了一些,喝咖啡時小心一點的話,倒是可以不會滲漏出來。

慢慢地喝,慢慢地品,再看著外麵因為天氣寒冷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大衣步速極快的人群,

生活的滋味,

也就在此時被醞釀出來了。

接下來,擺在麵前的還有兩件事需要做,一件是通過那個珠子為線索,找到老頭兒的本質,然後在源頭位置將其掐滅掉。

另一個則是去一趟青城山的療養院,幫鐵憨憨把那半張臉的債給收了。

周澤身子往後靠了靠,打了個響指。

“嗖!”

花狐貂瞬間來到茶幾上,周澤把手放在上麵,撫摸著。

這貨的毛發比最精美的絲綢還要順滑,摸起來當真舒服得很。

花狐貂似乎也習慣了,就匍匐在那裏,讓周澤摸,甚至還會很沒妖獸節操地根據周澤的撫摸角度改變自己的姿勢,讓周澤摸得更舒服。

這貨隻要不弄疼它,一切都好說。

對了,

關於這貨的來曆,似乎還沒弄清楚,到底是誰把它封印在那裏,自己把它弄出來,又把那裏的屍毒都吸食光了會不會引發什麽後續影響,似乎也不能確定。

但,

管他呢,

不想了。

閉上眼,

忘我,

無憂,

鹹魚,

葛優。

這一刻,周澤感覺自己的內心變得超然物外,感歎著宇宙之浩瀚,時空之浩渺,似乎和這滿天星辰都達成了一種共鳴。

大家都是蒼茫之中的一條魚,再怎麽撲騰,隻不過是變成一條會撲騰的魚;

你看,

還是魚。

周澤記得自己書架裏的很多裏的主人公,進入了這個狀態之後,似乎都會有什麽星光入體,或者大徹大悟直接境界飄升的,但自己這邊怎麽一點感覺都沒有?

無所謂了,

自己舒服就好。

沉浸,沉浸,繼續沉浸…………

一直到,

似乎有一個人已經看不下去了,

在心底開口道:

“夠…………了…………”

“我總覺得我得需要一點私人空間,比如當我不叫你時,你不要隨便冒出來。”

“你…………又…………不…………行…………人…………道…………”

“就是因為你在我體內,所以我才不方便…………”

“嗬…………嗬…………”

“嘿,我說,鐵憨憨,你笑什麽?”

“我…………信…………了…………”

“…………”周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