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不出什麽啊,都醉得不省人事了,不過,在他家裏發現了很多這個人的海報。”

月牙把海報遞給了老張,

“是哪個明星還是演員?”

老張搖搖頭,“不是明星,也不是演員,是一個新療法協會的會長,在這塊地區很有名,經常上報紙和電視。

公交站台後麵都是他的橫幅廣告,還援建了上百個公共廁所。

不過和娛樂圈沒什麽關係。”

“新療法,什麽新療法?”

“好像是磁石,是做磁石理療的,我記得他的觀點是人體有自己的磁場,大自然也有屬於自己的磁場。

人之所以會生病,就是因為自己身體的磁場出現了紊亂,和大自然相衝了。

然後根據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道理,又加了什麽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理念,

大概就是,

如果你自身的磁場和大自然的磁場產生了衝突,

那麽大自然就不允許你繼續存在了,

就開始壓迫你,讓你生病,讓你得絕症,讓你去死。

所以,他主張用磁石療法,把自身的磁場進行重新的梳理,重新回到和大自然相符合的頻率上去,然後再輔助以藥物的治療,就能事半功倍了。”

“聽起來挺玄幻的。”

“其實也不玄幻,這個協會有自己的醫院,就在通城和揚州交界的位置,但也算是在通城境內。

而且,他的理念裏,加入了現代物理學、中國古代哲學、還有現代醫學等等很多的理論。”

“但我還是覺得不靠譜。”

“不靠譜是肯定不靠譜的,其實,他的醫院相關部門曾去調查審核過,但確實是一家有正規資質且健康運行的醫院。

西醫為主,中醫為輔,病人除了每天都要去磁石室接受一下磁石治療以外,其餘的醫治活動都是合法合規的,那家醫院也一直沒有鬧出過什麽醫療糾紛,也沒發生過醫療事故。

所以,那次的調查也就不了了之了,因為真的查不出什麽問題。

你也不能說人家的理論是錯的,因為這也沒被證明過,而且現在很多按摩店裏也有‘磁石開背’的服務。

醫院裏搞這個,隻要不耽擱正常的醫療救治,就像是在自家院子裏鋪一層鵝卵石路叫人沒事做就走走就能疏通穴道對身體好一樣,根本抓不到什麽痛腳。”

“我說,喂,張警官,你怎麽了解得這麽多?”

月牙不相信如果隻是“聽說過”而已的話,

眼前的這位張醫生能夠把這件事說得這麽詳細,連人家的核心理論都說出來了。

若非知道對方和自己一樣是鬼差,可能她都會以為老張已經是那個醫院的常客,也是這套所謂理論的信眾。

老張搖搖頭,道:“他太有名了,地方報紙,電視,廣播,甚至街頭活動上,到處都能出現他的身影。所以我注意到了他,而且也做過調查。”

“所以,你們刑警都是走在路上,看誰覺得不爽就要調查誰的麽?

那麽,在昭陽區被抓的那些吸D的,也是當地群眾看著電視忽然覺得他們的臉好討厭所以去調查舉報的?”

“你說,如果他真的是一心研究醫學,想要真的去證明所謂的‘磁石療法’的話,為什麽要這麽高調地不停地做宣傳不停地打造自己的形象呢?

宣傳是有目的的,過度虛偽誇張的宣傳往往是為了掩蓋更深層次的目的。”

“誰又沒點虛榮心啊,都想當知名人物,受人崇拜唄。”

老張沒有再說話了,而是在前麵路口停下了車,指了指前麵的那棟樓道:

“第二戶人家在前麵的樓裏住著,一家五口,是男主人失蹤了,男主人所在機械廠的工作組長報的案。”

“行,我再去一次,你等著吧。”

看著月牙下了車,身影消失在了前麵的拐角處,老張也下了車,靠著車門,點了一根煙。

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右眼皮一直在跳動著。

他一開始沒把這個當回事兒,換做以往直接在心裏吐槽一句封建迷信不可信就是了,

但問題是,

他現在的存在本就是封建迷信的產物啊。

有時候老張也挺糾結的,

他多麽希望自己一覺醒來後還是原來的那個張燕豐,

但每次早上洗漱看著鏡子裏的“年輕”麵孔時,

那種奢望都會在瞬間被擊打得粉碎。

吐出一口煙圈,

老張伸了個懶腰。

等了大概半個小時,

月牙回來了,手裏還提著一個塑料袋。

老張坐進了車,等月牙坐進來後,先發動車子駛離了這裏。

到了前麵另一個街區後,老張在靠邊停車,問道:

“有結果了麽?”

月牙搖搖頭,“沒結果,他的家屬並不知道他去哪裏了,隻說是那位叫王德義的,在臨走前,鄭重其事地對自己的妻子和父母下跪過,說他要去一個可以治病的地方,而且讓自己的親人保證不把這件事宣揚出去,而且說自己絕不會有危險。”

“沒說去哪裏?”

“沒有,他親人是真的不知道,我想,其他的幾個失蹤人口,應該也是以這種方式對自己親人家屬交代的吧,而且,好像王德義離開家前,把家裏大部分存款都取出來了,說是叫什麽保證金。”

“那戶人家裏,還有海報麽?”

“我特意留意了一下,倒是沒有。

不過,

我在他們家發現了這個。”

月牙把塑料袋打開,裏麵有好幾塊磁石。

“在**發現的,床頭床尾兩邊各一塊,中間床墊下麵還有一塊。

這是每天睡覺都在做磁療呢。”

老張伸手撥弄著麵前的磁石,

咬了咬嘴唇。

“下麵,是要去醫院調查麽?”

“先,不去吧。”

老張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顯得有些疲憊。

“怎麽,怕了?不是,你都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怕什麽啊?”

“我需要理一理,而且,既然現在已經有線索了,我還是想走正規程序去解決問題。”

“迂腐。”

“你都說了,我是吉祥物,那就得好好做好我這個吉祥物的本分。”

“那行吧,我先回去了,可以回去給頭兒交差了。”

月牙推開車門,下了車。

“我送你回去吧?”

“吧?

這麽勉強啊,我自己打車回去,反正又不遠,順路還可以去金銀店去逛逛。”

月牙擺擺手,直接轉身離開。

老張又在車裏坐了一會兒,抽了一根煙後,重新發動了車子,開回了警局。

此時,已經是傍晚了,老張停了車,剛準備往警局大樓裏走時,迎麵正好走出來一個女警官。

“你又沒吃飯吧?”

“哦,忘了。”

老張是真的忘了,他白天還想著既然許清朗回來了,自己正好可以去書店再蹭個晚飯的。

“我也沒吃,走,一起去食堂。”

陳警官直接拉住了老張的手腕,抓著他去食堂。

老張的臉居然紅了一下,

自打自己和妻子離婚之後,就沒有再和其他異性有過超出工作之外的親密接觸了。

走了幾步,老張還是下意識地甩開了陳警官抓著自己的手腕,路上倒是有不少警局同事看到這一幕,但大家都裝作沒看見。

老張雖說這個身份是剛來警局也就半年時間,但做事幹練雷厲風行,而身邊的陳警官那個警銜……

在食堂打了飯,

二人相對而坐。

老張偷偷地拿出彼岸花口服液喝了下去,動作已經很快很隱秘了,卻依舊被陳警官發現了。

“在喝什麽?”

“營養口服液。”

“這不是女人喝得比較多麽?”

“最近感覺頭發白得有點快,就喝一點試試。”

“嗯。”

陳警官沒再追問什麽,兩個人就默默地吃飯。

等到飯快吃完時,陳警官拿出自己的手機,同時開口道:“科裏的同事告訴我,你調閱了那家磁療醫院的信息?”

老張放下了筷子,有些意外地看著陳警官,點點頭,然後端起湯碗,“咕嘟咕嘟”地喝湯。

“那個醫院,你暫時不要碰。”

“什麽意思?”

老張抽出桌上的餐巾紙,擦了擦嘴,

“你這是在對我下命令?”

“我不是以你上級的身份在命令你。”

“那又是什麽意思?”

“沒意思。”

“我是警察。”

“這種話不用總是重複,你現在穿著警服。”

“不,我得重複,否則別說是別人了,連我自己都會忘記。”

陳警官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低下頭,滑動著自己的手機屏幕。

“隨你吧。”

老張站了起來,故作很輕鬆地問道:

“是有人給你打招呼了?”

“你《人民的名義》看多了。”

“其實,我不是針對那家醫院。”

“我知道,你看,你又重複了。”

“我是個警察。”

“唉……”

“你知道麽,就像是忽然有一天我在夢裏夢見我死了,結果一覺醒來後,我忽然明悟了一些道理。”

“繼續。”

“我想純粹地活著,為了我帽子上的警徽。”

“我是不是得鼓掌烘托一下你的言語和情操?”

“客氣了。”

老張對陳警官揮揮手,

“我還有事,先回辦公室了。”

等到老張的背影消失在了食堂門口,

陳警官默默地放下了手機,

自言自語地輕聲道:

“你是警察,但你也是個…………吉祥物。”